第17章 十六個寶貝
陽光燦爛,農田被切割成方正四邊形,上頭撒了泥水,在照射之下閃閃發光。
許珍蹲在地上觀察周邊的農作物,發現這裏的水稻看起來稀疏瘦弱,東倒西歪,不怎麽健康。
但現在是還沒有雜交水稻的古代,自然不能用後世眼光去看待。
片時後,之前去問話的學生跑回來了。
許珍站起來和他們談論。
那幾人鞋上沾了土,臉色晦氣,看起來是遭遇了不太好的事情。
許珍問道:“你們問到了什麽?”
那幾人伸出胳膊,上頭又紅又青,他們和許珍說道:“問不到,被打了。”
許珍震驚:“你們問了什麽,怎麽還會挨打?”
那幾人憤怒道:“直接問啊,還能怎麽問?”
後頭又走來了幾個學生,臉色平靜,似乎還帶着笑意往樹蔭底下站。
其中包括李三郎。
許珍招手問李三郎:“你問到原因了嗎?”
李三郎忙跑過來說:“問到了!是因為——”
話音未落,許珍又問:“怎麽問的?”
“怎麽問?還能怎麽問啊。”李三郎一臉坦蕩的說,“給錢啊!他們拿了錢就全說了。”
許珍暗想:這小夥子還真是典型的法家思想,先是五色大棒,然後又是給好處賄賂。
這兩點便是法家說的“二柄”,刑與德,給賞給罰,給一棍子再給點糖吃。
果然是反派出身啊……
之前挨打的聽了李三郎的話,臉色不太好看,走過來問許珍:“難道沒錢就幹不成事嗎?”
許珍笑着說道:“自然不是,盡力而為,你們努力過了就好。”
那幾人臉色好了些,但依舊不爽,轉過身去,開始商讨怎麽折騰許珍,很快就被李三郎發現并且鎮壓了。
随後,那位乙班學生也跑回來了。
待學生全部到齊,許珍将人彙聚到一棵大樹邊,提高聲音問學生:“你們問到什麽了?”
最先回來的人先說:“我問了農夫,得知是由于土地分配不均,所以大家圍在一起吵架。”
許珍點頭,問旁邊一名學生:“你問到了什麽?”
那學生猶豫了會兒,左右看了看,十分遲疑,不敢直接說。
許珍給她鼓氣:“你直說就好。”
那學生這才緩緩說道:“似乎是,有鄰裏由于姑媳之事打架,大夥兒去看熱鬧了。”
許珍問了第三個學生。
那第三名學生起初同樣不敢說,後來在許珍注視下,小聲說道,自己問到的和那兩人都不一樣,他聽說是上頭來了大人物,因而衆人都戴上鬥笠,準備迎接那位大人物。
許珍一聽,感覺這劇本有點不太對勁。
這麽多人去問農夫的事情,竟然沒人問到這事和糧食有關?
她原本還想通過這個問題,來考考大家,是否知道糧食價格多少,從而感受民生問題。
可現在發現這事情和糧食沒什麽關系,更像是社區八卦。而且三個人問了三個答案,當真是有點稀奇。
許珍問第四個人。
第四個是那位乙班學生。
他心高氣傲,覺得自己身在戊班,心在乙班,因而對自己要求嚴格,雖然不屑許珍的任務,但還是認真完成了。
他和許珍說道:“先前那三位同學說的都不錯,起先是由于土地分配不均,姑媳吵架,随後又有人出來勸架,這事驚動了縣丞,縣丞說要過來調解,所以現在才有這麽多人在外頭等着。”
而起紛争的原因,是因為婆媳二人住在一塊,昨日婆婆發現自己少了一件貴重首飾,她覺得是兒媳偷的,便要兒媳的父母給他們五畝地作為補償。
大慶如今實行均田制,初次授田的,男子二十畝,女子十畝,這位兒媳拿了十畝地,只給了夫家一半,還有一半留給了自己父母。
所以,婆婆似乎一直在找機會,想将那剩餘的五畝也拿過來。
許珍聽了後很震驚:“這也太一波三折了吧。”
乙班同學皺眉問道:“先生難道先前都不知道這事嗎!”
許珍搖頭說道:“當然不知道,不然為什麽要你們去問。”
乙班學生覺得自己果然是被耍了!
他氣的說不出話,覺得這先生當真是無用到了極致。
只有李三郎跑過來贊美許珍,說先生當真厲害,竟然能想到這種方法,讓他們知道縣丞是怎麽當官的。
許珍很謙虛的說道:“哪裏哪裏,運氣好撞見縣丞罷了,我也沒想到縣丞會過來。”
李三郎興奮問道:“那我們接下來要看縣丞斷案嗎?”
許珍覺得不錯,就讓學生們走過去,一塊迎接縣丞。
夏日燥熱,招惹蚊蟲,幾人頂着烈日,被曬得頭暈眼花,還不如旁邊戴鬥笠的輕松自在。
許珍口幹舌燥。
旁邊那位先前和她談論三國的女學生,穿着一身粉色裙衫,和許珍搭話:“先生覺得,這事将會如何評判?”
許珍反應了會兒,虛脫問道:“什麽?”
女學生重複:“既然是土地分配不均,縣丞肯定要重新分配的,先生覺得這土地應當分配給誰?”
許珍完全不知道,她很幹脆的反問:“你覺得應該分給誰?”
女學生思考了會兒,說道:“應當分給姑。畢竟婦嫁人後,侍奉舅姑,自己的東西也都是舅姑的。更何況這婦人偷了姑的首飾,有罪,就該償還。”
許珍沒說話。
女學生又說:“但是先生,我先前聽你講課,明白凡事有表有裏,不可只看表象,你看這事,是否也有內因?”
旁邊有人遠遠的喊她:“葛喜兒,你怎麽和那草包先生在說話,快過來,這邊涼快。”
葛喜兒沒搭理,而是繼續和許珍說:“先生,我們以後若是為官,定會遇到不少這種案件,可這種家事定然不能聽信一面之詞,鄰裏流言也不可全信,既然如此,又該如何判斷?”
許珍很少見到這種會聽課,而且還會下課過來問問題的學生,一時對這位學生刮目相看。
仔細一看,更覺得這個小姑娘氣場不一般。
許珍好奇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葛喜兒說:“族姓為葛,小字喜兒。”
也就是說叫葛喜兒。
許珍理解後,沉默了。
……這不是書中二號反派的名字嗎。
青龍山書院這是什麽風水寶地,自己只不過随便教了個戊班,原本以為遇到幾個小反派已經足夠奢華了,怎麽還有大人物在裏頭。
許珍深沉的看着葛喜兒。
又不禁想到了小叫花。
兩人雖然都是分量級反派,但一比較,小叫花果然是全書最厲害的,長得好看,智商高,自己講過的內容,通常很快就能背出來。
這麽好的小叫花,怎麽就中了那麽個毒啊。
許珍正哀嘆着,聽到周圍有農夫大喊:“縣令與縣丞都來了!”
“快快快,快去與大人說事!”
“大家別急,別急,縣令還在忙其他事情!”
“縣令也來了?”許珍連忙招呼身邊學生,“當官的來了,你們快過去搶個位置,觀察一下別人怎麽當官的。”
學生們大部分依舊散漫的坐在樹下。
只有少數的立馬跑了過去,站到最前頭。
縣令的确如農夫們說的,正在忙着。
他今日先是聽說農田那裏來了一片流民,瘋狂糟蹋糧食,鬧得民衆人心惶惶,他生怕這事情影響自己縣的稅收,便連忙趕了過來。
結果跑到一半,得知只是姑媳鬧矛盾,在搶五畝地。
縣令差點沒氣的暈過去。
自己跑了這麽多路就是為了解決這種屁事?
他直接往回走,讓縣丞去随便應付下。
沒想到剛走了一半,又被攔住。
一個高胖的婦人拉住他衣角,哭着說自己被暴民毆打,求縣令幫忙讨個公道。
縣令被吵的沒辦法,只好停下來。
他問了問詳情,得知被打的是那個告狀的高胖婦人,而毆打人的,是個瘦弱的女童。
這事就算用腳想,都知道,女童怎麽可能打得過婦人?!
縣令不是不明白這事。
但那婦人忽然走過來,往他手裏塞了點錢。
誰會和錢過不去呢。
縣令內心喜笑顏開,表面不動聲色。
他看了眼高胖婦人,又看了眼筆直站着的女童,皺眉——
這女童眼角帶疤,看似兇煞無比,但看長相,竟是個胡人?如今胡漢戰争不斷,他身為漢人對胡人痛恨無比。
此時見了,即便沒有那銀錢,也定然不會讓這胡人女童好過。
他将銀錢塞進兜袋,随後冷聲判案說道:“這小叫花,打人有罪,當笞!且罰錢十金,作為賠償,若是拿不出錢——”
“等等!”一個女人忽然在旁邊喊道,“縣令大人,我覺得你判的不太對!”
縣令愣了下,轉頭看,發現四周不知道何時站滿了鬧哄哄的人群,他招來縣丞詢問,得知是那群農夫跑過來了,同時還有青龍山書院的也跑了過來。
剛剛喊話的,就是書院的一名教書先生。
縣令知道青龍山書院,這書院落魄已久,裏頭的先生肯定也不是什麽厲害人物。
這種人敢說自己判的不太對,為個胡人出頭?當真是個分不清局勢的。
縣令內心嗤笑。
他起身說:“何人喧嘩?既然說我判錯,那便站出來,說說,我哪裏判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