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一個寶貝
這次的拐賣事情出人意料, 雖然圓滿解決,可知情者并不多。
李三郎和自己的祖父說了這件事情,祖父卻并未多說話。
李三郎覺得許珍這番行為堪稱英雄, 不該不受誇獎, 便又跑去和山長說。
山長當李三郎被許珍騙了,開始認真思考,該如何懲治許珍。
可随後葛喜兒等學生也跑來這麽說,并希望山長看在許珍受傷的份上,讓她在家休息。
山長不敵衆人請求,雖然依舊不覺得許珍幹了什麽厲害的事情,但終究善心發作, 給她三個假日。
許珍得知此事,感恩戴德的跑到大門口道謝。
那山長嚴厲的說:“雖說是休假,也并不是真的什麽都不用做!”
許珍心裏一個咯噔:“還要做什麽?”
“謄試題。”山長從懷中掏出一個藍色封面的本子, 比尋常課本更厚點, 交給許珍, “這是要交給聖上的百道試題,你在家中反正沒事幹,不如謄個十份吧。”
十份?這也太多了。
許珍想讨價還價一波, 可還沒開口,山長已經騰起衣擺離去, 許珍沒辦法,只好含淚在後頭說自己會好好幹的。
頭頂傳來鳥叫。
許珍仰頭,見屋外雨過天晴, 萬裏無雲,宛如平闊寬廣的一片淺藍色大海,偶爾能瞧見黑鳥掠過,在上空盤旋片刻又飛走。
頓時覺得心曠神怡,視野開闊。
她想了想,幹脆将試題冊子丢到一邊,出門逛了一圈。
先是跑到雲墨坊買了宣紙,随後去藥堂抓了貼中藥,喜滋滋的準備給小叫花治身體。
熬完藥,許珍端碗走進房間,發現荀千春正在書桌後站着。
許珍怕她傷到雙手,忙問道:“你在幹嘛?”
荀千春轉頭看許珍,過了會兒,緩緩說:“看書。”
許珍蹲下身,将藥放在矮桌上問:“要看哪本?我拿給你。”
荀千春說:“《莊子》。”
許珍擡頭瞧見屋內架子上還真有莊子這本書,便跑過來,踮腳将書拿下。
又因為荀千春的手不好,不能親自翻書,她拉着小叫花胳膊,兩人坐到榻上,許珍一頁頁的翻動着念給小叫花聽。
當念到“貴以身于為天下,則可以托天下;愛以身于為天下,則可以寄天下。”這句的時候,許珍忽然想到,小叫花以後是要當女皇的,應當多學點為官之道。
她問荀千春:“你知道這句是什麽意思嗎?”
荀千春點點頭。
許珍問:“什麽意思?”
荀千春說:“貴、愛自身,勝于天下者,可托天下。”
許珍道:“你這說的和沒說一樣。”
荀千春停頓片刻,又解釋了遍,比之前更通俗。
說的是,對于那些看重自己生命超過天下的,就可以把天下托付給他們,對于那些愛護自己超過愛護天下的,可以把天下寄給他們。
許珍見小叫花答的完整又正确,很驚訝:“你竟然連這句話都知道,你這幾日是不是偷偷念書了?”
荀千春回答:“看了些。”
“從哪找來的書?”許珍問。
“破廟。”荀千春停頓片刻,補充,“有流民帶了書的,用書換吃食。”
她說着,從懷中掏出兩本又小又薄的書,一本是《道德經》,還有本是《莊子》。
這兩本書先前應當是被雨水淋濕了,皺巴巴的,翻開來看,裏面字跡模糊一大片,幾乎看不清楚。
荀千春見兩本書太過破爛,看了會兒後,大概是覺得不好意思,又要重新塞回衣服中。
未料一擡手,忽然有個淺藍色的錢袋從她腰帶間掉了出來,發出匡唐落地聲。
許珍循聲望去,愣住。
這不就是自己之前用來砸小叫花的錢袋嗎?
許珍頓時不好受,趕緊彎腰将錢袋撿起,塞進自己衣服中,假裝沒事發生。
荀千春原本也想撿,看見許珍先一步撿起來,且不打算還,便沉默的看着許珍。
過了會兒,她問許珍:“你喜歡錢袋嗎?”
“什麽錢袋?”許珍問。
問完以後她反應過來,意識到這錢袋是自己丢給小叫花的,裏頭的錢都是小叫花的,自己剛剛一激動,撿起來直接塞進口袋裏,這樣的行為和搶錢有什麽區別??
許珍老臉一紅,忙從衣襟中将錢袋拿出來,塞進小叫花手中。
小叫花拿着帶有溫度的錢袋,一本正經的詢問:“你喜歡這個嗎?”
許珍搖搖頭,又點點頭。
荀千春說:“這東西,我沒什麽興趣。”
許珍聽着,一時不明白小叫花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又過半晌。
荀千春說:“你若喜歡,我便多劈柴,每日十銅,攢起來便會很多。”
許珍漲紅臉說:“不用。”
荀千春道:“你若喜歡,我就會送你。”
許珍既感動又羞愧。
她問荀千春:“上回拿這個砸你,砸疼你了吧?”
荀千春搖頭:“沒有。”
許珍覺得荀千春在說謊,更加不好意思,湊過去碰她手:“手還疼嗎?”
荀千春說:“不疼。”
“你這老實的。”許珍說,“要是疼的話一定要說出來,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荀千春看着許珍,點點頭。
許珍解釋:“我先前砸你,是想把錢還給你,并不是故意的。”
荀千春點頭,沒有說話。
許珍繼續說:“剛剛撿起來,也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而不是喜歡什麽錢袋。”
荀千春道:“我知道。”
許珍說:“所以你不用去劈柴。”
荀千春道:“我聽你的。”
許珍看小叫花這麽聽話,十分欣慰,她沒什麽好說的,便說了句:“乖。”
随後捧起書,要給小叫花繼續念讀。
荀千春卻忽然又說:“我知道,這是你們漢人的習俗。”
許珍翻書的動作頓了頓,問:“啥?”
荀千春說:“砸錢袋。”
許珍沒聽明白,問:“什麽砸錢袋,砸錢袋是什麽習俗。”
荀千春看着她,看了會兒,垂下眼眸,并沒有回答。
許珍見她不說,沒繼續問,只是讀書,讀的有些累了,就放下書讓小叫花睡覺,自己走到屋子裏坐下。
攤開宣紙的時候。
許珍想,小叫花真是太有擔當了,兩人以後要一起搭夥過日子,小叫花已經開始想着劈柴賺錢,而自己還在游手好閑,這怎麽行。
自己也得努力一點。
她燃起鬥志,準備謄書。
可當拿起筆的時候,許珍忽然發現,那本科舉冊子……好像不見了?
前幾日陰雨連綿,土地都是濕的,土屋牆壁被淋成深色,太陽光一照,便成了灰白交接的樣子。
許珍扶着外牆,找了一圈那本科舉試題本。
最終好不容易在濕潤的泥土堆裏瞧見了藍皮書,拎起來一看,邊上全部沾濕了。
許珍看着濕噠噠的試題,怎麽也不明白,這東西怎麽能跑到這裏來。
她悔不當初。
自己為什麽就不能把本子好好的放在桌上,非要丢三落四!
這個習慣一定要改。
她反省着往屋內走,路過後院矮牆時,忽然聽見兩名婦人聊天。
兩人聊到江陵近日大事,說聖上表彰江陵,給江陵下了一道聖旨,随後又往江陵送了好幾張請帖。
“請帖?什麽請帖?”一名婦人詢問。
“聽說是宮中宴會的!”另一名婦人回答。
先前那人說:“竟然會請江陵之人參加?這裏最近來了什麽稀罕人物嗎?”
“就是那白虹書院的先生!”婦人回答,“前幾日有孩童被拐,後來都被找了回來,就是那先生救的,實在是了不得,據說是用計謀挑撥了守衛,這才将人救了出來。”
“用了計謀?而且還全救出來了?那當真是厲害啊!”
兩人站在矮牆邊一頓誇,誇着誇着,其中一位婦人瞧見了站在裏頭曬書的許珍,便沖她喊:“許阿珍!你近日都去哪了,怎麽沒見你蹤影?”
許珍不認得這婦人,想想覺得是原主朋友,不好意思得罪,就沖她們笑。
“去書院教書了。”她回答。
婦人大笑:“你怎麽又去教書,還嫌先前被罵的不夠嗎。”
許珍裝傻繼續笑。
婦人又喊:“你知道最近有位女先生,做了件大善事嗎?你們同為先生,怎麽就差距這麽大!”
許珍遠遠的喊說:“我也做了件大善事。”
“你做了什麽?”婦人問。
“我救了人。”許珍回答。
“就你還救人。”婦人又笑,笑了會兒,覺得許珍在開玩笑,和她說了通其他書院女先生的壯舉,随後提着荷葉包走了。
許珍站在屋內,暗想,最近受害的人可真多,自己救了一堆,另一名女先生也救了一堆,合起來怕是快近百人。
也不知道那另個女先生救的是什麽人,不過不論是什麽,都說明最近江陵不安全,還是得多小心點。
許珍蹲在臺階上,等書不滴水了,擡手将書抖了抖,走進屋子開始謄抄。
然而她還沒抄幾行,又出現了個令人震驚的問題——
上面的字由于剛剛泡水,現在已經,糊的看不清了。
……
這可咋整?
就在許珍冥思苦想怎麽将一百道題糊弄過去的時候,江陵街坊熱鬧的像是過節拜年。
街道兩邊張燈結彩,有人放禮炮,有人發放紅花。
還有人舉着宣紙,在小道上奔跑,瞧見人以後就湊上去八卦。
八卦內容自然離不開最近最火熱的拐賣事件。
“你們可聽說了?那救女童的先生已經找到了,是白虹書院的!”一個舉着糖葫蘆的年輕男子說道。
“白虹書院?先前教出過女探花的那個書院?”有人問。
“正是正是。”
“是那工部尚書的孫女嗎?”
“不是,不是她,是個不曾聽過姓名的。”
“竟然還有其他厲害的先生??”衆人贊嘆,“白虹書院當真了不得,說的出姓名的是大儒門生,學識了得,就算是說不出姓名的,也是見多識廣,心地善良的活菩薩。”
“可不是!以後我兒上學,我定讓她去白虹書院!”
一群人湊在一起叽叽喳喳一通說,且最後總結道:“青龍山書院與之相比,當真是沒落。”
此時,白虹書院。
一名女子坐在矮凳之上。
旁邊有人和她賀喜,說她威猛過人,實在厲害。
這女子笑着道謝。
待賀喜之人離開,一名中年男人走過來,詢問她:“你當真要這麽做?”
那女子高聲說:“這樣有什麽問題?”
“知道此事的人,并不是沒有,你想過若是被拆穿會是什麽後果嗎?”男人提醒道。
“拆穿?”女子說,“待我進宮,展示自己才華,獲得權勢,自然假的成了真的,真的成了假的,還怕什麽拆穿。”
她說着說着,大笑起來。
許珍尚且不知道自己的功勞已經被人搶走。
她還在奮筆疾書的寫科舉題。
她看的頭暈眼花,趴在桌上有氣無力的謄寫。
翻到第五頁,她瞧上面寫“……周…比……不……”(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許珍想了半天,顫顫巍巍的補上字:“一個圓的周邊長度比方形長五米,不,其實長六米……”
她編的太累了,最後編不下去,一頭砸在桌子上,自暴自棄的想,要不還是痛快點,帶着小叫花跑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