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六個寶貝

過完午間休息, 白虹書院和青龍山書院的學生,難得的和樂融融。

青龍山的學生有問題不懂的。

白虹書院的竟然願意主動上去解答。

而白虹的問先前許珍說的“為官之道”,青龍山的學生便給他們說以往的授課內容, 以及出去實地考察, 遭遇姑媳吵架,先生被拐賣,縣令糊塗判案的事情。

白虹書院的內心暗暗震驚。

他們都是死記硬背儒學知識,沒想到青龍山的先生,竟然是個願意高談人生哲理的。

這種先生,雖然君子瞧不上,可從學習的趣味度來說, 誰會不喜歡這種老師呢?

白虹書院的忽然覺得,來青龍山也并非一個壞選擇。

想到這些都是将要和自己同窗多年的朋友,書堂之內, 氣氛更加融洽。

書堂景象太過和諧, 導致那李三郎和那打人的子弟回來後, 都有點懵逼,還以為自己走錯了班級。

下午,許珍吃完飯回來, 花了很長時間,将試題講了一半。

直到放學, 學生們依舊不舍,跑上來問許珍許多問題。

李三郎見狀,硬擠上來, 叫喊說:“是我最先想認真讀書的,你們別和我搶啊!”

原本李三郎的跟班們笑他:“三郎!求學什麽時候成你獨享的了,我們也要求學!”

李三郎納悶的問;“你們這群愛鬥蛐蛐的,突然發什麽病啊……”

學生們問了太久,等衆人全部離開,已經很晚了。

回家的路上,天色半暗,路邊已經挂起燈火,許珍牽着小叫花的手,時不時的低頭看荀千春。

過了會兒後,她找話題問道:“今年的秋試,要不要幫你報個名?”

荀千春說:“不用。”

許珍猜想着,小叫花應該是害怕自己身份暴露,畢竟是全家被滅,只有她一名幸存者。

現在的戶籍基本是是花錢買的假證,被人核實之後,就很快會被發現有問題。

許珍便換了個話題,笑嘿嘿的說:“你今天說你不喜歡白虹的,我剛剛幫你罵回去了。”

荀千春聽後,嘴角微微擡起,露出一抹笑容。

許珍頭一次見到荀千春笑。

震驚了好一會兒,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你這是在笑?我們住一起這麽久,我好像是第一次見你笑,你再笑個給我看看?”

荀千春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許珍催:“笑啊,笑啊。”

荀千春停下腳步,擡頭看許珍。

許珍問:“你怎麽又變成木板臉了。”她拿手指去勾小叫花的嘴角,讓小叫花嘴角往上揚,看着這滑稽的畫面,自己先笑了出來。

荀千春眼中也透過一絲笑意,只是許珍沒有發覺。

兩人繼續往前走。

許珍抓了一把菜,說晚上要做點好吃的,接着又問小叫花,今天上課內容聽懂了多少。

荀千春将科舉試題的內容複述了一大半。

許珍笑着誇道:“太厲害了。”

夜裏,兩人洗完澡,許珍跑進小叫花的房間,鑽進被子裏頭給小叫花念書。

大門忽然被砰砰砰的敲響。

許珍放下書,提起精神,有些茫然的想:這麽晚了會是誰?

她走下被褥,随便卷了件衣服披在身上,走出去開門。

剛拿下木栓推開門,一個熟悉的身影往前走了兩步,喊道:“許先生!”

這人手裏提着燈,昏黃的燈火照亮的半張臉,許珍看了會兒才認出來,是那位下跪的老妪!

許珍清醒不少,連忙走過去攙扶老妪,幫她提了燈,小聲詢問道:“妪,你怎麽這會兒過來了?”

老妪臉上滿是笑容,跟着許珍往裏頭走:“有事,有事和你說!”

“什麽事啊這麽急?”許珍攙着老妪,到了走廊以後摘下燈紙,吹滅燭火,将紙燈放在門邊。

荀千春一直在門口瞧見。

她見老妪抓着許珍的袖子,手上由于激動青筋暴起,便上前一步,托住老妪的手扶着她進了房間。

老妪十足的激動。

她剛剛幾乎是一路跑來的,說兩句便要喘氣,好不容易緩過氣,這才慢慢說起來:“許先生,先前的兩件事,聖上已經全知道了!”

許珍一時沒反應過來是哪兩件事情。

老妪亢奮的解釋道:“聖上原本是想秋試之後再設國宴,但先前有扈時冒領的事情,讓先生受了不少委屈,所以聖上說,要你即日就去長安!”

去長安面聖?!

許珍吓了一跳,她穿越過來,胸無大志,不過就想當個有功德點的鹹魚。遇到小叫花後,志向稍微偉大點,想當個能湊夠五萬點數的鹹魚。

可這會兒突然要去長安面聖?

面聖,這意味着什麽?

許珍不太明白,卻知道這無疑是一件十分隆重的事情。

老妪見許珍不怎麽激動的樣子,便和她說:“之前若只是參加國宴,并不一定會見到聖上,可若是面聖,就是進書房促膝長談!”

面聖之後,如果真的有才華,就是一路青雲直上,成為權臣。

如果沒什麽才華,只要不得罪聖上,也能在長安讨個好差事。

至于那些得罪聖上的……

也基本不用再想着出長安了,甚至出宮都困難。

老妪想到許珍的才華終于不用再被遮眼,心潮澎湃,抓着許珍的手說了一堆話。

最後說道:“聖上已經下口谕,讓你即刻過去,兩日後便想見到你。”

許珍愣了愣問:“等下,你剛剛說的那段話,是不是就是面聖之後,我就不能回江陵了?”

“自然是的,先生可以将江陵的屋子先租出去了。”老妪笑道,又問,“難道先生還想回來嗎?長安可是衆生都想去的地方啊!”

許珍搖搖頭。

老妪面色陡然變化,她低聲說道:“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許珍說:“我學生們快要秋試,我這會兒過去,書院怕是……”

老妪說道:“先生不必擔心,你從青龍山書院離開,聖上自然會補貼書院,你們山長最近離開,就是因為聖上給了賞賜。”

許珍想了想,感覺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麽盲點。

老妪給她劃重點:“你們山長,近日是接受賞賜去了!”

言下之意,許珍已經被山長給賣了。

許珍欲哭無淚。

她心頭罵:山長啊山長,我為你做牛做馬,你怎麽轉頭就把我賣了。

現在看來,不去不行。

許珍忍不住的腦補古裝劇,覺得自己去長安那種地方,怎麽看都是死無全屍的,就算自己是個穿越的,有系統的,依舊是個廢物,怎麽敢挑戰這裏的最高權威機構。

她抓着老妪的手,感嘆萬分,正想說說自己的想法。

忽然她又想到一件事情。

那就是小叫花——

她要是沒記錯的話,小叫花是将門之後,前幾年被滅門,只有小叫花自己逃了出來。

要是跑到長安去,一不小心被人發現怎麽辦。小叫花一雙藍眼睛已經夠吸引人了,這年頭也沒有什麽隐形眼鏡的東西可以用來隐藏身份。

一旦被發現,舉報給上頭,小叫花基本就可以告別這種安穩的生活了。

所以自己更有理由不去長安了!

許珍抓着老妪的手,悲涼的說:“我、我能不能不去啊!”

老妪沉聲說道:“許先生,我知你高潔,不願入世,但此事當真不能兒戲,你救人一事已經打出了名聲,無法退讓。況且,你知道上個拒絕聖上的,是什麽下場嗎?”

許珍顫顫巍巍的問:“什麽下場?”

老妪說道:“滿門被誅。”

許珍差點摔下凳子:“聖上不是愛儒道嗎,為什麽還這麽……法家思想?”

老妪自然也知道聖上的脾氣是有些殘暴的。

她長嘆一口氣,轉頭看着許珍,看着看着,想到了先前關南的事情,忽然忍不住的落淚。

她捂眼睛說道:“先生實在高風亮節,是我一時糊塗,以為讀書的,最終都是想着入仕的,卻忘了先生并不是這種人。”

許珍連忙給她遞手帕。

到了這個時候,她倒不是不能去,只是小叫花的身份太危險了,難道要她将小叫花獨自留在江陵?

許珍目前只能想到這個主意。

她看了眼荀千春。

荀千春拉住她的手,平靜說道:“我和你一起。”

許珍問:“你也要去長安?”

荀千春說:“嗯。”

許珍張了張口,然後又閉上,沒有問出“要是被發現怎麽辦”這句話來。

老妪見荀千春同意,趕緊擦淚問許珍:“先生如何?”

許珍還能如何?

小叫花都同意了,自己還被山長給賣了,那當然只能過去。

至于過去以後該怎麽辦,她真是一點想法都沒有。

許珍又開始惆悵。

老妪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困擾,說道:“先生不必擔心,我與你一同前行,到了長安,也定會安排妥當。”

許珍點點頭。

老妪道:“時間緊迫,那我明日早上便來接你。”

她說着起身,出門提燈欲離開。

走之前,她回過身,老臉上不知何時布滿淚痕,她對許珍說道:“先生你先前說,真相是堵不住的,這句話,是真的。”

她拿燈的手顫着說:“關南事情的真相,終于被解開,而先生您做了好事,最終也沒能被冒領,這都是遮不住的。”

老妪聲音哽咽:“先生啊,你當時被冒領功勞,竟也能如此平淡,一般人哪有這種魄力,待你到了長安……”

她沒有說下去,而是作揖捂面,待荀千春給燈芯點火之後,便提燈快步離開了。

夜裏風大,許珍目送老妪離開,拉着小叫花回屋睡覺。

兩人最近睡同一張床。

躺在床上的時候,她問小叫花:“你真的願意去長安嗎?”

荀千春說:“願意。”

許珍張嘴,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忍住問道:“你就,不擔心嗎?”

荀千春側頭看她。

許珍想,小叫花應該不願意回答。

她連忙說:“算了還是當我沒問吧。”

荀千春伸出手,屈指從枕頭下面勾出一把紅紅綠綠的東西來。

許珍湊過去看,瞧見是那把叫紅越的小劍,拿起來問道:“怎麽了?”

荀千春沉默了會兒後,說道:“明早離開,這個,不要忘了帶。”

許珍聽後直笑,翻過身子将小劍貼胸口放着,說道:“我不會忘的。”

兩人又扯了會兒瞎話,沒過多久,便擠着一張被窩睡了過去。

夜裏起風,不過是暖風,吹的人眼睛熱得慌。

荀千春并未睡着,她爬起來,坐在被褥上,看了會兒許珍睡覺的樣子,伸出手指點了下她的嘴唇,收回來,盯着自己指間看了半晌。

外面傳來夜莺啼叫。

她擡頭望月,見已經三更,便從床上走下來,頂着這陣夜間暖風散步到了竹林之下。

在圓月照射之下,她緩緩的踩上石梯,一路攀爬,走到了小土包前。

她撫摸着土包之上的小石碑,摸上頭字,又摸小字。

許久以後,荀千春低聲說道:“阿母,我要回長安了。”

她壓着聲音,跪着湊在石碑前,輕聲說了許多話,是鮮卑話,普通人聽不太懂。

可竹林之後,有個聽得懂的,站出來和她對話。

那人同樣用鮮卑語問:“你去長安,或許會死。”

荀千春直起身子,回身看去,看見了那人面孔後,低聲說道:“我不在意。”

那人躲在竹林後問:“為了一個教書先生,這麽做值得嗎?”

荀千春聽到這人提起許珍,便忍不住的笑。

她平日很少笑,今天已經笑了兩回。

對面那人顯然也是沒料到的,瞧見荀千春笑了以後,她十分震驚的說:“你變得不太一樣了。”

荀千春沒有說話。

那人又問:“值得嗎?”

荀千春說:“值得。”

那人問:“她先前還驅逐你,毆打你,辱罵你,這樣也值得嗎?”

荀千春說:“這人是不一樣的。她對我做什麽,我都願意,她若要我的命,我便雙手奉上。”

對面那人沉默。

荀千春又說:“我願追随她,就像是孔子的弟子,追随孔子。”

對面那人安靜片刻後,說道:“你現在的追随,似乎并不是這樣。”

荀千春點頭說道:“或許有點差距。”她說完,已經準備離開。

離開之前,那人喊住她,十分費解的問:“你不覺得,你對這人太過關注了嗎,不過是個女人,教書的女人。”

荀千春并未回答,順着月光照射的路徑,筆直又孤獨地下山離開了。

第二日清早,許珍睡得正迷糊的時候,聽見外面馬蹄嘶鳴。

她正想罵一句誰家這麽擾民。

忽然聽見身邊小叫花喊她:“該去長安了。”

許珍這才想起今日要出遠門。她揉着眼睛起來,困難的穿衣刷牙,整理包裹,走出門,瞧見老妪已經找人架馬車停在門口了。

載她們的是一輛竹制的馬車,淺棕色竹條細密橫列,上頭染色印出兩只棕色的鹿,車頂是端正四方形。

車門口有個駕車的女子,戴了鬥笠。

老妪坐在裏面,從窗戶口招呼許珍上車。

許珍點頭和妪打招呼,踩階梯掀起竹簾,正要走進去,忽然想到什麽,又連忙出來,挺直身子往巷子口看。

大清早的,太陽剛剛探出一點,大片的霧氣籠罩在江陵上空,百米之外的巷口,隐約透露出一片黑乎乎的東西。

許珍望過去,覺得有些看不清楚,便問身邊的小叫花:“你看那片黑色的,是什麽?是人嗎?”

荀千春站在車下,轉頭看了眼,說道:“是,是戊班的學生。”

“李三郎他們?”許珍問,“這群人來給我送行嗎?他們怎麽知道我要走了的。”

許珍說着,和那片黑壓壓的揮揮手。

老妪探出身問道:“後頭是什麽?”

許珍說:“好像是我的學生們。”

老妪說道:“真是了不起,全都是你學生嗎?”

許珍說:“是啊,都是群日後了不得的人物。”

老妪感嘆着說道:“我本聽說江陵多纨绔,沒想到竟然願意為先生送行,看來是十分尊師的,希望以後在長安能瞧見他們。”

許珍想:以後葛喜兒還真可能會出現在長安,畢竟也是個要造反的反派。

她又等了會兒,學生們還未跑到。

老妪催促說:“天亮的話,出城門就該排隊了,快上車吧。”

許珍說:“再等我會兒。”

老妪便跟着等了會兒。

學生們終于跑到了前頭,高聲喊:“先生!先生!!你怎麽要走了!”

李三郎叫的最響亮:“先生,你還沒教我經綸啊!怎麽要走了!”

葛喜兒一言不發的在旁邊看着,眼眶隐約含了淚水。

還有幾個白虹書院的,他們雖然只上了許珍一節課,卻被雞湯震懾,如今知道許珍要去長安面聖,大家都明白,這位先生是不會回江陵了。

衆人一時感嘆萬分,說不出話來,只是跟着李三郎跑。

許珍喊道:“同學們!”

李三郎哭着喊:“先生啊!”

許珍說:“我要去長安了!”

好幾個學生一起哭喊:“先生啊!!”

天色又亮,從烏雲中透出一絲絲金色的光。

老妪說:“太晚了。”說着讓駕車的女郎将許珍拉上馬車。

荀千春在原地站了會兒,幫忙一起拉許珍上車。

許珍只好跑上車去。

李三郎在後面追着喊:“先生!你還回來嗎!”

馬車駕駛,開動了起來。

許珍張開嘴,灌了一嘴的風,沒能回答。

後面學生們跑近了,接着又離的遠了。

許珍瞧見了李三郎、葛喜兒、白虹的學生,還有那個一直瞧不起自己的乙班學生。

她露出微笑,探出窗口招手說:“你們好好秋試,若是考得好,明年春天就能長安相聚了!”

學生們也站在原地招手,他們含蓄,大多是不願意高聲喊的,只是在原地看着許珍。

李三郎大喊了一句:“先生!”

馬車行駛不停,窗外景色快的幾乎要看不清楚,身下竹墊颠簸晃動。

許珍一直望着窗外,瞧見旁邊屋子走出人來,罵李三郎太大聲,大清早的鬧什麽鬧。

她哈哈的笑了起來。

待看不見人影了,許珍才鑽回車內,從後窗繼續看。

目光所見處,是在風中搖曳蕩漾的江陵。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可算換副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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