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爺爺

時間過得挺快,七夕過後,中元節如期而至。祝回春堂在六界點評APP上有不少冥界粉絲,他們竟然還拉了小群,讨論在七月十五淩晨組團拜訪祝回春堂的可能性,順便給祝老板看一看他們重新長出來的秀發。

祝老板沉默地給大家回複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謝無宴許是怕節外生枝,叮囑祝泉澤七月半閉門謝客不營業。祝老板沒有異議。畢竟,他這個體質,在鬼門打開的時候真不知道會招來些什麽牛鬼蛇神。

由于祝回春堂所在位置的特殊性,謝無宴不得不防,還在院外貼了好幾張鬼祟畏懼的鎮宅符咒。

七月十四的晚上,祝泉澤在家祭祖。簡簡單單的一盆淨水,幾疊小菜,一盤水果,三柱香。

牌位正中是祝泉澤爺爺,也就是回春堂的上一任主人。畢竟,祝泉澤對自己父母完全沒有印象,是爺爺一個人拉扯大的。

他剛出生,母親就死了。有人說那是因為他八字純陽,克陰,克女人。結果沒多久,父親載他出行時又發生了車禍。祝爸爸直接去世,而祝泉澤因為個頭小,又坐在後頭,撿回一條命。

從此家裏親戚對他,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只有爺爺待他好。

窗外夜涼如水,銀盤如霜,屋內檀香袅袅,寂靜無聲。團團不知道跑去了哪裏拍七月半視頻,九靈守在房頂上,所有紙片人都歇息了,變成一疊宣紙。祝泉澤靜靜地望着爺爺靈位,而謝無宴靜靜地望着他。

“小時候就有道士和我說過,我天生就是八字純陽童子命。”祝泉澤有些自嘲地笑了一聲,“你信這個嗎?”

謝無宴也不忌諱,坦然地點了點頭。

所謂童子命,指人前世是仙宮小童,許是犯了事,許是思凡,許是其它原因,這輩子投胎轉世做了人。童子命的人一般容貌秀美,心靈性慧,但寡親寡情,命途多舛,多半不長命。

不吉利。

“哎,”祝泉澤輕輕嘆了口氣,“我小時候不信。後來,覺得這什麽童子命可能還真有幾分道理。爺爺為此從鶴鳴山上給我請了不少法器符咒,也不知道能不能改命。”

“我運氣不好。”每次提起這茬,祝泉澤總忍不住想吐槽,“和我在一起的人也總跟着倒黴。我大學室友都說我是祖傳黑錦鯉,我蒙T的選擇題,就一定要選F。反正,避開我就是避開了厄運。”

說着,他緩步踱到窗前,微微揚起頭,向來溫和的眉眼間閃過一絲落寞。畢竟,習慣麻木并不代表完全釋懷。

謝無宴冷漠的目光裏意外存了幾分溫柔,糾正他道:“但哪怕是條黑錦鯉,珍惜你的人也會捧若珍寶。”

祝泉澤撇撇嘴。

祭祖那一套儀式早就結束了,謝無宴低聲勸道:“今天早點睡吧?”

“我想再等等。”祝泉澤轉過身,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案前香爐,“這是我爺爺生前最寶貴的青銅香爐,其實,我偷偷在裏面撒了一點引魂香粉。”

祝泉澤壓低聲音:“若是他的魂魄還在冥界,今晚就會來看我的,對不對?”

謝無宴一愣,然後點了點頭。

祝泉澤輕聲嘆了口氣:“爺爺是老年癡呆症走的,也不知道還記得不記得回家的路。”

一般沒有罪孽的魂魄,都直接轉世投胎了,只有心願未了,或是想修來世功德,又或是罪孽深重的魂魄才會在今晚大赦時出現。謝無宴心裏有猜測,但也沒潑祝泉澤的冷水,只是靜靜地說道:“好,我陪你等。”

他的聲音不大,卻在這個陰森又安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溫柔。

香燒完了一炷又一炷,靈牌前卻始終只有冷飕飕的穿堂風,沒有半點魂魄歸來的跡象。時間已經過了淩晨兩點。

祝泉澤有些沮喪。

謝無宴安慰道:“興許你爺爺......已經入輪回為安了。是好事。”

祝泉澤悶悶不樂地“嗯”了一聲。

雖然魂魄沒能召來,但祝泉澤當晚就夢到了爺爺。

似乎是他以前的一段回憶。

爺爺最後幾年,得了阿爾茨海默綜合征。祝泉澤安排他住進了自己大學附屬醫院的老年護理院,有專門的記憶照護課題。

起先,爺爺的記憶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對他眉開眼笑,壞的時候就對他不理不睬。但病情惡化之後,爺爺就徹底記不得事了,整個人的靈魂仿若穿越回了三十多年前,但肉體還活在現在。

每次祝泉澤去看他,他都擡起一雙略微渾濁的眼眸,顫顫巍巍地問那同一個問題:“你是誰啊?”

祝泉澤每次都溫柔地笑着:“我是泉澤啊,你的孫子。”

每當這個時候,爺爺就會露出一種迷茫而警惕的神情:“我兒子都還沒有結婚哪,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看我!”

再後來,除非護士告訴他爺爺狀态不錯,祝泉澤索性說自己是隔壁醫學院的大學生,來護理院當志願者的,這樣爺爺和他相處時才會自在一點。

爺爺會和他下棋,練字,或是神叨叨地說一些道醫的故事。

他最後一次見爺爺,爺爺卻回光返照似的清醒了,留遺囑一樣将《祝回春堂箓》傳給了他。

這個片段,在爺爺去世後的很長時間裏,祝泉澤都會反複夢見。而在這個夢裏,祝泉澤突然發現有一個小東西趴在爺爺身後。它身體不過嬰兒大小,腦袋卻是超比例地大。它長了一張猴臉,滿頭黑紅相間的毛發。怪物臉上只長了一只眼睛,就占去半張臉面,血紅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轉。

眼睛雖大,但它的嘴巴又只有針孔大小,沒有嘴唇,像蚊子吸血一樣,吐出一根細細長長的管口。

那紅毛怪物就趴在爺爺背後,吸着爺爺的腦子。

而爺爺還在絮絮叨叨和他交代祝回春堂的事,對身後的東西無知無覺。祝泉澤的瞳孔猛縮,因為那個東西,趴在爺爺身上,看的卻是自己——那只獨眼裏盛滿了赤|裸|裸的惡意。

僅僅是目光接觸的那一瞬間,祝泉澤頓時從夢中驚醒,耳畔心跳如擂鼓。

那一眼對視,就好像是真實存在的一樣。

祝泉澤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噩夢,還是,曾幾何時——自己真地見過這個東西,卻被安寧咒給防住了。

但這次,他并沒有遺忘那個夢境。那個趴在爺爺背後的紅毛怪就好像燙在了他的視網膜上,鮮活而令人記憶猶新。

祝泉澤沒有猶豫,跌跌撞撞地起身,随手找了一本本子,把噩夢裏的那個東西給畫了下來。他一連畫了幾張,都不太滿意,廢紙揉了一張又一張,但就在這個時候,樓下傳來一聲爆炸巨響,是從制藥房那邊傳來的。

祝泉澤只好暫時放下筆,下樓查看。

原來,是蒸餾儀器爆炸了。

之前妖界青樓老板下了一筆大訂單,一口氣訂了好幾十箱天竺精油。結果也不知道是因為紙片人操作不當,還是因為機器連軸運作,這就出了事故。

高濃度天竺精油炸得滿房間都是,濃郁的香味帶着幾絲挑逗,有些刺鼻。

祝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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