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樹洞小號

祝泉澤按微博的時間線随便掃了掃,樹洞號裏的吐槽從最開始的抱怨,到後面各種失眠喪失食欲,再到最後反反複複的想死想自殺,令人觸目驚心。

同時,“女主播可能有一個抑郁症樹洞小號”這個消息一爆出來,粉絲們分成幾派,當場開掐。

線下冷冰冰一條人命,線上卻是嚼裏啪啦的熱鬧。

部分粉絲一口咬定一一女主播每天都在直播裏都笑得那麽開心,陽光小仙女似的人物,怎麽可能有抑郁症?!這分明就是人禍,不是自殺,在官方定論之前,能不能不要憑個人臆測亂潑污水?

而輿論的另外一邊,把那個小號樹洞微博扒了個底朝天,并把樹洞內容和女主播的時間線一條條對應了起來,刷禮物榜失利,整容被噴,購買了什麽大牌化妝品,約拍遇到臭流氓等等。被大家這麽一整理,這個小號還真越看越像是女主播本人。

當然,反對的路人也很多,這一陣營認為無論小號博主是不是女主播本人,作為一個抑郁症患者都不應該被人這麽瘋狂扒馬。

網上輿論一旦發酵,攔都攔不住,多方吵得不可開交。

與此同時,警方只在女主播的手機電腦裏找到了她微博大號的登錄方式,如果這個小號是她的,那死者刻意删除了所有的相關記錄。同時,警察也咨詢了社交平臺,對方說這個小號注冊得早,當時不需要手機號驗證,所以沒有确切實據證明這是同一個人,但兩個號登錄IP的确屬于同一區域,同一種設備類型。

同一區域IP,同一設備類型以及符合女主播事業線的樹洞吐槽頓時讓案件變得微妙了起來,警方調查重心也跟着從“祝回春堂藥物意外致死”,變成了“女主播抑郁症服用過度安眠藥自殺”。

似乎一下子就和祝老板沒有了關系。

但對祝泉澤來說,無論如何,他都很想知道這個印着“清心安神散”的祝回春堂油紙袋來自何處。

是栽贓?惡意競争?還只是.....一個單純的巧合?

祝回春堂最近被六界APP評選成當年最受歡迎的小藥鋪,六界媒體争相報道,一時站在風口浪尖上,保不準哪裏就藏着一個紅眼病的競争者。但祝泉澤又轉念一想一一人間本來就不是祝回春堂的主要市場,如果是惡意競争,對方也不應該來人間壞他聲譽。無論是去冥界,還是去妖界,在別處制造一起口口的威力都遠比在人間搞事強。

所以,應該可以排除惡意競争。

至于巧合吧,女主播所在城市,清心安神散的訂單一個都沒有,所以,祝泉澤覺得也不可能那麽巧。

那麽就只剩下故意栽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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栽贓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祝泉澤本來想找謝無宴聊聊,但這幾天冥府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謝大佬忙得腳不沾地,人間的肉身在棺材上打坐都快打成金剛雕塑了。他只有在很晚的時候才會突然睜眼,就是為了和祝泉澤說一句晚安。

就連平日裏閑來瞎晃悠的九靈也不知所蹤,可能也是跟着幹活去了。

那天晚上,祝泉澤等了很久,也沒見謝無宴回陽間來說晚安。他琢磨着對方許是太忙了,便一個人回房躺下,卻在樓下內室留了一盞燈。

祝泉澤在床上輾轉半天,一想到謝無宴今天這麽晚都還沒在肉身上回神,就有點睡不着覺。索性,祝老板掏出手機,又默默地刷起了那個樹洞小號的過往記錄。

漆黑的卧室裏就只有手機屏幕亮着,把祝泉澤的臉照得雪白。

看着看着,祝泉澤忍不住感慨一一原來,表面上看着風光無限的網紅,過得也實屬不易。別看什麽輕輕松松月入幾萬,這些收入裏,又要買好的直播設備,又要買大牌化妝品,又要給自己砸禮物榜以求更多的曝光一一最後只剩多少落盡兜裏可想而知,估計也就只夠交交社保和房租了。

祝泉澤看得連連嘆氣,誰知道一個天天笑得這麽美的姑娘心裏有這麽多的積郁,一個天天曬YsL和香奈兒的女孩根本就沒有存款呢?

祝泉澤又翻了翻微博底下評論,試圖找出更多的蛛絲馬跡,但無甚收獲。只是一個名為“清風自來”的ID反複出現,在祝老板腦子裏留下了印象。樹洞小號的每條微博下,這個1D都留言了,大多是安慰的句子,或者是“如果你有什麽問題私信我聊聊”那一類的話。

看這位的頭像圖片,一股“幸福每一天”中年人微信的味道撲面而來,莫名讓祝泉澤想到了自己上大學時那個五十多歲的宿管阿姨。

祝泉澤大概也是閑的,順手就點開了這位“清風自來”的微博。號是幾個月大的新號,賬號性別顯示男性,沒多少關注,更沒幾個粉,微博內容基本清一水的都是佛系道系雞湯轉發。但很快,祝泉澤就發現“清風自來”的四十二個關注,大部分都是抑郁症的樹洞小號。

“清風自來”還同時關注了幾個抑郁症相關的話題,女主播的疑似小號也在那些話題裏發過樹洞。

雖說這個號的發言大多都是一些寬慰人的話,但也不知道為什麽,祝泉澤就是隐約覺得奇怪。第一個疑點,是他在每個揚言要自殺的微博下,都有發“有沒有在吃藥”,或者是“可以私信我”的回複。第二個疑點,是這個賬號的評論往往很及時一一比如,一個樹洞哪怕發于淩晨兩點半,他都能在十分鐘後回複。

麽樣的人會專門注冊一個微博,半夜盯着樹洞微博看?

他真的是出于好意嗎?還是另有所圖?

但就在這個時候,卧室的門被敲了三下,祝泉澤一個激靈,連忙打開床頭臺燈。

“是我。”謝無宴推開一條縫,探出腦袋,“就來看看你。以為你睡了,投想到門縫裏有光,就知道你又在玩手機。”

祝泉澤一擱手機,摸着頭嘿嘿一笑,立馬從被窩裏坐了起來,就穿着一件毛茸茸的睡農:“都兩點了,這麽晚才回來啊

“你還知道晚呢?”謝無宴走了進來,在人床頭坐下一角。他抓起農櫃上的羽絨農給祝泉澤披上。祝回春堂的建築太老,暖氣一直不太好使,大冬天屋子裏只穿一件睡衣還是有點冷的。

謝無宴靜靜地看了祝泉澤一眼,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對方的臉,輕聲笑道:“我這麽晚是在幹活,你可是在玩手機。”

祝泉澤盯着身邊的人,靠着枕頭又往被窩裏縮了一縮,本想慎怪一句死哪去了平時白天都見不到你的人,但他見謝無宴的臉色特別蒼白,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想是冥府太忙,兩界跑來跑去挺辛苦,謝無宴身上本就不多的人類氣息,似乎變得更淡了。

雖然祝泉澤什麽都沒說,但謝無宴還是從對方的表情裏發現了端倪。謝無宴自知這些天疏于人間的事,聲音聽着有些歉意:“那個女主播的事兒怎麽樣了?"

“現有的一些證據指向女主播患有抑郁症,是自殺的,左右和我沒什麽關系了。”祝泉澤把自己尚未驗證的懷疑藏在心底,沒有說。畢竟大半夜的,他也不想和謝無宴聊案子。

祝泉澤看着謝無宴的臉色皺起眉頭:“倒是你,忙什麽呢?我是不是該做點什麽藥給你補補?"

對方還沒回答,祝大夫就操心地盤算了起來:“你說你這樣,我是應該給你補陰氣還是補陽氣哦不對,如果是太累了,應該補元神?要不吃點仙界的人參?人參爺爺那裏賣的參都是最好

謝無宴嘴角無聲勾起,他微微俯下身,食指在人胸口一戮:“吃你最補,藥到病除。”

祝泉澤:“......”

他有點嫌棄地拍開謝無宴的手,立馬換了話題:“所以話說回來,你都在下邊忙些啥呢?"

謝無宴沉默了一會兒,似是不太想說,但他最後還是開了口。

原來,有陰差在魂墟裏某個地方發現了餓猴嬰的行蹤,于是,地府上下傾巢而出,就為把這地獄逃犯捉拿歸案。也是地府當前最重要的一個任務了。

謝無宴上回通過符靈體和餓猴嬰交過手,心知這玩意法力高深莫測,十分不好對付,不敢掉以輕心,所以最近熬得有些傷神。

“別擔心,”謝無宴揉了揉祝泉澤腦袋,承諾道,“很快它就會落網的。”

祝泉澤聽到餓猴嬰這個名字,眼神一黯,只是點點頭,表示自己充分信任陰差大哥們的追捕工作。

謝無宴又問:“你最近沒再做噩夢吧?"

祝泉澤搖搖頭,或許是小藥鋪裏的陣法密不透風,又或許是因為那些明鏡臺的湖水真的有用。

“那就好。早點休息了。”謝無宴在人臉上啄了一口,“晚安。”

祝泉澤情不自禁扯開一個笑容。不過對方一句“晚安”,突然,他夜不想熬了,手機不想看了,心裏遺失的一小塊拼圖又被尋回歸位了。祝泉澤心滿意足地縮進被窩裏,低聲回了一句:“晚安。”

謝無宴拉燈,出門,疲憊地回到了棺材上。

還得回去加班。

本來謝無宴從不貪戀人間。特別是冥府忙的時候,他多半是不會回來的,但現在,再忙再累也會想回來看看。

因為,夜幕下祝回春堂的窗戶,息是亮着燈火。

因為,他有了一個回家的理由。

第二天一早,祝泉澤還是把“清風自來”的微博賬號發給案件相關調查人員,表明了自己的疑慮。雖然對方嘴上答應會對這個賬號進行調查,但面上的意思似乎是更傾向于把案子當成抑郁症自殺結了。

畢竟一個反鎖的房間,無人強迫,屍檢血液安眠藥濃度超标都是板上釘釘的證據。死亡的女孩一個人在外頭打拼,家裏也沒什麽關系好的家人親屬,分了女主播那點微薄的財産後也不太上心。

似乎沒人關心女孩到底是怎麽死的,各方都只想早點結案,畢竟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好,輕松愉快。所以,這個賬號警方一查就是好幾天,也沒什麽消息、。

祝泉澤記得,之前看到過一起日本的連環謀殺案,就是兇手通過社交網絡勾引抑郁症患者,然後以“幫人解脫”為名,奸…殺了好幾個女孩。

所以,他依然對這個“清風自來”同志感到疑慮重重。祝老板一時興起,打開了自己萬年不用的微博小號。他選了一張漂亮小姐姐的照片當頭像,然後學着那些樹洞號說話的方式,在“清風自來”關注的那幾個話題裏,開始發一些關于抑郁,失眠,想自殺的微博。

看那一條條消息、,俨然就是一個苦大仇深的樹洞女孩。

起初,祝泉澤的小號上沒什麽動靜,但在他連續發了一個星期之後,這位“清風自來”還真找上了門來。當然,還有其他話題下的關注者,大部分都是鼓勵他,安慰他的評論。

這樣,祝泉澤心裏敲着小鼓,和“清風自來”一來一回地發起了私信。

“清風自來”說自己曾經也得過抑郁症,那段時間過得很是灰暗,所以在康複之後就特別希望自己能夠幫助更多的人走出陰影。他和祝泉澤說,我特別理解你,如果你願意分享自己的經歷,我願意聽,也能幫着提供一些治療的建議。

很多人面對抑郁症,都認為病人安慰一下就可以恢複心情。殊不知,“你別想那麽多,先開心起來”這麽一句看似輕松的話,對于真正站在黑暗中的人來說,又是何等的艱難。

所以,“清風自來”的話大多說得真誠而中肯,祝老板差點就要被人給打動了。

但懷疑的念頭一旦起來,就很難再消下去。祝泉澤試探性地又問了他一些關于抑郁症的問題,但對方的回答十分專業,看起來的确是對這病有一番了解。

祝泉澤突然覺得,自己大概是錯怪人家了。這哪是什麽奇怪的網絡跟蹤狂,分明就是一位可愛的小天使!

由于案件調查員一直沒給他關于這個用戶信息的回複,許是役有疑點,祝泉澤正打算作罷,“清風自來”卻發來一條私信,問他有沒有在吃處方藥。

如果沒有的話,他可以推薦他的藥,當年他就是吃那藥給吃好的,不像醫院開的激素會有變胖的副作用。這大哥還把他的抗抑郁藥吹得神乎其神,吃了以後食欲好了,睡眠好了,心情亮敞了,還完全沒有不良反應。

祝泉澤:“......”

這個“清風自來”果然有問題。

敢情是個傳銷賣藥的

但似乎……也不對。

祝泉澤微微皺起眉頭,如果對方只是單純賣藥的話,完全役有必要把人給害死,哪怕是賣糖丸,也要客戶長久活着才有飯吃。費這麽大,白思才勾搭上一個客戶,吃了就死,說不通。

這個人不謀財,只謀命。

祝泉澤想,謀命就更說不通了一一如果兇手的殺人目的不是報複,而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某些欲望,那兇手多半會渴望自己“目睹”目标的死亡。現在目标一個人安安靜靜死在房裏,無人問津,他又能獲得什麽呢?

祝泉澤一時間想不明白,但還是将計就計地回複了一句“好啊”,想看看對方如何回複。

誰知這兩個字剛發出去,他就感覺整個人被“嘔”的打了一下,整個靈魂都飛了出去。等祝泉澤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處于一片無邊的黑暗中。

一回生,二回熟,只是和上次不同的是,祝泉澤一進來就知道自己在哪裏一一他竟然又進了魂墟。而他眼前的黑暗中,飄着一只獨眼針嘴的紅毛怪物。

祝泉澤面上沒什麽波瀾,但心髒似乎停跳了一拍,渾身的血從頭到腳都涼透了。

只是,眼前的餓猴嬰和他之前夢裏的已經不太一樣了

之前,他夢裏怪物的身體就像一個皺巴巴的小嬰兒,而眼下,這玩意長出了蝙蝠一樣的翅膀,黑色的骨架,血紅的半透明皮膚,裏頭血管清晰可見。而他每一根翅膀骨架的末端,都長出了一只嬰兒小手。

祝泉澤心想,自己還是大意了。

的确,祝回春堂四周都有謝無宴的陣法保護,樓上樓下到處放着明鏡臺的湖水,但這一切都抵不過一一他親口答應了對方一句“好啊”。

有他這句首肯,就相當于與對方在靈魂上建立了某種連接。而冥界生物,就能追着這條線追蹤過來。

他怎麽之前就沒有想到,“清風自來”那個小號的建立時間,正是九臯鎮職業技術學校楊小茜日記本出事之後。餓猴嬰愛極了人類心底的陰暗面,自從那次日記本事件之後,它食髓知味,開始廣撒網,尋找更多的類似信息。

所有的陰暗念頭就像養分一樣,供它開出最惡毒的花。

至于那個标着祝回春堂标記的油紙袋,不過是為了吸引祝老板的注意力罷了。祝泉澤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原想着自己釣魚,沒想到自己竟然才是被釣的那個。

一直理不清的邏輯,突然就都通順了。

但眼下,祝泉澤來不及想更多,還是自救要緊。現在他處于魂魄狀态,身邊并沒有謝無宴的符咒,但他依然對着虛空念出了召喚青玄大帝的咒語一一

謝無宴承諾過。

無論何時。

無論何地。

而紅毛怪聞聲,卻發出一陣仰天狂笑:“青玄不會來救你的,你傳幾個符咒都沒用!我早設了一個局,現在全冥府上下都忙着抓‘我’呢。你家那位一早被我引去了陷阱,現在八成已經自顧不暇。哈哈哈哈哈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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