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雲道長!小雲道長!”

簡随在身後氣喘籲籲地跟着,身前的古雲生在如此崎岖狹隘的地方竟能大步流星,宛若平地,聽見簡随呼喚他,古雲生停住了腳步。

他停步得太突然,簡随沒剎住步伐,一不小心撞上古雲生的背,一個趔趄,古雲生立刻扶住了他。

“小心。”

“小雲道長,慢些吧,不急的!”簡随怕他又飛奔,連忙勸道。

“你擔憂葉知一。”古雲生道。

……小雲道長的意思是,因為自己擔憂青青師兄,所以他才走得這麽急,是為了幫助自己早點尋到玉落冰晶去救治師兄?

那真是多謝小雲道長的好意了,可是……也不用這麽急吧。

見簡随揪住他的衣袖不放,古雲生将手上的滄海月明遞給簡随:“前方路險,你拿着。”

噢,是要把這顆夜明珠給自己讓自己照路,以免摔倒嗎?

這個小雲道長,說話要不要這麽簡潔啊,只挑關鍵詞說,剩下的內容全靠自己腦補。

“那我拿它照着路,你怎麽辦?”簡随問。

“無妨。”

古雲生拂袖便要繼續前行。

簡随立刻從後面一把抓住古雲生的藍紗衣袖。

“……你!”古雲生似是被吓了一跳,卻沒有掙脫簡随。盡管以他的力量,別說掙脫,打飛簡随都是彈指間的小事。

Advertisement

簡随心中感念,嘴上道:“小雲道長,我跟在你後面拿着滄海月明,擔憂你看不清路;你在前面,我又追不上。不如這樣,我拉着你衣袖走,滄海月明既能照我,亦能照你,可否?”

“……随你。”古雲生終是說。

于是簡随就這樣手捧滄海月明,貼在古雲生身後,被他寬大的道袍袖紗遮蓋了大半個身形,大概是之前被任風行意外擊落葬骨峰時就是這樣被古雲生救的,所以現在只要一見到古雲生那藍紗袖子就非常的有安全感。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吊橋效應吧。

兩人複向前行走,這回緊貼着古雲生,簡随也能走得大步流星了。

突然古雲生停住了腳步,簡随茫然:“怎麽了?”

古雲生沒有說話,只是向前看。先前在日頭下不顯得,如今在幽暗之地,簡随才發現古雲生的瞳孔是異色瞳,左眼是與尋常人一般的黑色眼瞳,右眼卻閃爍着幽幽藍光,如大海般碧藍清透,似能容納萬物而不驚。

只見古雲生拂塵一甩,眼前藍光乍現,雲霧散去後,視野豁然開朗。

眼前竟是一個巨大空曠的洞窟,自己與古雲生正身處洞窟高處的一處入口,簡随的腳已踩在了邊緣地帶,先前一步,就會墜入洞窟,萬劫不複。

他今天不是在摔死中,就是在摔死的路上嗎?

幸虧小雲道長攔住他了。

洞窟之下,幾不可見,卻能隐隐約約感覺有水泡翻騰之音,而這翻騰之音又伴随着物件溶解的“滋滋”聲,和随之冒出的白色氣體,似能将萬物腐蝕,看來委實有些恐怖。

“這是……硫酸嗎?”簡随提出了很科學的觀點。

不曉得小雲道長知不知道硫酸,這是不是硫酸,反正他沒說什麽。

簡随就靜靜地看着他,等待他說話。

夜景賞美人,別有一番滋味。

簡随,身為一名接受過高等教育的新時代大學生,是不會對他人有什麽偏見的,也不會覺得稱贊男子貌美是一種唐突。他猶記得選修課上美學老師曾說過“真正的美人,是超越性別,年齡,種族的,是可以被任何人欣賞的,純粹的至美。”

簡随現在就完全能理解這種欣賞美學的态度了。

就在簡随的思路拐向山路十八彎的時候,古雲生終于有了動作。

他左手拂塵,右手結印。

拂塵中甩出朵朵白雲,在腳下到洞窟的另一頭結成了一條長長的雲橋,在這種恐怖氣氛裏突然出現了這麽浪漫的畫面,簡随一時感到有些穿越。

古雲生道:“走吧。”

當簡随腳踩在雲彩之上時,心中難免嘀咕:萬一這個雲就是看着好看,并不是實體可怎麽辦?但出于對小雲道長的盲目信任,簡随咬咬牙,眼睛一閉,一腳踩了上去……很軟,是實體的。

而且踩上後,還會微微彈起來一下,仿佛踩在彈簧床上,非常有趣。

簡随向前走幾步,又想起了什麽,回頭道:“小雲道長,我有點不穩,勞你扶我一下吧。”

“可以。”

古雲生也走了上來,站得離簡随很近。

這就叫做雙重保障。

這下他可以放心浪了。

簡随腳踩雲橋,這才覺得自己真正像個修仙子弟了,他也終于有心情觀看地上究竟是什麽東西。

雲橋之下,深淵之中,流淌着一條河,河水散發着詭異的腐屍氣息,先前站着的角度不對,簡随不覺得。如今正正走到河流上方,簡随赫然發現,河水之中竟然漂浮着一張張人臉,有狂笑的,有悲苦的,有猙獰的,也有麻木不仁的,這一張張人臉,懷着各異表情,密密麻麻地遍布整條河流。

有、有點想吐……

簡随這才發現自己難道有密集物恐懼症?

就在這時,整個洞窟突然像被什麽東西照亮一般,自上而下地如沐白光。而簡随發現,這前後左右三百六十度的石窟竟然全都遍布着人臉!各種各樣表情的人臉緊緊地擠壓在一起,不露一點縫隙,左邊的人臉耳朵被右邊的人臉的嘴吃着,上面人臉的下巴和下面人臉的額頭連在了一起。

而回頭看去,簡随發現自己竟然是從一個猙獰笑着的人臉的口中走出來的。

一陣寒意襲上,簡随忍不住後退一步貼近古雲生,卻聽見古雲生低聲道:“莫往上看。”

小雲道長難道不知道,一般來說,說不要往上看,自己就更想往上看好嗎?

簡随戰戰兢兢地依然頑強地擡頭向上看去,洞窟之頂竟然是一個巨大的人頭,人頭不停轉動,剛好轉到下方,巨大人頭的眼珠和簡随的目光對上。

“呵呵呵呵呵。”人頭發出陰測測又詭異的笑聲,牽連着四面八方人臉牆壁都發出聲音,有獰笑,有哭嚎,有抽搐,一時竟是什麽聲音都有,像針一樣刺穿簡随的耳朵。

時至今日簡随才發現,原來他不僅密集物恐懼症,還有巨物恐懼症。

洞窟之頂的巨大人頭并沒有就此作罷,它的嘴角開始流出銀色的水,這些水流在哪裏就腐蝕到哪裏,這一次正是對着簡随流下。

古雲生将簡随向前推了一下:“跑。”

簡随聽他下令,于是閉着眼睛,撒開腿就向前沖過去,也不管自己到底要跑到哪裏,反正跟着雲橋之路向前跑就對了。

耳邊的各種叫聲越來越大,簡随實在膽戰心驚,不由自主大聲喊道:“自由!平等!公正!敬業!誠信!友善!”

他一路狂奔,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到哪裏,只跑到聽不見那些詭異的人臉笑聲才罷休,他扶住旁邊的石頭,不停地喘氣。

簡随這才注意到自己已滿頭大汗,他伸出衣袖擦了擦,然後驚道:“……小雲道長!”

簡随站起來,又想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往回走找古雲生,只聽一聲浩然如明月的清音道:“吾在。”

倏然間,古雲生走來,姿态翩翩,如閑庭散步一般,這般平靜淡定的樣子讓心頭狂跳的簡随立刻平複下來。

簡随走到他身邊,抓住他的藍紗袖,問:“小雲道長沒事嗎?”

古雲生:“無事,吾已将其鎮壓。”

厲害。

簡随心中贊嘆,問:“那些是什麽東西?”

真是被吓出了密集物恐懼症啊,他是穿到男頻傑克蘇玄幻書裏來的,不是穿到盜墓小說裏來的啊。

剛才一瞬間覺得自己走錯片場。

古雲生依舊語氣平靜:“只是浮殍罷了。”

“浮殍是什麽?”在安全地帶的簡随的好奇心立刻上來了。

古雲生道:“殍地,即餓殍者聚于此,列骨之殘,草木之枯,皆屬于此,故而陰氣極重,有衛陵之效。”

……不過大概意會了下,簡随歪頭問:“這是萬人坑的意思?”

“嗯。”

怪不得叫葬骨峰呢。

花解語說玉落冰晶生長在極陰之地,這還真是夠陰啊……

古雲生難得發問:“先前你在雲橋上念的箴言是什麽?”

啊?哪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這……這怎麽解釋才好……簡随糾結了。

古雲生見他猶豫,目光落在簡随身後的斷劍上:“此劍方才在你口吐箴言後,靈光大顯,逼退了不少浮殍。既為靈劍……有名字否?”

這把倒黴催的斷劍剛剛還幫了我大忙?簡随驚愕。

更驚愕的是,它是在自己念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後發作的?這什麽情況?

“這個劍……唉……”提到這把斷劍,簡随還是很難以言語的。畢竟這把劍莫名其妙地和自己成了靈元共同體,因它斷了,導致自己折壽,滿頭青絲皆白發,而且不把它的劍魂填滿,自己還會有性命之憂哩。

簡随嘆道:“這把劍……簡直是個懸挂在我頭上的達摩克裏斯之劍。”

達摩克裏斯之劍是一個外國傳說。講的是很久以前,有一個人對國王說“當國王真好啊,有錢有權有美人”,于是國王對他說“那你行你上啊”,于是這人就當了一天國王,結果他發現王位之上懸挂着一把利劍,正對着自己的頭頂,吓得他再也沒什麽心情享受美食和美人就跑路了。

所以,後人就用達摩克裏斯之劍指代那些要人命的強大力量。

這把讓簡随折壽的神劍可不就是簡随專屬的達摩克裏斯之劍嗎?不過他剛剛脫口而出了這個外國名詞,這……小雲道長肯定沒聽懂吧,還是想想怎麽糊弄着解釋一下。

沒想到古雲生聽完,神情裏第一次出現驚訝的情緒。

“這……竟是禪宗祖師達摩之劍?”

達摩祖師?

這裏怎麽會有達摩祖師?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