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那人模狗樣的斷袖硬是拉住簡随不讓走。
簡随原本還在向他賠禮道歉, 見他這樣态度,也一下子火了。
“這位兄臺你到底想做什麽?”
“想讓你以身相許呀。”那金毛狐貍的臉湊得極近。
就在簡随已經準備召喚九霄驚雷劈了眼前這個登徒子時, 一只冰涼的手覆蓋在他手上, 然後不容拒絕地分開了他們二人。
“小雲道長!”簡随驚喜叫道。
古雲生微微颔首, 然後看向那人,那人也收斂了笑容, 手上的羽扇搖啊搖,倒是一派從容風流的姿态。
再從容, 也是個斷袖。
“孤雲子道長,好久不見。噢, 你在這裏, 就是說寒雨客也在這裏了?”
“來此何事?煥金公子。”
被稱作“煥金公子”的人羽扇在手上極自然地旋轉了一下,風度翩翩道:“為新上任的少帝道喜來了。”
簡随心裏一驚,他明明把這件事壓下去了, 怎麽會傳這麽遠, 還有人特地道喜?
煥金公子朝着古雲生一拜, 悠然道:“看道長在此盤桓,應當已與少帝熟識了, 勞煩代為引薦。”
古雲生淡淡道:“天下第一智者何必裝模作樣,你不是早就了解一切,故意等簡随撞上來嗎?”
“哈, 謬贊謬贊。”煥金公子沖着簡随行了禮,“在下花都君相煥金,奉城主令, 前來商讨三主會盟一事。先前多有得罪,還請少帝海涵。”
花都君相?就是牡丹城的軍師?
這個斷袖是花解語姑娘派來的,還是綻華夫人的手下?
三主會盟又是什麽?
也許是看出了簡随的疑惑,煥金公子上前一步,熱情洋溢道:“在下願意與少帝細說此事,能否找一個隐秘場所……”
簡随立刻向古雲生身後退了一步。
“到內堂,盡言吧。”
古雲生引路回去,且站在了中間,隔開了兩人。
簡随跟在右邊,瞧了瞧那位“天下第一智者”,心裏不禁腹诽道:他要是天下第一智者,我就是天下第一龍傲天。
也不知道那位煥金公子是不是聽到了他的心聲,居然轉過頭來,對簡随眨眨眼。
簡随這才反應過來,這位煥金公子可能不一定是斷袖,也不一定是什麽登徒子,甚至可能從一開始就知道且認出了自己是誰,純粹拿自己尋開心呢。
這麽一想,簡随臉色更黑了。
正巧入門時撞上了李夜雨,兩人一瞬間顯露出“臭味相投”的勾肩搭背氣氛。
唯有古雲生依然坐姿端正,不言不語,非常清流的模樣。
簡随立刻站在他身邊,以示與那兩位劃清界限。
煥金公子對他介紹了來意。
原來三主會盟,又叫三都會盟,正是天都、皇都、花都常規要舉行的盟會。
往客氣的講是協商交流,共建命運共同體;往實在裏講,就是大家坐在一起吵一架,界定勢力範圍,要是吵架解決不了的……就用武力解決。
只是今年天都出了問題,白帝意外死亡,簡随勉強接任,原本屬于天都的勢力紛紛脫離,眼下這三主會盟就是要讨論一下這脫離的勢力被誰接手的問題。
簡而言之,就是割韭菜大會。
煥金公子羽扇一搖,突然吹捧起簡随來:“白帝大人死了就死了吧,所謂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少帝年少英才,定能在三主會盟上獨領風騷啊。”
……聽聽,這是一個智者該說的話嗎?
簡随冷笑一聲:“你們辦這個大會,就是為了分割白帝城原本的勢力,然後還叫我去參會,就不怕我砸場子?”
“哎,少帝一看就是和平主義者啊~”
“誰說的?”簡随眯眼笑了笑,“你知道絕代狂人嗎?我前些日子和他學會了為人處世最重要的原則,你想知道嗎?”
“願聞其詳。”煥金公子興致盎然道。
“就是……死生看淡,不服就幹!”
“妙啊。”煥金公子用扇子拍拍手,以示稱贊,“那少帝更該去三主會盟的現場一展風采啊。”
“那就去吧,這一次也該到我皇都舉辦了,小家夥還沒去過那裏吧?”
李夜雨這句話倒是問到簡随心裏了,他去過花都,也在天都驚心動魄了一遭,唯獨皇都,從來沒去過。
要不要去呢?
老仙官這邊把責任都交托給自己,趕鴨子也好他反正也上架了,臨陣逃避責任,不是他會做出來的事。
古雲生向他點了點頭。
簡随宛若吃了定心丸。
“三主會盟嘛,我去,行了吧?”
此事決定後,李夜雨就要立刻趕回皇都,臨行前單獨找了簡随一趟。
當簡随看到李夜雨将手中的黑傘幻化成一柄黑色短劍還遞給他時,不由得吃了一驚。
但随即也反應了過來。
“大佬,你這是……?”
“劍魂啊,你不要嗎?”
“要是想要……”簡随遲疑了些,“但你怎麽知道的?”
“雲生知道的事,我自然也會知道,續命的東西收着吧。”李夜雨直接把劍柄遞到簡随的手跟前,“小家夥,咱們兩個也算是比較熟了,就別假客氣了。”
“那……多謝大佬了。”續命的東西,确實沒什麽客氣的必要。
一來二去,吸取劍魂這種事,簡随也算是很熟悉了。
這一次吸取了雨魄的靈氣後,身後的斷劍也轉化成了黑色,這樣一下已經吸收了三道靈氣了,按照青青師兄的說法,還剩下六道斷劍就能徹底恢複。
自己也就能保住小命。
簡随呼吸吐納後真心實意感激道:“多謝寒雨大佬,雖然我一直誤解你不尊重別人,但是沒想到你……”
“不是,我給你劍魂,是要你做一件事。”
自己還未說完,李夜雨就打斷了他。
簡随:“……”
讓他多感動一秒鐘會死嗎?
簡随:“……您說吧,要做什麽。”
要求說清楚倒也是好事,相當于以貨易貨,公平交易,童叟無欺。
須知,人情債最難還。
要求說清好辦事。
“在說要求之前,我要先給你講一個故事。”李夜雨收了雨魄劍,好整以暇地看着簡随。
“……”要泡茶嗎?
就在簡随想要吐槽的時候,李夜雨口中驚人之語:“雲生和我是一個母親,卻非一個父親。”
……突然開始講起了家族秘聞。
簡随左右看看:“……需要換個地方講嗎?”
“不用。”李夜雨雙手抱臂,突然問道,“你知道數十年前封印魔神的故事嗎?”
“知道。”
這是整個《踏遍修真界收後宮》的故事背景,沒想到他晃蕩這麽久遇見的怪事太多,都打算當作原作劇情不存在了,原著給他殺了個回馬槍。
這本書的故事背景是這樣的:神州本來是個人修煉個人的,以散修為主,當時還沒有興起門派和家族勢力這類的組織,直到有一天魔神突然臨世,手持一把魔神劍,對神州的修者和平民進行着慘無人道的屠殺。
他手中的那把魔神劍所夾帶的力量巨大,無人能與之抗衡,拿現代人的說法就是魔神劍的力量給予人族的是降維打擊,根本沒法反抗。
直到一個青年人帶領幾位兄弟振臂高呼,讓修行世界統一力量,齊心抗擊魔神。
這個青年就是後來的明皇,他的兄弟們也就是後來的白帝公孫昊,花都城主花無名和北鬥靈脈的仙祖。
他們帶領神州衆修戮力同心,終于封印了魔神,而魔神劍至此不知所蹤。
之後,人族開始信奉追求強大的力量,于是修真界勢力才慢慢興起。
這就是這本書的故事大背景……但是寒雨大佬不是來考他背誦神州歷史的吧?
“知道就行。”
很好,寒雨大佬不是抽查歷史的。
“我的老爹明皇,當年為了拯救蒼生封印魔神,用了一些特別的方法。而這個方法在後來的某一日裏被我的母親攏簪夫人無意中知道了,于是我的母親就吓瘋了。”
李夜雨輕描淡寫說出的這句話,讓簡随愣了半天,以為自己聽錯了。
“……您的母親……攏簪夫人……吓瘋了?就因為明皇對抗魔神的手段?……等一下!”簡随舉起手提問,“明皇不是正義的一方嗎?他封印魔神不是為了拯救其他人嗎?”
難道明皇還是個隐藏BOSS,原著沒這麽寫過啊?
“正義的人為了正義的目标去做正義的事,可手段……卻不一定是正義的。”李夜雨瞥了他一眼,慢慢地說。
看來寒雨大佬也知道這個手段,且沒有被吓瘋。
“不過這不是重點。”李夜雨揮了揮手,接着道,“我的母親瘋了後,就開始相信禿驢們說的話。”
“……您的意思是攏簪夫人瘋了以後,為了求心安,開始信佛?”簡随努力跟上李夜雨的講話邏輯。
“有一天,有一個禿驢遠遠地看了雲生一眼,然後對我母親說雲生天命使然,注定早亡。”
簡随聞言渾身一震,不可置信道:“那……小雲道長什麽時……”
“正是今年。”李夜雨冷聲道。
簡随感覺自己身上的血瞬間都涼了,渾身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怎會這樣……”
“你居然也相信禿驢說的話?”李夜雨皺眉。
“問題是攏簪夫人信了,是嗎?”
不知為何,簡随突然想起一件事,小雲道長的耳朵是攏簪夫人刺聾的。
“對,母親信了,于是就問那個禿驢有什麽辦法破解,然後那禿驢說要保住雲生的命,就不要讓他聽見摯愛之人的呼喚,因為他注定會死在摯愛之人的聲聲呼喚中。”
簡随心髒瞬間一揪:“……所以小雲道長的耳朵!攏簪夫人覺得只要聽不見了就沒事了?!”
“你果然知道他聽不見的事……沒錯,我無法忘懷那天,當我如往常一般去探望母親的時候,她正拿着簪子刺向雲生的耳朵,而雲生就那樣乖乖的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一直在流血,卻一聲未吭……”
少年時候的李夜雨憤怒地大喊:“你是不是瘋了,因為一個禿驢的無稽之談!”
攏簪夫人溫柔地笑着回答:“我就是瘋了呀,可天下有幾個人不是瘋子呢?”
李夜雨搖搖頭,将那些回憶片段趕出腦海,對着呆若木雞簡随低下頭,在嘴唇放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所以,我的要求是,你……遠離雲生。”
簡随茫然擡頭:“……什麽意思?”
李夜雨重重地按了按簡随的肩膀:“你重視承諾,所以一定會做到的吧……兄弟,你怎麽來啦?”
後半句話又帶上他特有的玩世不恭的笑音。
簡随呆呆地回過頭,他好像怎麽都梳理不出來李夜雨這句話的隐藏意思,為什麽是他遠離小雲道長?這和他……有什麽關系?他與小雲道長之間其實并沒有什麽特別的關系吧?
古雲生正朝這裏走來,一貫清冷的臉上竟難得看出一絲的慌亂。
“你們……在說什麽?”
“在說我們的小秘密話題~怎麽,我不能單獨和小家夥說話呀?”李夜雨用着極度浮誇的語氣說着。
古雲生看向簡随:“你為何神情如此動搖?”
“啊?”簡随雙手拍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硬是擠出了一個笑容,只是這笑容看起來和哭一樣,“剛才……寒雨大佬把他的雨魄劍魂給我了,所以我現在有點靈氣不穩,沒什麽大事。”
古雲生立刻向前一步,開始出手幫助簡随調整氣息。
簡随躍過古雲生的肩膀,看向站在一旁抱臂的李夜雨,此時的他似乎挂着與往常無二的表情,只是簡随第一次讀懂那層表情下的深意……
簡随調整了情緒,強行平複了心境,然後說道:“真沒什麽事,我還多謝寒雨大佬呢。”
“不客氣啊,不夠的話你還可以找別人要劍魂去,什麽煥金啊花解語啊都可以試試。”
此刻的簡随心境實在不穩,所以沒能聽出李夜雨的這句話裏其實暴露了什麽信息。
“兄弟,我們也該啓程了。”李夜雨道。
“小雲道長要和寒雨大佬一起,先行一步前往皇都嗎?”簡随問道。
“對,吾答應過母親,在大事上必助夜雨一臂之力,所以吾要先行一步,向你辭行。”
“噢,沒事,這是正事,那咱們就皇都再會。”
“好,皇都再會。”
一句“皇都再會”後,雨魄雲魂先走一步了。
簡随一個人思索了很久,究竟為什麽李夜雨會認為自己會是那個預言中聲聲呼喚導致小雲道長死亡的“摯愛”呢……
左看右看,橫看豎看,這個人怎麽會是他?
他可是男……好吧,這不是男人不男人的問題,也不是斷袖不斷袖的問題,而是為什麽李夜雨認為這個人會是他?
他認為自己和小雲道長之間的關系非常純潔,沒什麽過度的交往啊,為什麽突然被禁止交往了?
怎麽有種羅密O和朱麗X的感覺?
呸,他又想到哪裏去了。
一定是寒雨大佬誤會了什麽,等到了皇都一定要把話都說清楚。
首先可以确認的是,不管小雲道長是不是,他簡随都肯定不是斷袖!
抱着這樣的心情,毅然決然踏上了前往皇都的旅程,一出城門就被一個滿臉寫着“我就是斷袖”的人攔住了。
“這麽巧,少帝,你也去往皇都啊,咱們剛好同行啊?”
又一次撞上了煥金公子。
……聽聽,這真的是一位飽有盛名的智者該說出來的話嗎?
“我去皇都的事不是你知我知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嗎?有什麽巧的。”簡随現在完全沒心情和煥金公子客套,滿心都是要解除誤會的事,所以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
沒想到煥金公子不依不饒:“我們同行吧。”
“不要。”
“為什麽?”
“……”
簡随的表情說明了一切:你表現的太像個斷袖了,我要避嫌。
煥金公子點了點頭,狐貍尾巴扇子晃啊晃:“可是……你不也是斷袖嗎?”
……兔子急了也要咬人,再随便說話他真的要咬人了!
“我哪裏像個斷袖啦?”
“氣質。”
“什麽氣質?”
“就是……”煥金公子拿扇子遮了遮臉,“你不覺得自己身邊全都是同性嗎?在下初見你時,身邊是孤雲子道長,去了上天城又見到了寒雨客,途中聽聞您與絕代狂人可歌可泣不離不棄的故事,又得知您在北鬥靈脈時與太乙仙尊的養子葉知一來往甚密,您看……您還說您不是斷袖。”
……這都是怎麽傳出去的?而且,他與這些人都是朋友關系!
純潔的朋友關系!
誰出門在外沒有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朋友?
“你的情報網都是從哪得來的消息啊?”
“智者的第一專長就是擅長獲取情報呀。”
煥金公子說話非常有一種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厚顏無恥感。
別人吐槽的,諷刺的話,他都全部當作稱贊收下。
從前,簡随覺得寒雨大佬屬于“不要臉”的類型,如今看到煥金公子,才明白一山更有一山高,他真該為此向李夜雨道歉。
“而且嘛……在下其實也不是斷袖,或者說有時是斷袖,有時不是斷袖。”
“斷袖還能間歇性的?什麽情況下會是?”簡随很好奇。
“看臉。”
簡随一下子被噎住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把顏控說的如此清新脫俗。
看到簡随無語的目光,煥金公子用扇子敲敲頭,好像痛心疾首一樣,問道:“那在下若說看才華,看修為,你會如何?”
“會覺得你沒那麽膚淺。”
“真是奇怪啊。”煥金公子笑道,“樣貌,才華,修為原本都是屬于一個人自身的特質,樣貌才華更是天生自然,說看才華就不膚淺,看樣貌就膚淺,明明都是一個人自身特有的東西,為何還要如此區分?難道說,一個人的才華是屬于他的,樣貌便不是了?因才華愛上一個人是真實,因美貌愛上一個人就成了虛假,這又是何道理呀?”
簡随被這段“顏控真愛論”說得一愣一愣,半天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以往他總被誇機靈,不管是生死之間面對白帝和言新桑,還是平日裏和任風行,古雲生說話都是他掌握話語權,就算是和李夜雨對話也是有來有往的,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被人說的啞口無言。
……難道說這就是智者的威力?
“少帝的表情難道是愛上了在下的才華?”煥金公子又笑成了狐貍樣子。
簡随立刻扭頭:“……随你,想一起走就走吧。”
只要別再說話就行了。
“哎,多謝~”
不知為何,經歷煥金公子這一番插科打诨的鬧場,簡随之前被李夜雨的話動搖的心神居然重新堅定了起來,要他這樣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遠離小雲道長太沒有道理了,而且這樣也根本不尊重小雲道長自己的意願。
如果這是詛咒,那麽他一定幫助小雲道長解除這個詛咒!
結果他的雄心壯志,卻被困在了一片藤蔓密布的森林中。
是的,在煥金公子的帶路下,他們兩人迷失在密林中了。
簡随嘴唇抽搐:“你是智者。”
“是呀。”
“天下第一?”
“是呀。”
“路癡?”
煥金公子露出一副非常自然的神情:“智者路癡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少帝少見多怪了。”
簡随:“……”
簡随自己不認識路,所以覺得煥金公子這個天下第一智者帶路,總該萬無一失。
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天下第一智者,居然是路癡?
他到底怎麽評選上的?
真的不是什麽後臺操作當上的嗎?
花都有這樣的軍師,怪不得名氣不如天都和皇都大呢。
看見簡随沉默不語地靠着樹坐下,煥金公子問道:“要是我們兩個就這麽出不去了,你有什麽心願嗎?”
“有。”簡随麻木說道,“我希望世界和平。”
“太難了,有人的地方就有鬥争啊,世界和平不了的,換一個簡單的心願吧。”
“那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再講話了。”
“唔……”煥金公子沉思一下,擡頭道,“那還是世界和平容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