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019-06-28 09:19:12

得咬住了、咬狠了才行。

這座城市說大不大,在地圖上還沒指甲蓋兒大,閑着沒事兒甚至可以來個環城一日游。可是說小吧它還又不小,從葉初陽家的小區到電視臺,“唰”地連根線,最快也要倆小時才能到。

哎,同城異地戀。

葉初陽幾個周末忙着搞事兒,到工作日的時候忽然覺得腰有點疼,酸疼酸疼的,切菜颠鍋的時候滋味兒尤其明顯。

這酸爽……老了?縱……欲過度了?

葉初陽冒出這麽些念頭的時候,正靠在陽臺上抽煙,感覺有點惆悵。

可能是保持單身的狀态稍稍久了點兒,也可能是談戀愛次數不多、時間也不長,再加上……三十多歲,年紀也不小了,他偶爾會覺得缺乏安全感。那種感覺就好像飄在雲端,腳下軟乎乎的踩不實,想抓住點什麽卻又發現什麽也抓不住。

所以跟甘宿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想要索取點什麽,一個擁抱,一個吻,哪怕一個謊言。有時候他覺得自己挺好笑的,就像一個拾荒的老頭兒,不斷地撿拾東西去填滿那個大破口袋。他老了得是多空虛一老頭兒啊。

可是撿得再多都不滿足,破口袋一邊裝一邊漏,總也填不滿,就總是空虛。

他到底想要什麽呢?

啧,煩。葉初陽吸了一口煙,看着小區樓下玩滑板的小孩兒發呆。

甘宿……這麽好,喜歡他的人一定很多,他完全沒必要栽在自己身上。他還年輕,只是想談個戀愛而已,新鮮、刺激、愉悅,只需要體驗這些就夠了,不需要責任。但葉初陽卻想要,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最終想要的,是一個結果。

如果哪天甘宿不喜歡他了,他怕自己舍不得放手。可是死拽着不放手會不會耽誤了他?他不敢往下想。

也許是沖動,也許是別的什麽,他就是有種感覺,感覺自己再也給不了誰這麽深的喜歡了。這個人把他的心掏空了,又把他的心填滿了。

他摸了摸鎖骨上的牙印,痕跡已經看不見了,但是那一晚的感覺還在,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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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顆朱砂痣沒被一巴掌拍成蚊子血,反而悄悄地滲入皮肉,彙成一股心頭血了。

他老爹說的話果然不可信。

葉初陽去白夜的時候,周飛正苦着臉蹲在門口看傳單。

葉初陽拍了拍他的肩膀,周飛擡起頭,接過葉初陽遞給他的煙,兩個人湊在一起點了火。

“看什麽呢,這麽認真?”葉初陽蹲在他旁邊,瞥了一眼,“唷,廣告傳單,閑得發慌吧?”

“哎。”周飛嘆了口氣,沒說話。

“你……出什麽事兒了?”周飛“心裏兜着事幾個字兒”都寫在臉上了,葉初陽嘆了口氣,“別苦着臉啊,說出來讓我樂一樂。”

“你還是個人嗎?”周飛扭過頭推了他一把,吼道,“我就是閑的!閑的!沒事兒幹才看傳單!”

“哦。”葉初陽說。

他一腳踩熄了煙頭,伸手撿起周飛腳邊的幾張傳單:“那我也閑。”

兩個人并排蹲在門口看傳單看了半天,誰也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周飛的鞋尖碰了碰葉初陽的鞋:“看完了沒,幾張破廣告單子能看這麽久?”

葉初陽笑了笑,周飛嗤了一聲,拍拍身上的灰準備站起來。葉初陽還沒起身就聽見頭頂上響起一聲嚎叫。

“哎喲我去!”周飛兩手托着一條腿正表演金雞獨立,“我他媽腿麻了!”

“你不行啊。”葉初陽毫無壓力地站起來,順便給他表演了幾個深蹲。看着賊輕松,其實姓葉的暗戳戳地嘶了口氣——酸爽啊腰啊。

“得意個屁!你他媽蹲一個小時試試看,爽不死你。”周飛說。

“說吧,這位姓周的朋友,”葉初陽看着他笑了笑,“給兄弟一個為您鞍前馬後排憂解難的機會吧。”

周飛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勾了勾嘴角:“去你的。”

沉默了一會兒,他才開口說:“這小酒吧……生意不太行,以前還能湊合着,現在周邊又在搞經濟開發,拆遷、修路、架橋……人都走光了,一天到晚也沒幾個人來。”

周飛說着嘆了口氣:“我這兒店可能開不下去了,我也沒想好還能做什麽,三十多歲的人,越活越回去,到這兒份上了還得回頭再迷茫一把……我他媽都不知道應該笑還是應該哭。”

葉初陽攬了周飛的肩膀,沒想好要說什麽。

船到橋頭自然直,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大不了把這破店賣了?

還是……誰的中年不迷茫?

周飛惆悵了好一陣,忽然扭頭說:“你的安慰呢?”

“正琢磨呢,別吵,剛冒出個芽兒就被你吓縮回去了。”葉初陽說。

“老葉,肩膀借我……”周飛往他這邊靠了靠。

葉初陽難得見姓周的這麽矯情,愣了愣,就在“好”字擠到牙縫裏即将脫口而出的時候,他聽見周飛哽住的後半句:“借我揩把臉。”

好……滾你媽蛋!

葉初陽把話憋回去了,額角抽了一下,差點往他腦門上呼一巴掌。

不過周飛看着确實挺可憐的,葉初陽拍了拍他的胳膊:“來吧。”

“飛哥,放心吧,我沒潔癖,”葉初陽說,“眼淚鼻涕還是口水?随你怎麽揩,別客氣。”

周飛被他逗樂了:“去你大爺的,我不揩了。”

話音未落,周飛眼前倏地一黑,葉初陽的袖子唰唰地蹭過他的臉。

“你大爺!說了老子不揩!”周飛好不容易擺脫了葉初陽,氣得直吼,“姓葉的你這勁兒是打算把老子臉皮搓掉好去演畫皮是吧??”

“別生氣別生氣,哭花了就不好看了。”葉初陽說。

周飛瞪他:“……你他媽談戀愛談得返老還童,變弱智了?”

葉初陽笑了笑,目光落到周飛手裏的一張傳單上,拿過來瞅了兩眼。

“體育健身?怎麽,想舉鐵啊?”周飛看了一眼,“你那小區出門對街就有一個健身中心,評價挺好的。這個就算了,太遠了。”

葉初陽已經掏出手機掃碼添加聯系方式了,周飛皺了皺眉:“你這人咋回事?聾了?”

“地寶朋友,我,逆反。”葉初陽指了指自己。

周飛愣了一下,想明白了。逆反個屁!

姓葉的有前科,他這個酒吧,白夜,離葉初陽家也不近,葉初陽起先一個月難得來一回,後來一星期來個兩三回。為什麽?因為姓葉的……色迷心竅。

是了,就是色迷心竅。

“你直說吧,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周飛覺得自己簡直看透他了,“是不是為了那誰啊?”

“啧,就你明白。我是真想好好鍛煉身體,你不知道,人吧,不鍛煉容易骨質疏松什麽的,”葉初陽說得像模像樣,“那不是白瞎了我那些知識儲備?多少姿勢啊,都是體力活。難怪從小學開始就要求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

周飛一開始還沒聽懂,健身跟知識儲備有個屁的關系?後來一系列關鍵詞“姿勢”“體力活”彈幕似的從他眼前飄過,他瞬間就領悟了。

“流氓!你能要點臉嗎?”周飛眼睛都瞪大了。

“不好意思,我們成年人就是這麽湊、不、要、臉。”葉初陽說。

“狗男男。”周飛忍無可忍,啐了他一口。

周飛一邊嫌棄,一邊操着心胡思亂想。這會兒的氣氛吧,恰好又很有電影裏面難兄難弟的感覺,他沒忍住就回憶起了葉初陽的過去。

都記不清是哪一年了,葉初陽從家裏搬出來,當時他一沒房二沒工作,又不肯接受幾個兄弟的救濟,靠着之前的一點儲蓄租了間屋子。

葉初陽的房東是個老廚子,人挺好的,常常讓葉初陽上他家蹭飯吃。現在想想,葉初陽當時确實混得挺慘的,找工作太難了。他幹了整整一年的兼職,一有空就跑去房東的餐館幫忙,晚上還做直播……起早貪黑,沒日沒夜地連軸轉。

周飛使勁兒回憶了一下,葉初陽那會兒似乎也沒少抱怨過,髒話啊什麽的沒少說,但是罵完生活這條狗之後,回過頭來,日子照樣搖頭晃腦地過。

後來……後來就柳暗花明了。啊,好幾年呢,扳着指頭數起來,好像從暗無天日到柳暗花明,也就是咬咬牙的工夫。

但得咬住了、咬狠了才行。

雖然姓葉的很無恥,雖然問題還橫亘在眼前,但這麽一攪和,周飛的心情突然明朗了一些,感覺自己現在這狀态其實挺牛批的,什麽苦都能咽得下、什麽困難都打不倒的那種牛批。

哎,不就是吃點苦嗎?不就是過日子嗎?誰慫誰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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