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章節
麽合和公主的遺物,他當初匆忙進宮,只有把合和公主送給他的長命鎖留在身邊。? 當時二人剛剛成婚,商柔的身體還是很差,合和公主特地把這長命鎖送給他。新婚燕爾,合和公主最是喜歡坐在後院裏商柔親手給她打造的秋千上讀書,商柔則靠在她的身邊聽她讀書。
商柔還記得合和公主恬靜淡雅的側臉。牧晚馥太美,美得太不真實,就像捉不緊的雲彩,合和公主卻是一團棉花糖,雖不如雲彩美麗,卻是可以掌握在手裏。
然而現在玉華宮裏放滿的都是牧晚馥送給商柔的古玩,也不知道那長命鎖放到哪裏。
商柔爬到床下,他甚至沒有點燃蠟燭就開始翻起東西來,他知道自己可以待早上再叫淩綠替他找,可是某種沖動在告訴他,明天他就沒有勇氣了,黑夜讓他可以面對真正的自己,那個抛妻棄女的男人,而早上他是牧晚馥一人的寵妃,只可以笑,不可以哭,心裏不能有任何人,只能有牧晚馥一人。
他的雙手在發抖,他瘋了似地打開每個衣櫃,每個木箱,把漂亮華麗的古玩都如同垃圾般堆到一旁。在門外守夜的淩綠醒來了,他探頭進來,只看見公子在黑暗中不斷地翻着東西,然後他是燒得傻了,連忙上前道:「公子您醒醒!」
「淩綠??那個我帶到宮中的長命金鎖呢?」商柔從地上爬起來,急急地抓着淩綠的手臂。
「長命金鎖?小的沒有見過了,不如我們早上再找??」淩綠見商柔臉色蒼白,唯有改口道:「公子您到偏殿休息,小的替您在這裏找,好不好?」
「不要??淩綠你在外而守夜吧??我自己找。」要不然就沒有意義了—一個連妻子的遺物都可以丢失的丈夫,簡直是禽獸都不如了。
直到晨光朦胧地印在雪白的窗紙上,汗流浃背的商柔才成功搬開沉重的衣櫃,在衣櫃後找到已經塵封的長命鎖。
商柔拿衣袖把長命鎖擦淨,長命鎖乃是純金打造,手工精致,上面刻着「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下款是合和公主的閨名。
他跌跪在地上,仔細地把這段詩句念了幾遍。當時自己識字不多,還在問合和公主這段詩句是什麽意思,合和公主只是微紅着臉說是祝願他健康的詩句,又叫他千萬別給其他人看。
現在商柔明白詩句的意思了,伊人卻已化為一縷幽魂。
陰陽相隔,再無相見之日。
本該病重的自己現在成了深宮寵妃,反而是合和公主已永堕黑暗,奈何橋畔,她可是在守候自己?
商柔緊緊地抱着那個長命鎖—他怎麽能夠安心地享受現在擁有的一切,背棄姐姐的感情,接受弟弟的恩寵?
商柔好不容易病好了,牧晚馥便來了玉華宮一遍。
Advertisement
按照規則,商柔得站在宮門前迎接牧晚馥。牧晚馥是一步步走來,黑夜之中他的衣袂随風飄揚,琉璃宮燈的溫暖光芒映落在他的臉龐上,把他略顯清冷的臉容也染上幾分甜蜜溫馨。
商柔凝視着牧晚馥,突然又想起合和公主,這使他感到毛骨悚然,合和公主在生時,他看着姐姐時想起弟弟,現在成了弟弟的妃嫔,面對弟弟時卻想起姐姐。
自己此刻與牧晚馥恩愛無比,可是永遠地躺在黑暗中的合和公主呢?猶豫不決的自己真的配得上這萬千寵愛在一身嗎?
商柔全身發冷,他有點站不穩,淩綠得在黑暗處扶着,待牧晚馥靠近時,淩綠唯有松開手,讓商柔一人站着。
冰冷的雨絲從夜空中灑落,薄霧籠罩着宮廷走道。牧晚馥的腳步有點加快了,商柔卻還是垂眼站在原處,神态恭敬,卻不帶有幾分期待和愛戀。
「臣妾拜見陛下。」商柔跪下來說道。牧晚馥想伸手扶着他,但最終還是垂下手來,輕聲道:「進去吧。」
雨勢一直蔓延至深夜時份,床帳裏卻溫暖如春。
商柔一直有點心不在焉,牧晚馥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商柔,此刻牧晚馥只解開了腰帶,衣衫還穿得好端端的,反而是商柔出於宮規的緣故而需要脫光衣服。他的指尖劃過商柔光裸的肩膀,略略蹙眉道:「商柔,你在想什麽?」
「啊?」商柔一怔,他原以為燭光昏暗,牧晚馥不至於留意到自己的異狀。
牧晚馥稍稍伸出手,似乎想抱着商柔,但最終還是垂下手來。他只是冷淡地看着商柔,商柔漸漸發現牧晚馥很快就可以從情/欲中抽身出來,更別說他今天的花香淡淡的,明顯并不是動了很強烈的情/欲。
商柔總覺得對方穿着衣服,自己不穿衣服,并不是一種适合進行交談的場合,便只是跪在床上,恭敬地說道:「臣妾禦前失儀,請陛下恕罪。」
二十六
「在想什麽?」牧晚馥坐起來,把衣襟掩好。他的長發只用碧玉簪挽起,床帳外的燭火隐約透進來,輕柔的雨聲猶在外面不休。
牧晚馥的黛眉輕蹙,薄唇抿着,雙眸凝視着商柔,語氣雖然不嚴峻,但明顯是一定要問出答案的。
「這……」商柔不擅說謊,也沒想過牧晚馥會追問至此,唯有誠實地說道:「之前??臣妾看見太後。」
「然後呢?」牧晚馥對於商柔和太後一事不感驚訝,商柔的心中一沉,所以他就連一句都沒有過問自己的傷勢嗎?
「太後……讓臣妾想起??」商柔知道合和公主這四字是不能輕易出口的,一旦出口,就再無挽回的馀地。
「想起誰?」牧晚馥斜斜地倚在床上,柔荑輕盈地交置在膝上,他秀眉輕挑,眼尾是幾分欲語還休的柔軟,長發溫柔地散落在胸前。
很美,卻美得看不透,像是一副仕女圖,什麽都好,無論在任何場合都不會失态,就是少了常人該有的喜怒哀樂,所以商柔永遠不能從他的語氣神态中知道他的想法。
「就是她??」
「她是誰?」牧晚馥微微一笑。
商柔只感到喉頭像是塞着什麽,他啞聲道:「合和??」
一旦把這個話題說開,商柔便無法閉嘴了,他說道:「臣妾還想起……臣妾跟合和公主的……」
牧晚馥還在靜靜地看着商柔。
「女兒。」
商柔低着頭沒有再說下去,他親自把那個未成形的女胎放在合和公主的棺椁裏。他想,合和公主應該很希望他們的女兒可以陪伴着她的。
他沉浸在往事中,并沒有注意牧晚馥是什麽表情。牧晚馥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把長發理好,然後往床外走去。
商柔純熟地披上外衫,他聽到有東西從外衫裏掉下來,但他一心只想盡快送牧晚馥離開,沒有注意那是什麽東西,只是跪在冰涼的地磚上,仔細地給牧晚馥系好腰帶。商柔的長發滑落到一旁,臉容溫和恭順,眼角卻殘留着一絲對於亡妻的思念。他已經慣於侍候牧晚馥,就算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心思不在這裏,他依然可以把腰帶系得妥當。
牧晚馥突然彎身,撿起那件從商柔外衫中掉出來的東西,純金鑄造的長命鎖在黑暗中依然閃閃發光,甚至閃耀得刺眼。
商柔全身冰冷,他緊握拳頭,悄悄地擡頭看着牧晚馥,對方正仔細地看着金鎖上刻着的詩句和下款。
然後,牧晚馥把那個長命鎖握在掌心裏,商柔知道他的武功好,一旦使勁恐怕會把亡妻唯一的遺物硬生生地捏碎,便開口道:「陛下??請??請還給臣妾。」
「你還在想着她?」牧晚馥的語氣依然淡淡的,但他的手垂下來,沒有把長命鎖還給商柔。
商柔幾乎想要馬上否認,他的嘴唇掀動了幾下又合起來,只是直挺挺地跪着,低頭看着地上淺淺的陰影。
他不想說謊。他的确還想着合和公主,那是他的發妻,也是他虧欠良多的人。他不能不想她,也不該對於自己還對她抱有歉意而感到羞恥。
但他也不能承認,因為那是對牧晚馥的不忠。
以前跟合和公主尚是夫妻時的,他就對合和公主不忠,與牧晚馥出軌;現在自己身為牧晚馥的侍妾,卻無法對被自己間接害死的妻子釋懷。
命運何其可笑。
如此優柔寡斷,三心兩意的自己,怎麽配得起合和公主的深情厚愛,或是牧晚馥的萬千寵愛?
蠟燭快要燒到盡頭了,燭淚的氣味讓寝殿裏更為悶熱。
牧晚馥伸出指尖輕輕地挑起商柔的下巴,這動作極為輕蔑,完全不同於往日親密地捏着下巴的模樣。
「回答朕。」牧晚馥凝視着商柔,每個字都是一柄鋒利的匕首,反覆地插進商柔的胸口裏。
若有若無的燭火在牧晚馥的眼底跳躍着,夜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