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每周話療
周五的下午,大家好像都清閑了起來,校園裏多了很多膩在一處的小情侶,這讓本來寧靜的校園莫名增添了一絲若有似無的暧昧氣氛。
林歡俞跟在陳笑君的身後,兩個人一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講,在小情侶們的烘托下,本來就很緊張的氣氛隐隐約約又透出了一點尴尬。可貿然開□□流,反而會讓尴尬的氣氛更加濃烈,林歡俞寧願保持着沉默。
輔導員的辦公室和院學生會辦公室只差了一層,林歡俞也算是輕車熟路。熟悉的環境可以讓人放松警惕,林歡俞想,過會兒我應該不會緊張到說不出話來。
這個時間點,辦公室的老師們都回家過周末去了,裏面一個人都沒有。陳笑君擰了半天的門,才發現已經上了鎖,于是朝着林歡俞抿了抿嘴,似乎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半天才從口袋裏找出了鑰匙。
修長的指尖碰在銅黃色的金屬鑰匙上,襯得陳笑君手部的膚色比在講臺上時看起來更白。林歡俞看着那雙骨節分明的手略微帶着慌張去開門鎖的時候,下意識地覺得口幹舌燥起來。
咔嚓一聲,門終于被打開,林歡俞送了一口氣,逃出生天般地走進了辦公室。
等坐在陳笑君對面的椅子上時,林歡俞才發現自己想錯了。這裏根本不能讓他逃出生天,反而要和陳笑君面對面地坐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裏,簡直就像是落入了天羅地網的鳥雀。
陳笑君沒有直接開口講話,反而是在翻翻找找,半天才從抽屜裏找出一次性的紙杯,拿着茶葉在林歡俞的面前晃了晃:“是喝茶還是喝白水?”沒有了擴音器,他的聲音顯得清清涼涼的,有點像六月的晚風,讓人覺得很舒服。
見陳笑君主動開了口,林歡俞的緊張感反而降了下去,朝他禮貌地笑笑,起身接過紙杯:“白水就行,老師,我自己來。”紙杯交接的剎那,林歡俞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了陳笑君的指尖,瞬間手指像觸電似的往後縮了縮,他覺得自己現在很不自然。
林歡俞接了一杯的冷水,水的溫度可以把他心頭莫名其妙的燥熱壓下去。他從來沒覺得過自己還是個顏控,明明上午的時候還恨不得把輔導員給掐死,結果僅僅因為見了真人一面而已,竟不覺得他有多麽的讨厭了,滿嘴想要怼他的話都成被燒成了灰燼,自己只能緊張兮兮地坐在這裏不知所措。
“這個季節喝涼水不要緊嗎?”陳笑君坐在椅子上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依舊不大明顯,但林歡俞可以看出來,他在努力地想讓自己變得柔和一點。
心頭剛被冷水壓下去的火苗好像又重新燃了起來,林歡俞點點頭,盡力不讓自己顯得這麽緊張拘謹:“沒關系的,我習慣了。”
陳笑君也沒有再在水的溫度上糾結,因為他的目的本來也不是這個。
陳笑君的兩個食指交叉了一下,似乎也有些緊張的樣子,但他的表情天衣無縫,依舊沉着冷靜,以林歡俞的段位并看不出什麽破綻來。
“林同學,是這樣的,前兩天不是讓交了一個信息表嘛,就是性少數群體的統計……”陳笑君在努力的措辭,好像生怕讓對面的人感到被冒犯一般,“那個統計,是學校上層的意思,确實是有一些不合适……我想說的是,我們院只有你一個人填了那張表格。”
林歡俞眨了眨眼,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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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以為很多人都不會填,但沒想到全院最後只有我一個人填了!!
我可以承認我是全院裏唯一的1,但絕對不承認我是全院唯一的gay。
別以為我不知道隔壁班的彩妝0和他外校的男朋友跑出去同居的事情,還有大三的那個鐵t學姐,聽說前幾天扛着滅火器沖進了着火gay吧,救出了一堆吓得雞叫的姐妹。
林歡俞扶了一下額頭,終于在二十歲這年明白了中國人的中庸之道有多麽的可怕。大家寧願當一起被屠宰的羊,也不願意做反抗而死的出頭鳥。
算了,學醫救不了中國人,學電更救不了。
陳笑君見林歡俞不講話,以為他害怕了,又連忙解釋道:“我沒有把你的名字報上去,我只上報了人數,你不用擔心。但是領導要求我,幫助你建立正确的戀愛觀,所以我将你喊了過來。”
林歡俞穩定了情緒,深吸了一口氣問:“陳老師,你覺得喜歡同性這種事情,是錯誤的戀愛觀嗎?”
在頭頂日光燈的照射下,對面的陳笑君被裹在了一片冷光當中,他停頓了很久,兩片薄唇才微微張開:“我覺得,是錯誤的。林同學,中國人講究的是陰陽調和,至陽則過剛,過剛則易折。我并不能接受同性戀。”
一句話,将林歡俞心中重新燃起的火苗,給澆滅的徹徹底底。
魯迅曾經說過,不要對直男産生非分之想,因為他們都是傻.逼。
雖然上面那句話魯迅并沒有說過,但林歡俞覺得這句話非常精辟,可以和魯迅的犀利措辭擺放在一處,因為它們都能揭露出腐朽舊社會的醜惡嘴臉。
但對面是輔導員,一個林歡俞想要平平靜靜地畢業就不能随意得罪的男人,林歡俞不可能把紙杯裏喝剩的那半杯水直接潑在他的臉上,然後揚長而去。
“所以老師您恐同嗎?”林歡俞問。
陳笑君緩緩點頭:“你要是非這麽講,我也不會否認。”
林歡俞覺得,現在應當是展現自己過去二十年的全部修養的良好時機,他挂上和善的微笑,朝着陳笑君說道:“陳老師,我聽說你是哲學系出身?柏拉圖和佛洛依德的理論,我想你應該是比我要清楚的。偉大的哲學家都曾對同性之間的愛情進行過贊美,古往今來亦有無數的大師喜歡同性,我覺得,我并不是孤單的個體,也不是社會的異類。”
陳笑君面無愠色,大概是林歡俞的一席話激起了他哲學系子弟的天性,開始從另一個方面與林歡俞辯駁起來:“林同學,你是電力專業的學生,你應當比我要明白同性相斥異性相吸的道理。異性之間的相互吸引,是自然的規律。”
“那麽陳老師,可以請你解釋一下什麽是自然嗎?”
“當然,自然是事物的本質,是不以人類的行為為轉移的。一朵花的凋零是自然,動物的成長與死亡也是自然,當然對異性的傾慕也是自然。”
林歡俞喝了一口水,突然覺得自己一個理工男跑過來同一個哲學專業的文科生辯論,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
他絞盡腦汁,終于在記憶的邊緣搜索到了可以反駁陳笑君的話來:“可是陳老師,據我所知,同性之間的性.行為,并不僅僅會發生在人類的身上,很多哺乳動物都存在這種現象。甚至曾經有過報道,外國某動物園的兩只雄性企鵝,有過一起築巢并且企圖去孵化幼崽的行為。可見,愛情并不是僅僅局限在某兩個性別之間的。”
“但是林同學,同性之間并不能進行繁衍,如果人類都去喜歡同性,我們的文明該如何發展下去?”
必殺技終于來了嗎?這種話從林歡俞出櫃開始,就常常聽見有人用這種話問他,以表示同性.戀的不合理。
對林歡俞而言,回答這種問題,比回答電路老師的基爾霍夫定律還要輕車熟路。
“首先,陳老師,在做出所有人類都去喜歡同性的假設前,希望你能先去假設一下自己會不會喜歡上同性。如果喜歡同性這件事讓你覺得惡心,那麽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也都是這麽想的。性取向并不可能輕易的改變,我們都是天生如此的。
其次,如果戀愛的目的就是為了繁衍的話,那麽這種理論和天主教徒倒是不謀而合。同時所有的避孕措施都可以稱為有罪的,堕胎也應該被禁止。那些明明是異性戀,卻選擇丁克的家庭,更是罪無可赦了。”
“林同學。”陳笑君推了一下眼鏡,“你的話很有道理。但是我還是不能接受。”
林歡俞:“陳老師,我并沒有讓你去接受,我只是想讓你明白,我不是怪物,也不是異類。我喜歡同性,并不代表了我的戀愛觀是錯誤的——濫交和玩弄別人感情才是的。”
陳笑君點點頭,一成不變的臉上隐約挂上了一絲溫和的笑:“林同學,時間已經不早了,今天的談話暫時就到這裏,以後每周五吃完晚飯希望你都能來一趟我的辦公室。這個是學校裏給我的硬性任務,時間不會持續太久,希望你能理解。這是我的企鵝號,為了方便聯絡,還是加一下吧。”
作者有話要說:
陳老師:我是個恐同的直男,所以我的另一半也必須要是恐同的直男。
林林和陳老師關于自然的探讨,有參考北京同志中心的《同志行為“違背自然”的謬誤在哪裏?》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