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風起雲湧

雕琢精美的矮桌上,華貴典雅的蓮花香爐燃起缥缈白煙,悠然升起,又靜靜地溢散在自然垂落的半短帷幔下。成一片潇灑雲霧,綴着點點雅香。

有清越的水聲在寧靜的房間內回響,叮咚悅耳。

順着清透間帶着朦胧碧色的流水漸漸向上,一雙潔白修長的雙手顯露而出,正執着造态雍容的紫砂茶壺,向杯中緩緩傾倒。撩起幾縷滿含茶香的白煙,與熏香的雅致味道交相輝映,好不寧和。

泡茶的青年人一身玄色衣袍,上用金絲,繡出威風凜凜的騰飛長龍。襟口袖口,皆有繁複優美的花紋裝飾,華麗非常。

頭戴紫金盤龍冠,束起一頭烏黑長發。兩側垂着金線串起的珠玉寶石,貴氣逼人。

他的容貌俊美,黑眸深邃。嘴角總是帶着微笑的弧度,就仿若是陽春三月裏,随着微風輕輕蕩開的湖水,溫柔缱绻。

卻也暗藏着初春的料峭嚴寒。

猝不及防下對上了對方含着笑意的目光,站在兄長身後的柳毅心間一顫,連忙垂下頭來,再不敢偷偷打量這位身份尊貴的青年人。

淩思成面上笑意不減,仿佛那個被人查探、又回望過去的人不是他似的。不緊不慢地将手中茶壺放下,分出其中一杯清茶,放到對面的年輕人面前,溫聲笑道,“傅帥近來的動作愈發強硬。三大世家中,至少已有兩家蠢蠢欲動。煜以為,如今形勢,于吾如何?”

柳煜沉默半晌,垂眸望着杯中碧水蕩開的圈圈漣漪,開口回道,“只要還在這天子腳下,三大世家就從來不是皇家的威脅。至于帥府,雖是窮途末路,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是能輕松将它拿下,傅老元帥也便不是傅老元帥了。”

說到此處,柳煜微微一頓,目光閃動,這才繼續道,“相較之下,煜倒是更加好奇,傅老元帥為何如此雷厲風行,直接便對李夏張三家出了手。不知太子殿下,可否為煜解惑?”

傅清歌雖然只是失蹤了一天,但傅老爺子的震怒可不是假的。

因此,各大世家埋伏在帥府的暗線,一夜之間,盡數都遭了秧。

丞相府自然也不例外。

而皇室……

總是要比他們特殊一些的。

——不論是在實力,還是在傅老爺子的态度上。

果不其然,淩思成輕抿一口茶水,饒有興趣地勾起嘴角,“這可就得好好感謝,我們眼中‘不足為懼’的傅大少爺了。”

“傅清歌?”柳煜的眼睛微微睜大,極快地劃過一絲詫異,幾乎下意識地就要開口反駁。

只是很快,柳煜冷靜下來,沉聲道,“據我所知,傅清歌離開前,可是同那三人許下過保密承諾的。別的事情暫且不提,傅清歌信守承諾這一點,卻是一向未曾改變過。”

“所以,這正是最有趣的地方。”

淩思成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目光落在那被自己蕩起的波濤之上,卻是忽然轉開話題,幽幽笑道,“如今,各大勢力和高手,已然紛紛站隊。不知在即将到來的風浪之中,煜又有何打算?”

柳煜擡眸望向淩思成,似是疑惑。随後低下頭,站起身來,俯身一拜,言辭懇切道,“丞相府,自是忠于無上皇權。”

“……甚好。”

淩思成輕笑一聲,将茶杯放下,看着窗外,躍出枝頭飛往天空的雀鳥兒。

“時間不早了。”

柳煜登時明了。

“殿下好好休息,煜先行告退。”

柳煜又是一拜,帶着柳毅恭敬退開。待到走出太子殿,柳煜面上的表情霎時一收,立在前方,目露無奈地瞟向緊随而來的柳毅,嘆息道,“方才,你太沖動了。”

柳毅臉龐一紅,眼底難掩崇拜,伏腰告罪,“大哥,三弟以後定會再三注意,盡快成長為能為大哥分擔事務的有識之士。”

柳煜望着鬥志昂揚的少年人,嘴唇微動,到底還是不曾再說些什麽。只是在心底微微嘆了口氣,轉身踏上了聞訊趕來的馬車。

“走吧。”

柳毅登時一喜,點頭躍上,“是,大哥!”

******

“殿下,與您共商要事時,卻帶着族中後輩出場。這柳公子,是否有些過于恃寵而驕了?”

柳煜走後,房間的暗影處,忽然走出一個渾身黑袍的人,不解詢問。

“你以為,帝都四公子之首的柳煜,只有這點兒本事?”

淩思成看着對面桌上分毫未動的茶水,頗顯遺憾地搖了搖頭,“不過,再有本事,也同孤無緣。這柳煜心不在此,倒也無妨。你不必與他有這般大的敵意。”

“反而是這傅清歌,”淩思成皺起眉,沉聲詢問道,“最近可有其他消息?”

黑袍人顯然對各處情報如數家珍,極快地回複道,“不久前線人來報,言及傅家大少帶着傅家二少,去了修行者坊市的百草堂,至今未出。”

“修行者坊市?”

這下子,就連淩思成的眼中,也多出了幾分詫異。不斷敲擊着桌面,面色逐漸凝重起來。

這些年傅清歌是何種德性,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

若要說傅清歌能在颠鸾倒鳳、仰天大睡的時候修行學習,還能把他們一衆人耍的團團轉,他是絕對不相信的。

——這不是在贊美傅清歌的天才,而是在諷刺他們的愚蠢。

而淩思成自信,就算自己不屬于驚世之才的那一類人,也絕對不是任人随意糊弄的絕世蠢材。

既然這一點排除……那最近發生在傅清歌身上,唯一的變故,便是墜日山一行!

淩思成眼瞳發暗,愈發深邃。

墜日山中藏有絕世寶藏的傳說早有流傳。但是進去的人死了不少,寶藏的蹤跡卻是沒見着分毫。

久而久之,世人也便将這傳說,當做了是真的故事。

因此,聽聞有人欲要以墜日山中發現的一處死亡山洞,作為殺死傅清歌的工具時,無論是他,還是主謀者,都沒有太過在意。

如今看來,莫不是傅清歌當真命不該絕,在墜日山裏頭尋到了些好東西吧?

否則,他實在是想不出,在什麽情況下,才能讓一個人發生如此之大的變化。

思及此處,淩思成又是長嘆一聲。

祖父尚有傅老元帥和柳老相國,一文一武兩大臂力。他自诩才智能力皆不弱于祖父,為何周圍驚才豔豔的能人異士,皆不能為他所用呢。

淩思成站起身來,面對窗口,負手而立。

“孤很想留下帥府。奈何,他卻沒有一個能讓孤留下的理由。”

“沒有一個皇帝,會容忍別人在軍權上的威望高于自己。就連祖父也不會。”

“更何況,多年苛責之下,傅老元帥未嘗沒有怨憤之情。”

“已經失去忠誠、又超越了主人的尖刀,留不得,也不能留!”

******

還在百草堂禍害人的傅清歌可不知道,有一個“腦洞清奇”的神人,已經快要将自己的“來歷”猜出個底朝天了。他現在,正在擺滿了藥草的百草堂後院裏,選購着對自己有用的藥材。

傅清歌伸手取過一株八爪巨蠍葵,在獸崽崽面前晃了晃。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寵溺,輕聲詢問道,“小家夥,喜歡這個嗎?”

“……”

獸崽崽瞟了眼這株烏漆嘛黑、還自帶着恐怖效果的草,神色詭異地扭頭看向傅清歌,內心充滿了對傅清歌審美的鄙視,和對這株野草的嫌棄。

剛要搖頭拒絕,就見傅清歌轉過頭來,目光暗沉,正定定地盯着它。

“!!!”

小崽子頓覺背脊一涼,差點兒炸毛就往傅清歌身下跳。

好在,屬于神獸的矜持和驕傲,讓它及時止住了這種丢臉又慫包的動作。

小家夥甩甩耳朵,惡狠狠地沖着傅清歌反瞪回去,态度堅決:不。我不喜歡!

傅清歌笑眯眯地擡起手,摸了摸小崽子的腦袋瓜,肯定道:不。你喜歡。

——如果不喜歡,就拿你的白玉小窩來抵債。

今天吃的零嘴兒,可不包括在飼養法則裏。:)

小崽崽:“……”

小崽崽:“!!!”

那明明都是你自願給我買的!現在你居然讓我還錢?!

騙子!大騙子!!!

小家夥不敢置信地瞪圓了眼睛,不得不在傅清歌的警告之下,再次低下了自己高貴的頭顱。蹲在傅清歌肩上,乖順地蹭了蹭傅清歌的臉頰,看着傅清歌手裏頭那根黑草,滿臉歡悅地捏起小嗓子,“嗷嗚~。”

傅清歌滿意地一點頭,大笑着沖着臉皮顫動的胖掌櫃道,“好!寶貝兒喜歡就好。掌櫃的,給本少爺包下來!”

然後又取過下一株草藥,放到小家夥眼前,溫聲詢問道,“這個呢?”

已經深谙傅清歌套路的小崽子看了看傅清歌的臉色,一本正經地板起臉,乖乖搖了搖頭。還特戲精地加了段充滿厭惡的兇巴巴叫聲,“嗷——!”

傅清歌嘴角上揚,心情愉悅地給小崽子順了順毛,“好。我們不要。下一種。”

“嗷嗚~。”獸崽崽配合地應和一聲。

站在一旁,看着傅清歌一株株往單子上添貨的傅清羽,簡直是被吓得兩腿打顫,直恨不得撲上去求饒。

大哥。我的親大哥诶!這麽多靈草,他倆沒錢買的呀!

他真的不想要在繼帶禁足哥哥開溜後,還要罪加一等,多個沒錢拘留的罪過呀!/(ㄒoㄒ)/~~

終于雜七雜八挑完了靈草的傅清歌拍拍手,想到自己未來蹭蹭蹭往上竄的修為,只覺渾身一陣輕松舒爽。

結果轉身一看,望着傅清羽一幅如喪考妣的模樣,當即面色一僵,略顯尴尬地擡手搔了搔臉頰,一時間好氣又好笑。

原來,就算是在親弟弟面前,第九世的信譽度也這麽不靠譜的嗎?

——話說,不靠譜的到底是誰啊喂!←_←

“一百年八爪巨蠍葵五朵,三百年天香無根草三株,一百五十年地火青陽根六根……”

胖掌櫃的算盤打的啪啪作響,半晌後,終于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傅清歌,“傅少,一應藥材加起來,您一共需要支付兩千六百五十七枚金幣。”

完了完了完了。

傅清羽面色發白,欲哭無淚。十分想回到過去,把那個将大禍害放出來的自己掐死。

讓你心軟!現在好了吧,回頭爺爺肯定……“??!”

看着傅清歌從袖子裏摸了摸,随手掏出一張皇家錢莊的黑晶卡,支付了賬目。傅清羽瞪大了眼睛,驚得簡直合不攏嘴。

早前說過,傅清歌的錢幣開支情況與他大同小異。按理說,傅清歌該是同他一樣,在這月底時,手頭餘錢沒剩多少。

怎麽會突然多出一張黑卡,把幾千金幣的巨額消費,都給輕松支付了呢?

一時間,想到了某些黑暗勾當的傅清羽面色冷厲起來。待到走出百草堂後,一把抓住傅清歌的手腕,嚴肅道,“大哥,你老實告訴我,這錢,你是怎麽弄來的?”

傅清歌臉上笑容微僵,然後大笑着拍了拍傅清羽的肩膀,打着哈哈将傅清羽給糊弄過去了,“放心,絕對來源正常。”

語畢,傅清歌嘴角一抽,默默在心底诽謗:他親自去典當的第九世的物件。那來源,能不正常嗎?

不過,趁着弟弟和小崽子圍觀糖畫的時候,偷偷摸摸跑去典當行賣東西換錢這麽丢臉又掉檔次的事情,堂堂道君,是絕對不會和別人提起的!

見傅清羽終于不再追根究底,傅清歌長舒一口氣,覺得這簡直是比昔日裏亡命逃殺時還要累。

好在——面子總算是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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