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前因後果
桌上, 向來深受淩思成喜愛的香爐被打翻在地,咕嚕嚕滾出老遠,留下一串尚未燃盡的香灰。
淩思成緩緩收回手, 好似方才震怒失态的人不是他一般,神色淡漠地對着青衫老者一擺手。
待到老者忙不疊施禮退下, 這才側目,看向身後悄然走出的黑衣人, 冷笑着開口道,“倒是我性子急了, 忘記了如今是今非昔比。他那瞻前顧後的個性, 哪兒能放着保皇派的後輩去冒險。”
“殿下明智。”
黑衣人俯身贊譽一聲, 聲音卻是不含絲毫谄媚奉承,理智且冷靜。
“站在弘帝的角度, 最有可能從四域大比中活着走出來的,當傅清歌和傅清羽莫屬。怕是那柳煜柳公子,都要屈居後位。就更別提與這三者差了十萬八千裏的其他世家子弟。”
“然而,若是将保皇派的後輩剔除,那這司馬昭之心,可就是路人皆知了。指不定要引來他意想不到的麻煩。最終結果, 怕依舊是得依照慣例,端看那大比排位定人。各大世家的天之驕子們, 一個也排除了不得。”
“既然這一趟出去, 就算能夠拿到中域的獎勵, 可最大的受益者, 也已經不是皇室。屆時傅家一家獨大不提,若再趁機發難,更是得不償失。這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弘帝便是有心去那大比,怕也是萬萬不會做了。”
“所幸,四域大比之事,除卻中域之人外,向來只有四域中的各大帝國皇室知曉。只要弘帝不說,沒人知道自己錯過了這麽一場盛事。左右這針對傅家的計劃,無論哪個都行不通。大比之事,又對弘帝本身無益。他不答應,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确實如此。不過你還算漏了一點。”
淩思成點點頭,危險地眯起眼睛,“這帝都的各大世家,早便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指不定他提了,也有世家會因着北冥展現出的戰力,而極力反對。”
“我這位父皇,別的本事沒有,保命的主意倒是出奇的多。未免意外,他不可能四處樹敵,把這事情瞞得滴水不漏。定會對那些‘同類’透露些口風,以求萬一事情暴露時的局面安穩。”
“最近幾日,給我死死盯住他們的動向。尤其是陳家和柳二那一派,但凡有丁點風吹草動,都要上報過來,不準放過!”
“是,殿下。”
淩思成皺眉思索片刻,忽然一笑,道,“另外,再秘密派人,給傅家的探子傳信。”
“我要看看,在所有人都舉步不前的時候,這異軍突起的傅清歌,是否會孤注一擲、斬破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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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弘,既然你無心帶着雲霄發展壯大,那就莫怪我如今狠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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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即位時,雲霄風雨飄搖。乃是先帝帶領着傅老元帥和柳老丞相一起,在各國的壓迫蠶食下殺出了一條血路,從此穩固了雲霄的局勢,守住了雲霄在東域的地位。”
狄飛雲同傅清歌并肩走在前往北冥商鋪的街道上,語氣肅穆地講述道,“奈何,先帝用情專一,致使子嗣單薄。又常年征戰在外,疏于對太子的管教。而宮中亦因當時的風雲變動,暗潮洶湧,遠不必如今安穩平和。”
“待到戰事平息,一切塵埃落定,太子畏縮勢利的脾性已成,注定難成大器。皇孫又尚且年幼,難以擔當重任。”
“是以,先帝駕崩之時,雖是将玉玺交托給了現在的弘帝,可實際上,私心裏是想着讓傅老元帥和柳老丞相共同輔佐朝政。只待他親自教導的皇孫,也便是如今的太子殿下羽翼豐滿之時,再由太子即位,掌管雲霄事務。”
“這便是弘帝對傅家防備非常,又同太子關系不和的原因所在?”
聽着這些皇家辛秘,傅清歌忍不住一挑眉,只道這凡塵俗世間的陰謀算計麻煩至極。
好在,聽孟老和淩思成當初所言,四域大比的時間在即,他應當很快,便能脫離這些權勢引來的明槍暗箭,去往別處潛心修行了。
雖然總避不開一些争鬥謀算,但真正追尋大道的地方,可比皇城裏頭的複雜形勢單純直白得多。
而中域,能夠一直遙遙領先與其他四域,至少在修行一道上,當是頗有些可取之處的。
否則這有潛力的天子驕子們,都把時間花在了勾心鬥角上,還想要兼顧無上大道——可不是笑話?
狄飛雲倒是不知傅清歌心中所想,聞言點點頭,又搖搖頭,“倒不盡然。”
“傅家的情況,雖說是弘帝猜疑在先,但傅老爺子因着先帝開明的緣故,也确實一心想着輔佐弘帝,未曾在意過功高震主的影響。而且當時形勢,也容不得弘帝一個紙上将軍随意插手。等到發現不對時,再想捧高弘帝在軍中的聲望,已然是極難了。”
“而太子與弘帝之間的隔閡,乃是之後二十年間不斷沖撞、累積的結果。尤其是在龐妃得寵之後,弘帝大興土木、濫用國庫,尤若商纣王之于妲己,昏庸無度。太子幾番進言,皆被駁回。有一次,弘帝還直接罰了太子禁足三月,以示懲戒。”
“也便是從那時起,太子便開始隐居幕後。帝都中的諸多變化,至少明面上,是再沒了太子的身影。”
許是覺得這話題太過沉重,狄飛雲說完,忽得眼前一亮,拿扇子敲敲傅清歌的肩膀,笑道,“說來,我聽家中長輩言及,在弘帝最初打壓傅老元帥之時,太子可還為傅老元帥求過情呢。”
“雖然從結果上看,效果并不太好,但是總的來說,也算是傅老元帥落難時,第一個出面維護的人了。”
狄飛雲沖着傅清歌一眨眼睛,調笑道,“算起來,也說得上是一筆人情,你說是也不是?”
“我自然是說不是了。”傅清歌沒好氣地瞪了狄飛雲一眼。
太子如今是敵是友還未可知,這情分若是被人挑出來,可不是什麽好事兒。
“不過,若是如今的太子,恐怕是不會這般沖動行事了。”
狄飛雲自也知曉其中的利害關系,只玩笑着提過一句,便不再多言,只是感慨道,“弘帝當時聽着,估摸着更要覺得傅老元帥心生異端。甚至連帶着對太子,都要多忌憚上幾分。可謂是好心辦了壞事了。”
狄飛雲這頭才嘆惋完,前頭的店鋪前,便傳來一道欣喜若狂的聲音。
擡頭一看,正是當初那個嚣張至極的高老,眼巴巴趕到了兩人面前。
“傅少爺,您總算是來了,可讓老朽一陣好等啊!”
“??!”
狄飛雲驟然一驚,被高老這熱情至極的态度吓得一個哆嗦,忙是轉頭看向一旁的傅清歌。
【我的天。他這是怎麽了?就是中邪,也不該對着你一個大仇人這麽恭敬谄媚吧?】
【我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哪兒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傅清歌無語地一撇嘴。手間折扇一轉,抵住高老湊過來的頭,嫌棄道,“行了。從來沒聽說過白送人東西還感恩戴德的。你這可是‘事出無常必有妖’,解藥不想要了?”
“怎麽會呢。”
高老一張老臉都笑成了朵菊花,“老朽這是奉承家主之意,為傅公子賽場上網開一面的恩情做回報,哪兒還敢想着算計您啊。”
說完,便要領着兩人進門,“您快看看,這裏頭擺着的,可都是不作假的珍品。您若是看中了哪個,盡管往回拿!老朽絕對包得漂漂亮亮的,給您往府上送。”
傅清歌與狄飛雲對視一眼。
就算他倆皆是工于心計的“老”狐貍,也是被高老這般毫無預兆的巨大變化,搞得摸不着頭腦。
與此同時,聽聞北冥今日就要交付贖金,尚且留在帝都的人群開始漸漸在店鋪附近彙聚。一時間,各色議論聲起,倒是顯得這周圍格外熱鬧起來。
——霍奇一事本就鬧得極大,又惹得雲霄百姓反感。這時候有人來看熱鬧,倒也并不奇怪。
傅清歌當然不會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下與人商量事情。更不用說,他與這高老,本來也沒什麽事情需要商議。
傅清歌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愈聚愈多的人群,再看一眼對他倆愈發恭順讨好的高老,哼笑一聲,“既然如此,還不帶我等去瞧瞧你這所謂的珍奇?”
“是。是。傅公子說得極是!還請兩位随我前來!”
高老喜笑顏開地領着兩人走進商鋪。
然後轉過身,面露謹慎和小心,擡手就要把門合上。
傅清歌眸光一閃,一扇子敲開高老的手,“你關門作什麽?莫不是嫌棄這屋子裏光線太好了?”
“哪裏的事。看傅少您都說了不用關,老朽哪有不聽的道理。”
高老呵呵一笑。随後沖着旁邊的夥計一招手,毫不客氣地大聲驅使道,“沒聽見傅公子說什麽嗎?!這裏光線太暗了!給我把門和窗戶都打開!”
那幾個夥計聞言,當即迅速地動作起來。不等有傅清歌再開口的時間,便将面向接到的門窗盡數打開了去。
霎時,擺滿了整整一屋子的奇珍異寶暴露在衆人眼前。寶光大放,引來一聲聲驚呼。
傅清歌目光一暗,尤為森冷。卻是揚唇笑開,“霍家這般大方豪爽,傅某自是卻之不恭了。”
說着,傅清歌壓根就不細看這裏頭到底都有些什麽物件,便一開扇子,揚聲命令道,“來人!給我把這裏的東西都搬回去!要是敢落下一件,我便打斷他的腿!”
高老見此,不僅不生氣,反而還像是受了賞賜一般地高興。親自上前包裝不說,還連聲催促起夥計們手腳麻利些。
那盡職盡責的模樣,不像是在被逼付贖金,倒像是掌櫃做成了筆大生意,樂呵得不行。
“這老頭兒是瘋了吧?”
“倒不如說是霍家瘋了!這些東西細算下來,別說幾千萬,幾億的金幣都有了!”
“傅清歌這波不虧呀。名聲和錢財兩手抓,好不劃算!”
“若是你有那般的實力,以凝種境的修為輕松擊敗破塵境,你也行啊!”
“嗨!快別說了!這樣的天才,古往今來能有幾個?我就是修行個百八十年,也是拍馬不及啊!”
……
修者的耳力何其過人。狄飛雲就是處在鋪子裏,也照樣能聽見外頭的議論紛紛。其中少許暗藏深意的發言,更是被狄飛雲捕捉得清楚。
狄飛雲心中一跳,“清歌,這些人……”
“跳梁小醜罷了。”
傅清歌冷笑一聲,“我倒要看看,這些人到底能翻出什麽花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