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最後
陸忍冬從來不和蘇昙讨論工作上的細節, 蘇昙也不會開口詢問,兩人在這件事倒是相當的有默契。
不過某天陸忍冬說了句比較奇怪的話, 他說,再忍忍吧, 最遲不超過四月初。
見陸忍冬态度如此篤定,蘇昙心中滿是好奇。
春日的陽光總是如此溫暖,曬在人臉頰和身上, 讓人生出濃郁的睡意。下午三點左右,咖啡店沒什麽客人,蘇昙坐在後院陪着老板一起打瞌睡。
老板說:“蘇昙, 你有沒有男朋友啊。”
蘇昙盯着旁邊的一顆正在簌簌往下灑落花瓣的櫻花樹,說:“沒有啊。”
老板說:“為什麽不找個男朋友呢?”
蘇昙說:“沒有遇到喜歡的人呢。”
老板說:“你以前喜歡過誰麽?”
蘇昙想了想,腦子裏空空如也, 她說:“沒有。”
老板不吭聲了, 她說:“我也像你這樣啊。”她嘆了口氣, 又和蘇昙閑聊了一些別的內容。
兩人正昏昏欲睡,前廳的服務生小哥敲了敲門, 說:“蘇昙, 有人找。”
蘇昙說:“誰啊?”
小哥說:“男的, 不認識。”
蘇昙一頭霧水,慢慢吞吞的去了前廳, 卻見到陸忍冬站在門口不遠處,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他溫柔的叫她的名字:“蘇昙。”
“陸先生。”蘇昙有些驚訝,她道:“您怎麽會在這兒。”
陸忍冬道:“我正巧過來, 聽說你在這裏打工,想來看看你,順便給你帶了點吃的。”
蘇昙撩起耳畔的發絲,窘迫道:“謝謝陸先生,可是……”她還穿着咖啡廳整齊的工裝,頭發也沒有整理。
陸忍冬知道蘇昙會拒絕他的好意,他笑道:“小零食而已,你先嘗嘗。”他打開手裏的袋子,露出一袋紅豔豔的辣椒。
蘇昙驚訝道:“陸先生在哪買的這個?”這是她家鄉的一種可以幹吃的辣椒小零食,因為用料特別價格又格外的便宜,連網上都買不到一模一樣的。
“嗯,我朋友正好去了那邊一趟,我讓他買了些特産,就有這個。”陸忍冬笑着,“你不知道喜歡吃辣麽?這個我吃不了,就給你拿來了。”
蘇昙嘗了一個,眼角彎起,道:“就是這個味道,真好吃。”
陸忍冬滿目笑意,他說:“不辣麽?”
蘇昙搖搖頭。
陸忍冬溫聲道:“收下吧,一點小心意。”
蘇昙正在猶豫,身後傳來老板的聲音,她道:“蘇昙,這位是?”
陸忍冬開口,他說:“我叫陸忍冬,是蘇昙的朋友,您是秦柔對吧,我正好有些事情想同您談談。”
老板秦柔聞言挑眉,似乎沒想到陸忍冬居然找她有事,她面露狐疑,道:“什麽事?”
陸忍冬說:“關于齊如安的事。”
秦柔表情瞬間變了,她說:“你過來吧。”
陸忍冬扭頭看着蘇昙,他的心情似乎不錯,眼神裏蕩漾着暖暖的光,他到:“蘇昙,我先去和老板說些事,晚上一起吃個飯可好?”
蘇昙遲疑片刻,應下了陸忍冬的邀請。
随後,陸忍冬和老板進了包廂。
齊如安,這名字對于蘇昙很陌生,但她卻隐約的感覺到,自己似乎知道些什麽。
陸忍冬和老板談了很久,從下午一直到傍晚。換班的人都要離開了,他們才從裏面出來。
出來時,陸忍冬的表情沒什麽變化,老板秦柔卻臉色慘白,甚至于眼神都有幾分呆愣。她看了眼蘇昙,勉強露出笑容:“蘇昙,你下班吧。”
蘇昙擔憂道:“老板,你沒事吧?”
“沒事。”老板笑的像在哭,她說,“我沒事,我很好。”
蘇昙把目光投向陸忍冬。
陸忍冬伸出手,按住了蘇昙的肩膀,他微微用力給了蘇昙一個信號,道:“走吧,沒事的。”
蘇昙抿了抿唇,微微點頭。
老板似乎也無心繼續營業,匆匆忙忙的給員工下了班就關門了。蘇昙和陸忍冬離開這裏時,咖啡店裏的光已經暗了下來。
“是出什麽事了麽?”蘇昙問道。
陸忍冬說:“沒什麽只是問了些事情。”他似乎并不想多提,換了個愉快的語調道,“今天在家裏吃,先陪我去買菜吧,陸妍嬌也過來了。”
想到可以見到洋芋,蘇昙的心情總算是好了些,她笑道:“洋芋呢?胖了沒?”
陸忍冬苦笑,他說:“還好你對毛不過敏,不然這輩子我都不敢邀請你去我家了。”
這話蘇昙起初還沒太在意,直到她和陸忍冬買好了菜,進了屋子。
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橙色的光芒由窗外射到地板上,洋芋聽到主人回來的聲音,從二樓寬二而下。蘇昙看到了随着洋芋身邊漫天飛舞的金色毛發。
蘇昙被洋芋直接撲到身上,差點沒一屁股坐在地上。
陸忍冬提着菜道:“你先玩,我去廚房。”
洋芋高興極了,嗷嗚嗷嗚直叫,伸出舌頭重重的舔着蘇昙的手心,尾巴瘋狂的在身後搖擺。
陸妍嬌在後面着急道:“洋芋你趕緊下來,人家小姐姐說不定還沒你重呢,別壓壞了——”
洋芋壓根不理。
最後還是蘇昙拍着它的腦袋讓它下去了。陸妍嬌酸溜溜的說:“哼,見色忘友狗。”
蘇昙今天穿了身深色的衣服,洋芋起來之後,滿身都是黃毛,她有點被這個陣仗吓到了,道:“這麽多?”
陸妍嬌長嘆:“唉——昙昙姐,你是不知道,他現在就是個移動掉毛怪。”
蘇昙道:“居然掉的這麽多……”她坐到沙發上,發現沙發上也有不少。
陸妍嬌聳肩解釋,說:“早上才打掃過,沒救了。”
洋芋似乎感覺到自己在被人說壞話,可憐兮兮的把腦袋搭到蘇昙的膝蓋上的同時,又對着陸妍嬌龇牙咧嘴。
看的陸妍嬌目瞪口呆,說:“我的天,你還有兩幅面孔?還真是什麽人養什麽狗啊——”
蘇昙笑了出來。
今天晚上的菜,大部分都需要先處理一下。蘇昙坐了會兒便去廚房主動幫忙,陸忍冬這次倒是沒有拒絕。
“你來摘菜吧,摘好放那兒就行。”陸忍冬正在做蘆筍蝦仁,扭頭看了眼蘇昙。
蘇昙慢慢的摘着菜,看着陸忍冬娴熟的廚藝,好奇道:“你經常自己做飯麽?”
陸忍冬笑着:“我們家講究這個,我媽說,媳婦都是用來疼的,最好不進廚房。”
蘇昙有點驚訝,她道:“還有這個說法。”
陸忍冬道:“我家這樣的。”
蘇昙也會做飯,但做的沒有陸忍冬那麽精細,不講究擺盤,味道也十分普通。
陸忍冬忽的轉身,筷子夾着一塊剛炒好的蘆筍,他道:“嘗嘗味道如何?”
蘇昙把蘆筍含進嘴裏,嚼了兩下,道:“好吃。”蘆筍清香,口感脆嫩,沾染了蝦仁的鮮味更是爽口,不得不說,陸忍冬的廚藝的确很亮眼。
陸忍冬道:“我待會兒再做個辣炒的鱿魚,鱿魚和辣椒都挺新鮮,做出來味道肯定不錯。”
蘇昙聽後條件反射的咽了咽口水,認真的點點頭。
陸妍嬌嗅着濃郁的菜香也沒能坐住,悄咪咪的溜進來,嘟囔着說:“小叔,今天晚飯菜單呢?”
陸忍冬道:“你喜歡吃什麽?”
陸妍嬌說:“清蒸鳜魚——這季節這魚正好肥呢,還有香椿炒蛋,荠菜餃子。”
陸忍冬點點頭:“行,你喜歡的……”
陸妍嬌眼前一亮。
哪知道陸忍冬卻微笑着殘忍的補了句:“都沒有。”
陸妍嬌:“……”
蘇昙在旁邊笑着。
陸妍嬌氣的沖回客廳把洋芋的玩具給放到了冰箱上面,洋芋沖着她汪汪叫,追着她上了二樓。
蘇昙笑道:“你們家裏好熱鬧呀,對了,你不是還有個弟弟麽?妍嬌怎麽叫你小叔?”
陸忍冬道:“對,但是情況有點複雜,我弟弟從小寄養在外面,回來的時候已經挺大了,陸妍嬌也叫順了嘴,改了幾次沒改掉,就由着她去了。”
蘇昙道:“哦,那她怎麽稱呼你弟弟?”
陸忍冬道:“他們其實年紀差不多,陸妍嬌一般叫他小小叔。”
蘇昙又笑了起來。
飯做好後,陸忍冬把洋芋拴起來,被追到二樓吓得躲進屋子裏的陸妍嬌這才蔫嗒嗒的沖屋子裏出來,就這還不忘記對着洋芋做鬼臉。
洋芋汪汪汪直叫,見自己動不了,居然開始陰險的抖毛。
“趕緊和他道歉。”陸忍冬怒了,“不然待會兒一桌子的菜都是毛。”
陸妍嬌悲傷道:“我的尊嚴居然還不如一桌子菜嗎?”
陸忍冬冷漠的說:“我做了蘆筍炒蝦仁。”
陸妍嬌聞言撲到洋芋身邊,抓着它的腿說:“祖宗耶,我錯了!!!”
洋芋高傲的移開了腿,扭頭對着蘇昙撒嬌。
蘇昙摸着它的光滑的腦袋,用自己的臉頰蹭了蹭,道:“乖,別抖了啊。”
洋芋瞬間停下了動作。
陸妍嬌在旁邊看着,深深的感覺到了自己的尊嚴遭到了無情的踐踏,但是沒關系,一盤陸忍冬炒的蘆筍蝦仁足夠換三四份自己的尊嚴了。
搞定了洋芋,三人總算是坐在了桌子面前。
這次陸忍冬沒有做全辣的菜,而是有葷有素,有重口有清淡,紅紅綠綠的一桌子菜看起來相當誘人。蘇昙和陸妍嬌都吃的心滿意足。
陸忍冬倒是沒吃多少,就只夾了幾筷子面前的素菜。
蘇昙這才注意到陸忍冬臉上帶着些倦色,她帶着歉意道:“陸先生,謝謝你的款待,辛苦了。”
陸忍冬笑着:“別和我那麽客氣。”
蘇昙卻是搖頭,她說:“不,我真的很感謝你。”她的內心卻在這一刻有了決斷,陸忍冬的溫柔的确溺人,雖然有些難以開口,甚至可能是自己自作多情,但她還是決定同陸忍冬說清楚。
陸忍冬卻仿佛知道蘇昙想說什麽,他的動作微微一頓,慢慢道:“蘇昙,兇案要結了。”
蘇昙被兇案二字直接瞬間吸引了注意力,一時間放開了原本繼續的話題,她愣愣道:“要結了?兇手找到了?”
陸忍冬說:“差不多。”
在旁邊聽着的陸妍嬌第一個反應和蘇昙差不多,她瞪圓眼睛急切道:“那兇手呢?兇手到底是誰?”
陸忍冬冷淡的說:“說了你也不認識。”
陸妍嬌癟嘴。
陸忍冬再看向蘇昙,說:“再忍幾天吧,應該月末就能結案。”
蘇昙聞言微微點頭,心中的大石頭總算是放稍微放下,但要徹底放心,恐怕還得等那個兇殘的兇手歸案之後。
陸忍冬這麽一打岔,蘇昙也就忘記了自己的剛才準備說的話,滿腦子都是關于兇手和兇案的信息。陸妍嬌似乎也深入了解過這個案子了,她好奇心重,恨不得天天黏在陸忍冬身邊聽八卦。但陸忍冬的保密工作卻做得非常好,只有和蘇昙有所牽連的時候,才會透露一二。
酒足飯飽,陸忍冬将蘇昙送回學校。
第二天,蘇昙本要如同往常一樣去咖啡店打工,哪知道老板卻群發了信息,說她要休息幾天,這幾天給他們也放個假。
蘇昙卻有些擔心,她感覺昨天離店的時候老板情緒似乎就有些不對,也不知道陸忍冬到底和老板聊了些什麽。
運動會結束了,一二三名和蘇昙的班級都沒什麽關系,全被體育系的那幫人奪走。好在他們輔導員并不太在意這些事情,只是在班會上反複叮囑他們要注意安全,晚上早點回寝室。
蘇昙從內心深處期盼着這件事能早些結束。
幾天後,休假結束的老板恢複了精神,還開玩笑說等到這個暑假咖啡店淡季的時候就歇業一段時間,出去走走看看別的地方的景色。
蘇昙見她沒有再繼續消沉下去,便暫時的放了心,覺得這件事,應該就這樣過去了。
然而蘇昙卻錯了。
四月七號上午,蘇昙早早的來到了咖啡店。今天是她值早班,加上上午沒課,她便來得早了些。她挎着的單肩包裏還放着幾本厚厚的考研資料,想着等客人少的時候翻出來看看。可到了門口,蘇昙卻察覺出了一些異樣的氣息,她注意到了門口停着的車,還有那熟悉的車牌號。
蘇昙遲疑片刻,還是掏出鑰匙開了門,她緩步踏入咖啡店裏,小聲的叫聲:“老板,你來了嗎?”
咖啡店裏的燈亮着,卻沒有人回應,蘇昙咽了口口水,後背發涼,繼續叫道:“老板?!”
依舊沒有人回應她的呼喚。
蘇昙的肌膚上起了層薄薄的毛汗,她的鼻腔裏又開始嗅到一種熟悉的,讓人作嘔的氣息——血腥味。
後院的門開着,通常早晨老板會在那裏坐着吃早餐或者給花草澆水。蘇昙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走向了後院。
接着,蘇昙推開了後院半掩着的門——
她看到了這輩子也無法忘記的一幕,老板坐在椅子上,身旁擺着一束豔麗的玫瑰花,她的手撐着下巴,正以一種冷漠到極點的眼神看着蘇昙。而在她的身前,躺着一具血淋淋的屍體,那具屍體的面容蘇昙非常熟悉,便是往常給蘇昙送玫瑰的那個英俊男人。
“怎麽來的那麽早呢。”老板嘆氣,她站起來,走到已經徹底僵硬,幾乎動彈不得的蘇昙面前,伸出沾滿了血的指尖,摸了摸蘇昙的臉頰,她說,“看把你吓的。”
蘇昙倒退幾步險些跌倒,她本該要尖叫的,但因為太過震驚,那聲慘叫卻被卡在了喉嚨裏。
“報警吧。”秦柔說,“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蘇昙說不出話,抖着手撥了110。警察倒是來得很快,只是帶走秦柔時順便也把蘇昙帶去做了個筆錄。
陸忍冬迅速的出現在了蘇昙的面前,見她瑟瑟發抖,坐下後,便将自己的外套遞了過去。
“老板是兇手麽?”蘇昙這麽問。
陸忍冬嘆氣,他說:“是,也不是。”
蘇昙道:“什麽意思?”
陸忍冬說:“她只是教唆而已。”
蘇昙啞然。
陸忍冬說:“案子有些複雜,但兇手,已經死了。”
蘇昙倒吸一口涼氣,她道:“死了?”
陸忍冬道:“死了。”他的語氣很平淡。
蘇昙說:“怎麽死的……”
陸忍冬說:“當然是自殺。”他見蘇昙抖的實在是厲害,道,“還冷麽?我去把空調打開吧。”
蘇昙搖頭,艱澀道:“冷,但是不是身體冷。”是骨子裏竄出一陣又一陣的寒意,那寒氣的來源不是周圍的溫度,而是被凍傷的靈魂。
蘇昙猜到兇手可能會和老板有關,但卻從未想過,老板居然真的參與其中。
陸忍冬看着蘇昙,微微嘆氣,他說:“那應該是個很長的故事了,關于玫瑰,關于愛情,關于死亡和贈禮的故事。”
蘇昙吸了吸氣。
陸忍冬看着蘇昙,滿目憐惜之色,他的手指交疊在一起,緩聲道:“若你想聽,我便慢慢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