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智園和尚
不知道多少日過去,月明始終被困在蠱池中央的石板上。
直到一日,一艘小船向她駛來……
她迷迷糊糊地什麽也沒看清,只感覺到有人在自己的手腕上一抓。她稍稍有了些力氣,卻困得要死。
暈睡過去,之後什麽也不記得。
醒來時,只見自己躺在一艘随水漂流的小船上,頭頂陽光明媚,身邊是青山綠水,風景旖旎,可小船上除了她再無他人。
她懷疑自己是在做夢,重重地捏了下自己的臉,吃痛之下發現這并非是夢。
那麽,是誰救了她?這裏又是哪裏?
小船緩緩地向下流飄去,漸漸地,月明不再無措,不再慌亂,反被身邊的美景吸引。向來她便喜歡聽風賞雨,喜歡走遍大江南北,只為大自然那驚鴻一瞥的美麗,但若是哥哥在此,怕是一眼也不會看的。
沉迷美景,只會亂了心志,哥哥定是這麽想的。所以武恒山雖美,趙風起卻根本沒有仔細看上一眼。
但她與他不同,她會拉着他去看最美麗的風景,聽最好玩的故事,吃最美味的食物。
月明思緒萬千,突然聽見一陣優美的琴音從身旁傳來,與李宣的激昂澎湃不同,他的琴音裏只有平靜,只有安寧,只有溫暖。
在岸邊彈琴的人,身形看着略有些眼熟。
之前月明雖然被抓,手腕被一只黑蜘蛛咬了一口,但身子暫未有任何不适。她輕踏水面,飛到了岸邊。
剛到岸邊,琴音便止,彈琴者頭頂光亮,五官中正,一身素衣,竟是馮府大公子馮仁。
他怎麽當了和尚?
馮仁擱下琴,手握串珠,合掌道:“施主。”
月明不知他怎會在這,道:“我認識你,你是馮尚書的大兒子馮仁。”
馮仁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并未問她為何知道他的身份,道:“施主,想是你認錯了,這世上已無馮仁此人,貧僧法號‘智園’。”
月明問:“你怎麽會去當和尚?”
智園溫和謙遜地說道:“凡塵已無留戀事,一心只願奉如來。”
“怎麽沒有留戀事,你不記得思渠了嗎?你的母親和妹妹都需要你。”
智園漫不經心地說道:“施主有所不知,家母已在不久前仙逝,妹妹也已經嫁人,會有比我更好的人照顧她,而思渠……貧僧更是從未想過。”
月明疑惑:“你以前不是一直都很在乎思渠的嗎?”
智園淺笑:“時過境遷,施主又何必再談?”
如今他說話慢條斯理,哪裏像是曾經喝醉酒的賴皮漢。
月明心想,思渠現在是自己的丫鬟,那麽思渠的事便是她的事,又問:“你心中真已無思渠?”
智園沉默,她認為他是默認了,這才道:“你今日怎在這裏?”
智園不答反問:“那麽施主,你今日又為何在這?”
月明一時語塞,她是被人救下,然後順水而下,卻不知救她的人是誰,也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地遇到他。
智園道:“相遇便是緣,施主又何必問個因由。”
月明覺得他變了,可一個人的本質想來不該變得這麽快。當初她易容成思渠的模樣,見過他對思渠的那雙癡情的瘋狂眼神,這酒醉後的眼神定是不會騙人的。既然他那麽在乎思渠,怎會說不在乎便不在乎了。她想不明白,或許她從來便沒有真正地了解過馮仁。
月明對他鞠了一躬,合掌恭敬地問:“不知智園大師可知這裏是哪裏?從哪條路走,可以走到市集?”
智園回答:“施主,這裏是座孤島,并沒有什麽市集。”
月明吃了一驚:“那你怎麽會在這裏?”
智園坦然道:“貧僧在此處修行。其實倒是貧僧想問施主,你怎會在這裏?”
月明啊了聲,發現和他說話,沒問到什麽,竟是一點點被他繞了進去又繞了回來,回答道:“我只是偶遇此處。”
智園嘆道:“施主真是不夠城實,你可知剛才你從上游流下,這上游是什麽地方?”
月明搖頭。
智園道:“那是寒玉宮,你在江湖,可曾聽過‘雲公子’的名字?”
月明點頭。
智園道:“這‘雲公子’,本不叫雲公子,而是‘雲宮主’,是寒玉宮的宮主。據說,曾經女扮男裝出了宮偶遇了前代武林盟主孟飛,當時她用的便是‘雲公子’這個名字,後來一直都不曾更換。”
月明翩然一笑:“沒想到你這半道出家的和尚竟會知道的這麽多,以前只知你是馮家的大公子,只會舞文弄墨。”
智園眼神一沉,嘆道:“施主,你又錯了,家母向來敬佛,貧僧曾經一直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這些江湖中事,師父或多或少地向我們師兄弟們提過。”
月明大為吃驚。
其實她不知這事并不奇怪,當初李宣等人雖然打聽到了馮府上下的事,但大公子馮仁常常不在府上,對他們的計劃影響不大,所以李宣只告訴了她一些馮仁的事,而很多細密之處,她并不曉得。
見她不說話,智園道:“幸好施主沒有再坐那艘船,否則繼續飄個幾天幾夜,也難遇到一個人。”
月明想,這是座孤山,不知今夜自己該在何處歇腳。智園看出她的憂慮,道:“若施主不介意,可以去貧僧的居處住上一夜,然後再想回去的事。”
原來緊蹙的眉頭立刻舒展開來,月明道:“如此便謝過大師了!”
智園笑了笑,謙遜道:“哪裏是什麽大師!”
月明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智園抱起琴,帶着她向島中深處走去。
月明一路跟着,問:“大師,你既然能來這裏,想來也可以回去,你可否帶我回去?”
智園腳步一頓:“這個恐怕有些難。不過貧僧養了些鴿子,可以幫你放出消息。”
月明奇怪:“你還養了鴿子?”
智園微微颔首:“雖然貧僧選擇在這與世隔絕之處修行,但外界之事,仍不能完全不顧。”
月明想想也是,多少隐士高人,不都是身于千裏之外,決戰于千裏之內。
智園的居處是個簡易的茅屋,包圍在一片籬笆叢中,院子整潔,地上竟連片落葉也沒有。
給她尋了一處幹淨的房間,智園又端來筆墨紙硯,道:“若有什麽想說的話,有什麽想告知的人,可以全都寫在這裏。”
月明提筆想寫什麽,卻發現自己不知道到底該寫些什麽,是告訴哥哥,還是李宣,抑或是蒙蛏?告訴他們,她被雲公子抓了,但現在平安無事?
最終她什麽也沒寫,擱下筆墨,對智園說:“大師,你可否給我畫一張去市集的地圖,離這裏越近越好,我想自己回去。”
智園道:“沒問題,但離這裏最近的市集,大概要走三天的行程,你吃得消嗎?”
月明明媚笑道:“有什麽吃不吃得消,我向來不是什麽嬌貴的人,這點苦還是吃得了的。”心裏雖然很想哥哥能趕來救她遠離這孤獨寂寞之地,但理智告訴她,越少人知道她在哪裏,對哥哥,對李宣,抑或是自己,都好。
“雲公子”當時将她困在蠱池中,分明是不想她逃走。雖然她不知幫她逃走的人是誰,但“雲公子”要是知道她逃走了,定會派人去抓她回來。若再被抓回去,她怕是不會像之前那樣好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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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智園将畫好的地圖交給月明。
智園看了看她,道:“趙施主,今日各大門派都向這邊來了,也許你不必自己一人走。”
心咯噠一聲,月明問:“發生了什麽?”
智園淡淡一笑:“圍剿寒玉宮。”
月明又問:“帶頭的人是誰?”
“玉面公子趙風起,還有清水盟盟主李宣。”
月明心想,怎麽這麽快?
智園見她臉上吃驚、擔憂、慌亂等神情交彙,問:“怎麽了?”
她将手中的圖紙交還給智園,急道:“我這張不要了,你幫我畫一張去寒玉宮的地圖。”
智園語氣平淡道:“不必了,貧僧今日也要趕去寒玉宮。”見她奇怪,解釋道,“各大門派中還有少林寺,貧僧是在那裏出家,寺中有事,自然也要前去。”
月明舒了口氣:“那好,你帶我一起去。”
智園點頭。
在去往寒玉宮的路上,他們乘坐于一葉扁舟中,兩旁水域遼闊,渌波淼淼。
月明反常地無心欣賞美景,突然手腕上一疼,忙拉開右邊衣袖,發現手腕上竟有個像蝴蝶般大小的紅塊,紅塊不算很大,也不算小,昨日沒有感覺,所以沒有發現,現在竟是疼得厲害。待疼痛感消失,心底便湧上一絲寒意。
智園劃着舟,回頭不經意地看了一眼,見她盯着自己的手腕看,問:“怎麽了?”
月明急忙将衣袖拉下,随口一說:“沒事。”轉過頭,沒事人般地看着遠處的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