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黑山庵3
穆蕭以為自己看錯了。他睜大眼睛再看過去——沒錯,果真有一個身穿白袍的人站在不遠處。因為天色陰沉,山谷裏黑得像濃稠的墨汁,而木屋的燈光是他視線範圍內唯一的光源,所以他能夠依稀看到那個人。
穆蕭心中一動,他覺得白袍人似乎在等他,于是向白袍人走去。可是當他走了幾步之後,那個白袍人也開始移動自己的位置,走向遠處。
穆蕭心中疑惑到極點。他回頭望望木屋,猶豫了一下便開始追趕白袍人。他想到了畫笛跟他說的經歷。畫笛初到天堂谷,也像他現在一樣追趕過白袍人,然後白袍人不見了,撞到了一具可怕的僵屍。
一股寒意襲上心頭,穆蕭此刻真有點徘徊不定。如果今天早上不是那麽順利就找到蘇紫,此刻他必定會毫不猶豫地追趕白袍人的。因為按照畫笛的講述,白袍人極有可能是蘇紫。但現在蘇紫就躺在木屋的床上,那麽這個白袍人是誰呢?
他忽然想到了畫笛,他現在出來原本就是尋找畫笛的。也許這個白袍人會給他線索吧。因為看樣子,白袍人似乎有意在引導穆蕭。
可是白袍人看上去似乎離穆蕭不遠,但追起來卻不那麽容易,總是隔了一段距離。木屋的光線已經遠去,白袍人的身影越來越模糊了。穆蕭只是憑着感覺向前走去,腳下的山路越來越陡,穆蕭行走起來有些吃力。他明白前面的白袍人一定是走慣了山路,因此步法娴熟,令自己望塵莫及。
大約這麽追趕了半個小時,拐了一道彎,一個岔路口出現在眼前。一條路繼續上行,另一條路則是下坡路。穆蕭想到畫笛跟他說過,向上的路通往黑山,向下的路通往黑湖。而白袍人這個時候已經不見蹤跡,自己該走哪條路呢?
思索片刻,穆蕭決定走通往黑山的那條路。因為那晚畫笛走的是黑湖方向,半道撞到了僵屍人而返回。而後來畫笛在白天又走了一次那條路,在黑湖邊發現了段千文的房子。所以他決定先到另一條路看個究竟。
穆蕭突然想到:莫非畫笛在段千文那裏?就在段千文那座童話式的房子裏?是否他們已經……這樣想了一想,他又否定了這個念頭。因為畫笛說過,她對段千文并無好感,相反還對他十分戒備。如果畫笛真在段千文處,也定是段千文不懷好意。
所以他決定了,要是去黑山無果,再去黑湖。
穆蕭又走了一個鐘頭。這個時候山風更猛烈了,已經有雨點落了下來,看來這場雨不會小。山路伸手不見五指,穆蕭是憑借着手中的打火機前行的。
黑山果真如畫笛所說,寸草不生,一片荒涼。那個白袍人一直不見蹤影,只有風聲與自己的腳步聲回蕩在大山裏。就在穆蕭極度失望,考慮返回時,在前方不遠處突然出現一點光亮。
穆蕭一陣激動。他又向前走了一段,發現那點光亮是一盞挂在空中的燈發出來的。難道這個地方也有人家?
他疲憊的身體又有了動力。那盞燈越來越近,穆蕭終于看清楚了,那是一座院落,有幾幢房屋,那盞燈便挂在院門外的牆壁上。
院門緊閉。借着那盞燈的光亮,穆蕭看到院門上方有三個突起的大字:黑山庵。
他這才想到,畫笛曾經告訴過他:黑山上有一座尼姑庵,叫黑山庵。
雨大起來了。山雨來勢兇猛,又無遮無攔,片刻功夫,穆蕭已經全身濕透,山風吹過,他一陣哆嗦。
就在穆蕭欲敲門進庵暫避風雨的時候,突然聽到庵內傳來女子的唱腔: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
雲霞翠軒,
雨絲風片,
煙波畫船。
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一段《皂羅袍》如泣如訴,那嗓音竟然是這般熟悉。蘇紫!是蘇紫!雖然時隔三年,但這聲音已經在穆蕭腦海中根深蒂固。雖然這段唱腔幾乎被風雨淹沒,但穆蕭還是聽得真真切切。
這定是蘇紫所唱。只是這唱腔又平添了幾分幽怨,聽得穆蕭柔腸寸斷。
唱罷,庵內再無聲息,只是這雨更大了,天地間只剩下風聲雨聲。
穆蕭剛要拍門大喊“蘇紫”,突然心裏一縮,從癡迷中驚醒。他想到蘇紫剛才尚在木屋內熟睡,怎麽又會在庵內唱戲呢?
難道這天堂谷竟然有兩個蘇紫嗎?哪一個才是真的?
他在風雨中目瞪口呆。終于,他還是敲響了庵門。
半晌,門開了。是個老尼姑,打一把黑傘,身上穿一件黑袍,頭上戴着一頂黑色的尼姑帽。老尼姑用一雙幹枯的眼睛打量着穆蕭問:“施主半夜敲庵門,有何事啊?”
“我……”穆蕭一時無語。那老尼姑的一張臉,特別是眼睛讓他有些不安。頓了一下,穆蕭說“老人家,剛才這裏有個女子在唱戲嗎?”
老尼姑面色一沉,“施主胡說,這庵內只有老尼一人,哪裏來的戲子?”
穆蕭急了,“我剛才明明是聽到……”
老尼姑打斷穆蕭的話:“雨這麽大,本該留施主住宿,只是庵中只有老尼一人,不方便留宿。我給你拿把傘,施主請回吧。”
說着,老尼姑轉身進屋,返回時手中多了一把傘。老尼姑将傘遞給穆蕭,就要掩門。
穆蕭剛想阻攔,老尼姑沖他擺擺手說:“施主呀,你不要再來了,走得越遠越好。”
門關上了,穆蕭呆呆地望着風雨中的黑山庵,心急如焚。他有心硬闖,但對那個老尼姑有些忌憚,加上這樣做不太禮貌——如果庵中的人真是蘇紫,看情況,她現在并不願意見自己。于是穆蕭嘆口氣,決定按原路返回。
他一邊走一邊想,剛才唱戲的女子,是否就是剛才引自己而來的白袍人呢?還有,如果她真是蘇紫,那麽木屋裏的人又是誰?
難道真的有鬼?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很快被否定,穆蕭是無鬼論者,他不相信世間真有如此離奇之事。
風很大,穆蕭的雨傘被風掀起,反而礙手礙腳。他幹脆把傘合上拿在手裏,反正身上早已被雨水淋濕了。
山路本來就陡,加上雨水沖刷,更是又濕又滑,穆蕭一雙腳幾乎是泡在泥水裏行走,苦不堪言。只是他一心惦記木屋裏的蘇紫,因此着急中還摔了幾個跟頭,弄得身上全是泥。
快到木屋了,穆蕭突然想到畫笛的那幅油畫。如果那是畫笛的自畫像的話,那畫笛一定跟蘇紫長得十分相像。
所以,木屋裏的女子莫非就是畫笛?
這樣想的時候,他的心裏似乎被猛敲一棍,更亂了。他不顧一切地向木屋狂奔,不管身上全是泥水傷痕。
他終于推開了木屋的門,腦子裏“嗡”的一聲響,腿一軟,幾乎跌在地上。
——床上空空如也,“蘇紫”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