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血魚缸1

下了穆蕭的汽車,畫笛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無法支撐劇烈的心跳了。她遠遠看到本來關好的木門半開着。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木屋就像一頭張着大口的餓狼,等待自己如羔羊般跳進去。

接近木屋的那一刻,她很想讓自己停下來,但卻身不由己地緊緊跟在穆蕭身後。

好吧,能與自己心愛的人一起赴湯蹈火,也是件幸運的事情。

走進木屋的那一刻,一股強烈的血腥氣息撲面而來。畫笛覺得眼前原本閃爍着的黑點忽然變成紅色,那是滿眼的血色!

那只碩大的魚缸裏呈現着一種異樣的血紅,一個全裸的女子躺在裏面,白晳的肌膚被血水淹沒。

女子的臉背對着他們,頭歪斜着擱在魚缸邊,一頭長發瀑布般垂在缸外,一直垂到地上。

畫笛感覺站在她前面的穆蕭高大的身體晃了兩晃。

然後他們無聲地站在原地,似乎誰也沒有勇氣上前一步,看一下魚缸裏的女子究竟是誰。

缸裏的血水在波動,那是紫蝶尾龍睛們。當畫笛看到它們在水裏折騰的時候,心裏掠過一絲異樣。

眼前的情景似乎與《十條魚》裏不同。書裏的紫蝶尾龍睛是在魚缸裏消失了的,它們在一種瘋狂的藥物作用下産生激烈反應,全鑽進了女人的身體裏面!而眼前這如法炮制的一幕——

穆蕭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些。他終于不再猶豫,沖過去,手拉住了女子的頭發。

他要是這麽一扯頭發,女子的臉便會擡起來。

是他日夜牽挂着的蘇紫,還是方媛媛?

然而,那滿頭的青絲被他的手這麽一扯,竟然活生生與頭皮分離!

穆蕭驚駭地大叫一聲,畫笛險些暈倒。一大把頭發被穆蕭抓在手裏,而那個女子雪白的頭皮裸露出來,卻是沒有一點兒血跡!

而緊接着,穆蕭松了一口氣,他一下子就癱倒在地上,喘了兩口氣說:“笛,我們被愚弄了!”

這話讓畫笛很驚異。她的膽子大起來,湊過去看清楚了缸中女子的臉。

天哪,這哪裏是什麽活人?不,哪裏是什麽人,那女子竟然是一副塑料模型,是商店裏的假人模特!

畫笛看明白之後,突然大叫一聲:“快!魚,魚!”

穆蕭也醒悟過來。他急忙找到臉盆,盛滿清水,然後與畫笛一起将那些浸在血水裏的紫蝶尾龍睛撈出來,放入清水中。

接着,他們把塑料模特拿出來,将缸裏的血水放掉,沖幹淨,然後重新灌滿水,再将那些金魚重新放回缸裏。

九條紫蝶尾龍睛。

他們做完這一切,累得滿頭大汗。剛想坐下來歇歇的時候,穆蕭卻面色突變。

因為他看到了擱在一邊的頭發。他重新将頭發拿在手裏,仔細地看。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這不是假發,而是真人的頭發!假發是沒有彈性的,但這頭發是有的,而且彈性很強。頭發很整齊地一縷一縷系在一起,縫在一張網上。那張網罩在模特頭上,就形成了剛才真實的效果。

于是穆蕭撫摸着這些頭發對畫笛說:“笛,剛才的人是假的,但這頭發是真的,你看!”

畫笛點頭:“那這是誰的頭發呢?”

穆蕭說:“我判斷不了。也許是蘇紫的,也許是方媛媛的,或者都不是。”

畫笛說:“這樣吧,我跟你一起去黑山庵。如果蘇紫好好的,就很可能是方媛媛的了。”

穆蕭同意。

這條路他們兩個人都走過不止一次,卻都沒有這一次這麽心急如焚。穆蕭已經決定了,這一次如果再找到蘇紫,他不會再讓她離開自己半步的!

他們遠遠看到黑山庵的門,不約而同在心裏面暗叫“糟糕”。

那扇門居然也是半開着的,又是一只張着大口的餓狼!

這個時候,就算沒有勇氣,也不得不走進去。

院子裏面靜悄悄的,而這種令人壓抑的寧靜卻預示着情況的異常。

東廂房,也就是老尼姑的房間空無一人。他們剛靠近西廂房的時候,忽然又有了剛才接近木屋的那種感覺——那種血腥的氣息!

進了門,狹小的房間裏躺着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那個人瘦小的身體縮成一團,尼姑袍被鮮血染透。

當他們看到那個人的臉時,都發出驚呼。那張臉竟然沒有了皮——臉皮已經被人整個兒地剝了下來,只露出鮮紅的肌肉。那些肌肉痙攣着,顯然在臨死前異常痛苦。而在這張沒有臉皮只有肌肉的臉上,一雙幹枯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老尼姑,死去的人是老尼姑!

那麽蘇紫呢?

木桌上擱着一面鏡子,鏡子前放着一把梳子,梳子旁邊是一把剪刀,剪刀的刀刃上還沾着幾根青絲。

穆蕭捏起這幾根頭發,與裝在口袋裏的那團頭發仔細對比。

頭發的粗細、色澤、長短都幾乎一樣!

穆蕭感覺一陣眩暈。這團頭發果然是蘇紫的!她滿頭的黑發被人全部用剪刀剪斷,然後貼在塑料模特身上,放在被鮮血染紅的魚缸裏面。

正當穆蕭失魂落魂之時,畫笛卻叫道:“穆蕭,你看這裏!”

穆蕭湊過來,順着畫笛的手看過去,但見老尼姑一根食指異樣地翹着,食指上沾滿了鮮血。

再看手指旁邊的地面上,有一團已經凝固的血跡,那似乎是一個字。兩個人仔細去看,依稀分辨出是一個“頂”字。

也就是說,老尼姑在臨死之前,留下這個字,似乎要對別人提示什麽。

這個別人顯然是穆蕭了。她對穆蕭說一個“頂”字是什麽意思呢?

穆蕭蹙眉苦想,卻百思不得其解。

畫笛卻明白了什麽,她說:“跟我來。”穆蕭不明所以,跟着畫笛到了屋外。

畫笛擡眼看了看,說:“穆蕭,你能爬上房頂上嗎?”

穆蕭愣了一下,眼中一亮:“笛,你真聰明!”

這是一座尖頂的磚瓦房。他們繞到房後,看到有牆面上有幾個凹槽。畫笛對穆蕭說:“我來吧。我站到你的肩上,可以爬上去的。”

穆蕭将畫笛抱起,畫笛雙臂撐着牆面,腳蹬住穆蕭的肩頭。她忽然覺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她想起來了,自己那天不小心跌入墓穴裏,正是用這種辦法,踩着段千文爬上去的。

她就忽然想,段千文這個時候在哪裏?他與這兩件事有聯系嗎?方媛媛是他救下的嗎?他跟方媛媛又是什麽關系?

當這些問號一股腦兒掠過畫笛腦海的時候,畫笛的頭已經高出了房頂。她的手扒着瓦片向上看去,果然見房頂上有一個小小的四方形的東西。

她興奮地對穆蕭說:“你使勁推我上去,我發現了一樣東西。”

穆蕭說:“你要小心。我喊一二三然後就用力了。”

兩個人配合默契,當畫笛爬上房頂的時候,感覺自己身上的衣服被瓦片劃破了,她顧不得這些,小心地踩着瓦片,摸到了那樣東西。

那是一盤錄音磁帶!

畫笛走到房檐邊,把那盤磁帶扔給穆蕭,然後坐在房檐上,向前一撲,就跌入了穆蕭的懷裏。畫笛的沖力令穆蕭跌坐在地上,那一刻,他們有意無意地抱在了一起,卻是來不及體會這種感覺就很快地分開了。

穆蕭拿着這盤磁帶問畫笛:“哪裏有能放這種磁帶的錄音機?”

畫笛想了想,眼睛一亮:“我想起來了,房東的女兒小伶就有一個,我在她的房間裏見到過。”

畫笛向葉琴介紹穆蕭的時候,葉琴有些微微發愣,小伶卻乖巧地叫了聲“穆蕭哥哥”。葉琴也很快恢複了常态,親切地說:“你們還沒吃早飯吧,我剛蒸了幾籠小包子,你們嘗嘗吧。”

包子很香,可兩個人卻沒有什麽胃口。畫笛裝作随意地說:“葉阿姨,我很羨慕你呢,能在這麽美的地方安居樂業。”

葉琴點頭:“住在這裏是很自在,就是太偏僻了。等小伶病好之後,我們會重新回到城市裏去的。”

畫笛一愣:“小伶病了?什麽病?”

葉琴嘆了一口氣說:“兩年前,小伶忽然得了一種怪病,總是半夜裏說胡話,白天裏也神智不清。醫生說可能是因為學習壓力太大了,建議她暫時休學,換一個清靜點的環境。于是我帶着她來到了天堂谷,住到了紅木村。可是小伶初來的時候,看到陌生的村民就會吓得發抖,于是我就找人在離這裏不遠的地方蓋了一座漂亮的木屋,我們兩個人在那裏住了一段時間,小伶的病情大為好轉。醫生說,現在要做的,就是讓小伶從天堂谷這樣的世外桃源回到繁華的城市。”

畫笛才知道她們母女果然不是本地的村民。這在她的意料之中,因為她早就從葉琴的言行裏猜測出來了。

穆蕭在一旁說:“其實城市裏也沒有什麽好的。天堂谷真是個美麗的地方,我來到這裏就不想走了呢。”

小伶的眼中浮出了喜悅:“穆蕭哥哥,那你就跟畫笛姐姐一起留下來嘛。我喜歡畫笛姐姐,也喜歡你。”

畫笛笑着拍拍小伶花朵般的臉頰,剛才緊張的心情大為好轉。她趁着小伶高興的時候說:“小伶,姐姐想借你的小錄音機用一下,可以嗎?”

小伶皺着眉頭想了一下,爽快地點頭:“好,姐姐,你跟我來,我拿給你,我教你怎麽用。”

兩個人去裏屋取錄音機,穆蕭也裝作很随意地跟葉琴說:“葉阿姨,來天堂谷定居的外地人很多嗎?”

葉琴搖頭:“不多的。好多人只是在這裏小住兩天就走了。城裏人嘴上說向往這裏,其實住上兩天也就膩了。”

“哦,這些人只是想在這裏放松休閑罷了。葉阿姨,黑湖邊上住着的那個姓段的人,你熟嗎?”穆蕭試探道。

葉琴的臉色明顯有些異常,只是她在穆蕭直視的目光下盡量不動聲色。她忽然笑笑說:“我知道,你喜歡畫笛姑娘,而段千文也是喜歡她的。”

穆蕭沒想到葉琴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索性順着她将錯就錯,裝作苦惱的樣子說:“畫笛是個人見人愛的女孩,我是很喜歡她,可是不知道她……那個段千文……”

葉琴“嘿嘿”一笑,低聲對穆蕭說:“那個段千文不是個好東西呢。我曾經警告過畫笛,說他是個花花公子。因為他每隔幾個月,都會領來一個女孩在天堂谷住一段時間,可是……”

“可是怎麽樣?”穆蕭見快套出葉琴的話了,有些着急又有些緊張。

葉琴還沒有繼續往下說,卻見小伶拉着畫笛的手蹦蹦跳跳地出來了。小伶嘴裏還說着:“畫笛姐姐,你想用多長時間都可以。只是你要記得還給我。因為……因為這個錄音機是我爸爸送我的,我很愛惜它的。”小伶說到最後,頭低了下去,像是在想什麽傷心事。

畫笛拍拍她的肩膀說:“我知道了小伶,我很快就會還給你的。”

坐在穆蕭的汽車上,畫笛自言自語:“原來這個錄音機是小伶的爸爸送給她的,怪不得我曾經見過小伶抱着這個錄音機偷偷地哭。難道小伶的爸爸已經不在人世了?”

穆蕭點頭:“這對母女很可憐的。看得出葉阿姨是個好人,小伶也很可愛。對了,剛才葉阿姨跟我說,她曾經警告過你,段千文不是個好人。因為他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帶一個女孩來天堂谷,可是……可是什麽她卻沒有說完。”

畫笛愣了:“她這樣跟你說嗎?可是我和她從來沒有談到過段千文,還是小伶告訴我段千文住在黑湖邊上的。”

穆蕭說:“先不管這些了。我們快找個地方聽一聽這盤磁帶裏究竟有什麽。”

畫笛說:“要找個安全的地方聽。去我的木屋吧。”

穆蕭猶豫道:“你覺得木屋很安全嗎?我看未必。”

畫笛呆住了:“那怎麽辦?你說吧。”

穆蕭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就是閣樓。”

畫笛聽到“閣樓”兩字,不由一陣心寒,她有些不明白穆蕭為何會挑選那個地方。也許穆蕭自有他的道理吧,因此她同意了。

兩個人上閣樓的時候,穆蕭在木梯上塗了一些汽車上用的潤滑油。

畫笛頓時明白了。這樣一來,不管是誰上這個木梯,都會失手掉下去的,就會驚動他們。所以這樣萬無一失。

即使是在白天,閣樓裏仍然顯得有些陰森。但有穆蕭在身邊,畫笛覺得安心多了。他們關好閣樓的門,每人找了個木箱當凳子坐上去。畫笛将那盤磁帶放入錄音機的卡槽,然後按下了播放鍵。

磁帶的背景有些噪雜,音質不是很清晰。幾秒鐘後,傳來一個女子的喘息聲,那喘息聲聽起來可怕極了。在什麽地方聽過呢?畫笛恍然間想起,自己跌入墓穴的那個深夜,就在那口黑漆漆的棺木裏,傳出的人的喘息聲。

喘息聲還在繼續,畫笛緊張地盯着勻速轉動的磁帶芯,幾乎忘記了呼吸。

喘息聲過的,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你為什麽要害我跟淩雲兒?為什麽?”

穆蕭突然說:“這是蘇紫的聲音,是蘇紫。”

然後是另一個女子的聲音。那是一陣笑,笑得很怪異,令人毛骨悚然。笑聲過後,卻是無比凄楚的語調:“那只怪你突然從天而降,不但從天而降,還愛了你不該愛的人。”

穆蕭激動地說:“是方媛媛,這個人是方媛媛。”

他們都明白了。這盤磁帶是方媛媛在黑山庵留宿那個雨夜,蘇紫錄下來的。這裏面一定是記錄了什麽驚天的秘密,所以雙方才會不惜一切代價争奪這盤磁帶。在這場争奪中,老尼姑被殺,而蘇紫失去了滿頭的青絲。可以推測,兇手一定就是方媛媛了!

他們也明白了,背景的噪音其實就是風聲雨聲。這盤磁帶真實地記錄下了那晚所發生的一切。

蘇紫說:“你是說穆蕭嗎?哈哈,你是說我愛上了穆蕭?你憑什麽做出這樣的結論?”

方媛媛說:“你以為三年前的那個中秋之夜你們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覺嗎?你這個不知羞恥的女人,我們團長是要你來做杜麗娘的替身的,不是要你做淩雲兒的替身的。是你勾引穆蕭,橫刀奪愛的!”

蘇紫說:“可是,這又關你什麽事呢?穆蕭愛的是我,不是淩雲兒。”

方媛媛說:“你可知道,淩雲兒她有多傷心?那晚她親眼看到穆蕭走進了你的房間。她站在房間門口,聽到了你們的談話。你們這一對狗男狗女,竟然還在裏面唱戲!”

蘇紫激動地說:“是淩雲兒在門口裝神弄鬼嗎?她學着梁光的樣子拍門是嗎?”

方媛媛大笑:“真是應了那句話了: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淩雲兒這一拍拍得好啊,否則接下來不知道會……”

方媛媛沒說完就被蘇紫打斷了:“然後淩雲兒就回去告訴了你,你們一起來羞辱我是嗎?”

聽到這裏,穆蕭與畫笛都是一愣。方、淩二人一起去羞辱蘇紫?那夜還有這樣的事?可以斷定方媛媛那晚在清野廣場說的話根本就是瞎編,這一切另有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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