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 37
星光婚紗店的大廳即使是白天也燈火通明, 熾白的燈光如有實質, 緩緩傾瀉下來, 和昨天的細雨一般溫潤無聲。
大廳裏有前臺，前臺後是一無聊的女接待，往前幾米, 一角有綠油油的盆栽，葉子擦拭得像剛擺上架的皮衣一樣锃亮, 盆栽後是店裏的旋轉樓梯, 盆栽另一側是一條走道, 走道一側是櫥窗。那些櫥窗裏面都是穿着款式花色不一的婚紗的人體模特。暖色的燈光從他們頭頂落下，像上帝的目光，滿帶柔情，讓這些工藝精致的木雕模特仿佛也有了感情。
而那個略有點眼熟的女人就站在一件婚紗旁，裹着深棕色皮草。皮草厚重光滑的毛尖略帶黑色，看起來十分銳利, 好像輕易能将人的皮膚刺破。她下半身是緊身皮褲, 蹬着一雙及膝長靴, 可能因為站得靠後, 視覺上有落差，看起來竟顯得比站在她前面的那個長發男人還要高。在她身後還站了一個穿制服的女導購。
将郝甜從盆栽前解救下來的就是站在她前面的男人, 頭發散落在肩，不像郝甜在酒吧裏看到的他，輕浮暧昧，也不像在沐橙時代看到的他, 陌生嚴肅，此刻他顯得有些漫不經心，眼睛裏有些戲谑的笑意。
見郝甜睜大眼瞪着他，一臉意外，他笑了笑，又重複了一遍：“看路啊，小甜甜。”
郝甜意外的表情轉化成驚訝：“你怎麽知道我名字？”她記得她沒有告訴他名字。
是不是看了她簡歷，還有能不能不叫她小甜甜？
郝甜後面的話沒能說出口。
他收了笑，沒有回答，手□□兜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站在婚紗邊的女人：“走嗎？”
女人一直盯着外面看，對這倆人的互動顯得漠不關心，直到男人喊她才回頭，走過來沖郝甜勾了一下嘴角：“你好許太太。”
郝甜幹巴巴地回應：“你好，江小姐。”
江小姐挽過男人的手臂，揚起下巴，往旋轉樓梯走去。
導購緊跟其後。
郝甜回頭，沒想到那男人也回頭看他，眼裏的笑意不減，竟顯得有幾分溫和與熟稔。
他們是不是認識？
郝甜覺得這話不太對。他們的确算認識，但應該也沒到他向她露出這種神情以及這樣喊她的地步。
等那倆人消失在樓梯上，郝甜的手機也響了。
雲笑在婚紗店後院等她。
這家店她曾經來過，因此不需要人引導，她熟門熟路地去了後院。
星光的後院很有特色，整體呈回字形，站在口字與後院走道裏都可以看到中間用玻璃隔出的展示櫥，裏面鮮花環繞，木雕少女呈深褐色，皮膚斑駁，而古典風格的婚紗或優雅或華貴，姿态萬千地綻放，卻又比那些千嬌百媚的花朵更顯端莊與穩重。
雲笑已經試穿了一身歐式宮廷風的拖尾婚紗，站在後院正中的石階上。她畫了濃妝，精神看起來還不錯，身上的婚紗款式經典，上半身水鑽與珍珠交錯，構成繁複的花紋，下半身紗質裙擺蓬松又輕盈。一個導購就站在她旁邊，另一個一身黑衣的中年女人看起來應該是與她同行的。
雲笑一眼就看到了她，笑着招手：“傻站着幹什麽？”
郝甜走過去：“你這身太好看了。”
“所以是看傻了嗎？”
郝甜過去幫忙提裙擺：“你這是挑好了嗎？”
雲笑擺擺手：“沒有，我還要再看看，考慮要不要訂做。”
郝甜覺得不訂做也行，婚紗穿一次就再也不能穿了，還十分難保養，她那件婚紗至今還放在收納室的衣櫃裏，并且霸占了足足三分之一的空間。要不是家裏夠大，她都不知道該拿那件婚紗怎麽辦。
最重要的是，還特別貴，哪裏折損一點都超級心疼。當初在工廠的時候許陸十分敗家地想讓郝甜穿着和他做不可描述的事情都被她嚴詞拒絕了。
郝甜沒把想法訴諸于口，雲笑的婚禮，她自然有自己的想法，說多了說不定會掃興。
雲笑在鏡子前轉了兩圈，最後換上自己本來的衣服，帶着郝甜繼續去其他地方看。
那個穿黑衣服的女人姓于，是雲笑的經紀人，幾人走路的過程中一直在接電話，說話時噼裏啪啦炸雷一般。
後來進了一間伴娘禮服展示廳，雲笑讓她關機：“今天不談工作。”
于經紀人似乎有些不滿，但可能礙于還有外人在場，沒有多說，不接電話便開始改發微信，并沒有依言關機。
雲笑在那些伴娘禮服面前走了一圈，道：“小甜甜你要是沒結婚還可以給我當伴娘，到時候婚禮上被哪個記者拍個照發出去就成小網紅了。”
郝甜不知道雲笑為什麽執着于讓她成為網紅的事，只覺得好笑，沒接話。
雲笑看向那個導購：“聽說你們這來了個設計中式禮服的大師，能帶我去見見嗎？”
導購道：“可以是可以，但是牛師傅脾氣怪，你确定要訂做中式禮服了嗎，如果不确定，他是不會見你的。”
雲笑不假思索：“确定，我本來就是想主打中式婚禮，不過，”她一笑，“你這麽說我還不想去見他了，萬一他設計出的禮服我不滿意怎麽辦，見了還非得買，多不保險。”
導購笑道：“你放心，不滿意牛師傅不收錢。”
這牛師傅看來是真有點本事了，雲笑瞬間來了興致，招呼郝甜：“走，那我們就去見見這位牛師傅。”
牛師傅的工作室在婚紗店的二樓，沿着二樓一條古韻十足的走道一直走到頭，可以看到一扇窄小精致的雕花木門，木門上方作裝飾用的散枓上挂着兩盞木制宮燈。
導購上前敲門，輕聲喊：“牛師傅。”而後退到一旁。
片刻後有人來開門，一個身穿青花瓷紋旗袍的女人将他們迎進來，期間只是低聲問了一句：“來做衣服的？”
可能是受環境感染，雲笑只輕輕嗯了一聲。
木門打開才知這裏面別有洞天。
通過老式的窗棂可以看到外面竟是一個精巧的花園，靠近窗戶處種的像是西府海棠，花已經開了，粉粉嫩嫩地照映進來，将這古香古色的房間又添了幾分幽靜與芬芳。
靠近窗戶的左側是一排深色木架，大紅色錦繡裙褂依次排列，從右往左款式顏色越發濃麗奢華。
而離門最遠處是一長條形木桌，打磨得水潤光滑，布匹剪刀軟尺一一列于其上，強迫症般，由大到小擺得整整齊齊。木桌旁邊有一扇繡鴛鴦戲水的落地屏風，隐約可以看到屏風後有人有桌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木桌前有待客的茶幾與檀木沙發。
能直接看到的，除了這些，沒有其他。郝甜猜測那位牛師傅可能在屏風後。
果然那位青花瓷助理讓幾人坐下後就去了屏風後面。
郝甜聽到裏面有人說話，最開始是助理的聲音，接着先後兩個聲音都略有耳熟。
先是一個微啞低沉的女聲：“既然牛師傅來了新的客人那我們就不多叨擾了，以後要還有什麽新的想法我再過來，或者讓江泓過來。”
接着是一道朗潤的男聲：“麻煩牛師傅。”
“客氣了。”牛師傅的聲音一板一眼，不帶什麽感情。
接着屏風上如演皮影戲一般幾道人影走過。
出來的赫然是郝甜在下面遇到的江小姐，和她口中的江泓。
江小姐目不斜視，徑直往外走，倒是江泓掃了這邊一眼，但眼神又像回到了那天在沐橙時代的時候，漠然，冷淡。
郝甜搞不懂他們，好在也不想弄明白。
牛師傅沒有從屏風後出來，倒是那個助理讓雲笑過去。
雲笑讓郝甜陪着自己，那經紀人也想跟上，結果助理道:“去兩個人就好。”她只好止了步。
屏風後不像郝甜想的那樣是桌子，而是兩個繡架，繡架後坐着兩個挽髻旗袍打扮的女人，正在往紅色底布上刺繡。
一個穿唐裝的老人坐在窗前縫針，戴着眼鏡，神情專注。
青花瓷助理喊了一聲“牛師傅”他才擡起頭來。
“要蔔心還是平心？”牛師傅性格顯然是直來直往的那種，不喜浪費時間，一上來就直入主題。
沒等倆人問，助理已經解釋:“蔔心花紋突出，平心顧名思義花紋是平的，後者比較便宜。”
雲笑毫不猶豫道:“要貴的。”
牛師傅又道:“去量尺寸，具體的再問。”
于是短短兩句話助理又帶他們出來。
量尺寸的時候，雲笑問那個助理:“你們這可以試穿嗎，那些是不是樣品？”她指着前方挂在那的各式裙褂。
助理拿着軟尺手法熟練，面無表情道:“可以試，不過不是那些。”
雲笑想試試裙褂，助理量完尺寸帶她出門去了附近一個房間，打開後那裏面格局和牛師傅工作的房間差不多，不同的是這裏全是各種裙褂，有上下兩身的，也有一整套連衣裙式的，甚至還囊括各朝各代的樣式。只不過外行人難以分辨罷了，只覺得看花了眼。
郝甜一眼看中角落裏一套裙褂，光滑的金銀線繡制出的龍鳳圖案徹底覆蓋住紅色綢緞，針腳細密勻稱，銀白如祥雲冷霧，燦金像初露霞光。摸上去，觸感鮮明，凹凸有致。
郝甜有一種穿越感，她覺得穿上這套裙子，一定能重現前朝婚嫁的熱鬧與喜慶，那種與西式婚禮迥然不同的風格，應該一樣讓人心動。
“我能試穿嗎？”郝甜興奮地回頭，那幾人正齊齊看着她。
當然是可以的，不僅如此，婚紗店還提供全套服務，只要出點錢，還能拍寫真。
郝甜換上裙褂，描妝挽發，坐在特地裝修成古風的房間裏，讓雲笑給自己拍了個照，然後別有用心地發給了許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