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 50
要上浮雲山, 有兩條路可以走, 爬山走小路, 下山游客一般會選擇後山不那麽陡峭的人工鑿出的大路。
郝甜不是去游玩的,自然哪條路好走走哪條,她讓司機師傅停在後山, 下車時外面隐約有下雨的跡象,天陰陰沉沉的, 仿佛馬上要入夜。
司機趴着車窗不放心道:“小姑娘, 你這個時候上山幹什麽?”
郝甜沖他擺擺手, 往山上走。
司機搖搖頭,開車走了。
雖說這邊人工鑿出來的路寬敞一些,平緩一些,實際上也很難走,有些地方也陡得得用手扶着才能爬上去。
灰蒙蒙的天空像是遠古時候的戰場,風雲乍起, 山呼海嘯。周邊荒涼的草木無助地垂下腰, 發出痛苦的呻、吟。
上次來時, 天空晴好, 正值欣欣向榮的春天,風景靜好, 這次來,像進了深山老林,雲霧如瘴,好像稍不留神, 就能被從林間一躍而出的妖魔鬼怪撲倒在地。
郝甜是不怎麽怕走夜路的,此刻大白天進這山裏卻覺得毛骨悚然。
山裏一個人也沒有,她也不知道爬到了哪,聽見山林間有窣窣響聲,頭頂高大的垂枝喬木伸出修長的手,從她頭頂撫過,有水滴從葉間滴落,落在地上,斑駁一片,像有什麽怪物潛伏在她頭頂,流下貪婪的口涎。
片刻,水滴漸漸密集,密密麻麻的樹冠也不再能擋住它洶湧的來勢。
郝甜冷得渾身發抖,衣服眨眼間濕透。
雨來如山倒,轟隆隆掩埋一片。
透過樹與樹之間稀疏的間隙看去,整片山林像被一只不透光的口袋裝了起來,視野延伸不足三米,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灰蒙蒙一片。
雨聲喧嘩,像有人在這口袋裏翻炒豆子。
郝甜不敢再往上走,縮在樹下一角掏手機。
她全身上下都是水,像在洗淋浴。
手機早已進水,竟還能用,她頭暈眼花,接了一個電話。
“喂,小甜甜……”
郝甜抖着嗓子:“來接我,來接我……”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掉眼淚,只知道自己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好像這片刻之間,她就從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年青衰老到頭發花白的耄耋老人。
那邊沉默一瞬,沒有說廢話,直接問她在哪。
郝甜昏昏沉沉間,也不知道有沒有報對地址。
電話黑了屏。
她覺得自己也快到極限了。她又冷又餓又累。早上沒吃,中午心事重重只吃了一點點。她不知道秦悠到底知不知道許超夏出軌的事,不知道她這個時候來浮雲山做什麽,不知道她是不是因為丈夫的事而想不開。
她現在什麽也顧不上了,她怕自己在這深山裏出事,怕許陸見到她時她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她該怎麽辦,許陸該怎麽辦?
她不想這麽不明不白地就離開許陸,她還要等他從南城回來,給她帶南城甜軟的糍粑,給她擁抱,告訴她他想她。
她也好想他。她好想和他過一輩子。
再過幾天,他們還要回瑤城給爸爸過五十大壽。他們還要回去看望外公外婆,還有她刀子嘴豆腐心的媽媽。
郝甜努力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走。
她摔了一跤,有點爬不起來,肚子隐隐作痛。這一痛,她瞬間恐慌起來——她懷孕了,她怎麽能忘了自己懷孕了?
她一直想給許陸生個孩子,現在懷上了怎麽能出事?她到底在想什麽,她為什麽要管別人的事,她連自己都照顧不來。
要是孩子沒了,她怎麽原諒自己,許陸怎麽原諒她?雖然他一直說暫時不要孩子,可不代表他不想要,不喜歡。
要是孩子沒了,那她也跟着一起沒了好了,不然讓她怎麽去面對許陸質問的眼光。
她一時又心灰意冷,雨水一遍遍沖刷她的身體,讓她覺得,好像真的接觸到了死亡冰冷的衣角。
她慢慢閉上眼,腦海裏一時間閃現許多場景,一時間,又似乎一片空白。
她真的太累了。
“郝甜,郝甜……”
郝甜似乎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她強撐着睜開眼睛,迷糊中好像看到一張許久不見的臉。
“我送你去醫院。”
醫院?郝甜聽到這兩個字終于打起了點精神,她使出一點力氣撲過去揪住那人的衣角。
“不去醫院,去齊老先生那……”
如果她沒死,大概只有齊老可以救她了,她還要見許陸呢。
她還要見許陸。
郝甜醒來時,外面已經雨過天晴。
雲消雨散,半山腰的空氣極好,世界都被洗練一淨,蒼翠的山林和清脆的鳥鳴,讓人心曠神怡。
許陸在給院子裏的幾只小羊羔喂草,聽到樓上動靜,擡起頭來,笑道:“醒了?睡得好嗎?”
郝甜點點頭,撐着下巴:“大陸,晚上吃什麽呀?”
太陽從奶酪般的雲朵後出來,像蛋糕上點綴的一朵向日葵。陽光照得下面那人眉眼越發俊朗出挑,笑容也有了讓人心頭一暖的魔力。
“中午才吃過,”他将手裏的東西放到地上,擡眼一看時間,“睡了一個小時起來又問晚上吃什麽,小吃貨。”
郝甜笑眯眯地:“我想吃紅燒魚。”
“好,”許陸伸手,示意她下來,“給你做。”
郝甜關上窗。
來這個度假山莊,她帶了不少衣服,挑了一條荷葉袖一字肩的連衣裙,小跑下樓。
許陸在客廳裏切一只西瓜。
圓鼓鼓的西瓜已經鎮過,許陸切一半留一半,一半再分成小塊,放到果盤裏,另一半放進冰箱,留着晚點再吃。
許陸還沒切完,郝甜已經吃了好幾塊,于是最後不切了,勒令她不許再吃:“吃多了不好。”
郝甜也吃飽了,抽了紙巾擦擦嘴,心滿意足。
度假山莊沒人,許陸将這裏整個包了下來,可以住三個晚上。
山裏一般也不會有人上來,清淨得很。
晚上倆人開車去海邊。
車子是度假山莊老板的,并不好用,半路抛了錨。
郝甜坐在馬路邊,等許陸放危險警告牌,打電話。
時值嚴冬,這裏卻四季如夏,連晚上溫度都在二十度以上。
不遠處,海邊的椰樹高高聳立,璀璨的星星就挂在枝頭。
拖車的人很快過來,老板也來了,和許陸叽裏呱啦說了一通,又跟車走了。
郝甜坐得有點遠,沒聽到,等許陸過來,小聲問:“怎麽樣?”
許陸道:“沒事,老板問我們還要不要車。”
郝甜笑道:“不要了,走過去好不好?”
許陸将她拉起來:“好,我也是這麽跟他說的。”
老板是一個大腹便便的白種人,倒不欺生。這邊難得會有中國游客,從郝甜和許陸到來的那天始,他就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
晚上海風還是有些涼,許陸出來時很有先見之明地帶上了外套,這會正好給郝甜披上。
“這邊有燒烤店可以租設備,要不要吃燒烤?”
郝甜自然滿口答應。
抛錨的地方離海灘不遠,倆人走了沒一會就到了。
租燒烤設備的時候出了一點小意外,老板有點歧視黃種人,信口開河,價格喊得很高。
倆人本想換家店,結果走遍海灘四周,居然只有那一家店可以租,最後只好不了了之。
郝甜安慰道:“沒事,看看海也挺好的。”
許陸倒是無所謂,就是怕郝甜玩得不盡興,聞言道:“等以後回國再帶你去燒烤也行。”
郝甜嗯嗯點頭,很好說話。
不過後來遇到一對來自美國的小情侶,男方曾去雁大做過交換生,知道郝甜許陸來自中國雁城,頓時變得熱情無比,拉着倆人一起燒烤。
這邊有一種鳥蛋,足有郝甜兩個拳頭大小,墨綠色,漂亮得像精心雕琢出的寶石。
許陸剝蛋殼的時候,郝甜特別舍不得。
“感覺自己在暴殄天物,”郝甜笑道,“好有負罪感啊大陸。”
那個美國小哥能聽懂中文,他女朋友聽不明白,他就幫忙解釋,不過他也不能理解暴殄天物是什麽意思。
許陸耐心解釋。
小哥女朋友聽明白後對郝甜笑道:“這邊很多,你喜歡,我可以送你們。”
然而說要送,最後卻不了了之,因為中途發生了一點意外,不但讓美國小哥受傷住院,郝甜也跟着出事。
起因還是燒烤店老板歧視黃種人。
美國小情侶叫上許陸郝甜一起燒烤,被那個老板的店員看到,回店裏還東西的時候老板要漲價,語氣不好,又推推搡搡的,動手動腳,最後雙方情緒激動,打了起來。
許陸不能上前幫忙,讓那個小哥的女友報警。然而警察來得很慢,他又不能就這麽看着美國小哥挨打,只能上前。
真正上了手,許陸反而沒了顧忌。
外國人雖然人高馬大,但好在沒人掏槍,許陸練過,收拾這麽幾個人還是不在話下。
燒烤店那幾個人見打不過,不敢再上前。
許陸招呼那個美國小哥離開,只是萬沒想到,那個店老板猶不甘心,抄過一架椅子扔了過來。他本意可能是想扔許陸,卻沒想到扔偏了,砸在美國小哥的腦袋上。
美國小哥當場暈了過去。
警察也是在這個時候來的。
所有參與打架的人都被帶走,小情侶中途轉車去了醫院。
郝甜被吓得六神無主,那些警察明顯偏袒當地人,到了醫院後,扣押許陸,卻把真正滋事的燒烤店那夥人給放了。
警察沒有為難郝甜,但郝甜不敢離開警局,按照許陸的囑咐,打了電話給度假山莊的老板。
老板來的很快,但是經過一番交涉,警局始終不肯放人。
老板顯然也是不高興了,出來後一直在那說髒話,開始埋怨他倆惹是生非。
郝甜解釋了一句,還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房子裏有燒烤設備,問你們要不要車你們為什麽不要?你們不可以自己帶過去嗎?”
郝甜不敢再亂說話,心裏惶恐擔憂交織,怕許陸被判刑,想着要不然打個電話給大使館,結果在網上查了一下,卻發現打給大使館事情不一定能得到解決,說不定還會更糟糕。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老板罵歸罵,帶着郝甜回去後,又安慰她:“我會幫忙的。”
他神色凝重,看起來是真的上心了。
郝甜眼眶泛紅,一直跟他道謝,心裏多少安定一點。有當地人願意幫忙,許陸的事情肯定會好解決很多。
隔天,山裏又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的,不大。郝甜一夜沒睡,第二天早早起來等到山腳。
早上十點,終于接到許陸報平安的電話,郝甜一顆心才算落地。
許陸被老板送回來時,雨已經越下越大。
他只是在警局裏待了一晚,卻顯得十分憔悴,胡子拉碴,黑眼圈很重。
郝甜心有餘悸,又是心疼又是難受,想也沒想撲過去。
許陸接住她,将她緊緊抱住。
打完了他就很後悔,他們是出來旅游的,他怎麽能那麽沖動和人打架。他讓郝甜一個人在外面怎麽辦,異國他鄉,她一個小姑娘,連自保都做不到。她要是出什麽事,他就算賠上這條命都不能除清心裏的痛恨懊悔之情。
郝甜在度假山莊有多輾轉反側,他在警局裏就有多煎熬。
老板把人送到之後就罵罵咧咧地走了。
郝甜好一會擡起頭,沖許陸露出一個劫後重生的笑。
傘已經什麽都擋不住了,許陸要背郝甜上山,被郝甜拒絕。倆人攙扶着一步步往山上走,身體濕透,腳上打滑,手卻握得很緊很緊。
沒有擔驚受怕,郝甜有了心思擡眼看這山林。
細密的雨落下來,從天空到大地,一片迷蒙水色,像一幅意境悠遠的山水潑墨圖。
這是她在清醒狀态下,看這山裏的最後一眼。
回到度假山莊的當天下午,郝甜開始發燒。面色慘白,抱起來輕飄飄的,好像一瞬間瘦了二十斤。
當地醫院收費高昂,醫療水平又不高,更兼之可能不了解東方人體質,郝甜一燒兩天兩夜,一直不見好,整個人昏昏沉沉,清醒的時間不到一兩個小時,常常被喂點流食的功夫就又昏睡過去。
在度假山莊的最後一天,郝甜勉強能起身。許陸不敢再在國外待下去,帶着郝甜提前結束蜜月旅游回國。
回到雁城的醫院後,郝甜病情總算得到控制,但是沒兩天,竟又開始反複。
某個早上,郝甜自昏昏沉沉中醒來,開始說胡話:“許陸,我大概要死了。”
說完就開始掉眼淚。
“大陸,我舍不得你,我不想死。”
照顧郝甜多天,許陸整個人比躺在病床上的人還要憔悴,瘦得顴骨突出,面色慘白,手指本就肉少的地方,更是只有薄薄一層皮膚裹着骨頭。看到郝甜睜眼,他本來還覺得高興,聽到她說的話,眼淚竟也跟着掉下來。他多天不眠不休地陪着郝甜,眼裏滿是血絲,這一哭,比郝甜哭得還恐怖,眼睛裏仿佛要滴出血淚來。
郝甜雖然整日渾渾噩噩,卻也有些意識,看到他這模樣心如刀絞,想要說話,嗓子嘶啞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她其實想說,通知他們吧,通知我爸我媽,通知公公婆婆,我不想連他們最後一面都看不到。
她說不出來,許陸便不讓她再說,将她輕飄飄的像一張薄紙一般的身體抱進懷裏。
郝甜後來又陷入昏睡。
那天後再醒來,是被許陸一聲聲喚醒的。
“郝甜,郝甜……”
“沒有大礙,低血糖,再加上擔驚受怕的,又去爬山淋了點雨,感染風寒了。她現在身體素質不錯,吃兩副中藥就行,就是孩子有點麻煩,最近一定要卧床……”
有些微光從她的眼皮縫隙裏鑽進來,她迷糊中好像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說話,又好像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一聲聲喚她。
她想努力睜開眼,看一看喚她的人是不是她家大陸。
她覺得自己好像睡了一覺,卻又覺得似乎是去天堂裏走了一遭。她一時間想起很多事情,一些細枝末節也記得清清楚楚。比如度假山莊有只小羊羔腦袋上有一塊黑點,就在耳朵附近;還有半塊沒吃完的西瓜,還在冰箱裏鎮着;門口那條路上的青苔開了一朵紫色的小花……她還想起那天許陸從那個白人老板的車上下來,穿的是一件格紋的襯衫,皺皺巴巴。
她像是在夢裏親歷了一遍,又像坐在某個角落裏,面前是雪白的大熒幕,關上燈,看了一場跟自己有關的電影。
有些情緒真切的可怕,連那樣瀕臨死亡的濃香,也似乎是從她骨血裏散發出來的。
她總有一種,自己真的死過一回的感覺。
“還沒醒來嗎,被魇住了……”
被魇住了……被魇住了?
“郝甜,郝甜,是我,你醒來看我一眼好不好,我回來了,寶貝,別再睡了,”耳邊低沉的聲音,慢慢染上嘶啞哽咽的苦澀味道,“別睡了,寶貝,甜心……”
郝甜又想起某天在病房,許陸那雙觸目驚心的眼睛,他哭得她心都狠狠揪成了一團。
“大陸……”她努力逼自己發出一個聲音,可艱難地像有人扼住了她的喉嚨。
“醒了醒了醒了,太好了……”身邊的人發出近乎喜極而泣的歡呼聲。
太好了。郝甜也覺得太好了。
眼前的光有些亮,她皺了皺眉,又閉上眼。
許陸站在病床前,眉頭緊鎖,好不容易把人叫醒,卻見她只是笑了一下,又昏睡過去。
齊老背着手站在那看了一會,翻翻眼皮,把把脈:“沒事,睡了。”
許陸守了一天一夜,聽到這句話提着的心終于放下來一點。
齊老拍拍他肩:“你也去休息休息吧。”
許陸在床邊坐下來,疲憊地撐額,沒有回應。
下午高明過來,許陸正在齊老這後院裏熬藥。等晚上叫醒郝甜,必須要讓她喝藥了。
當初郝甜能治好,也多虧高明推薦的齊老,否則現在這小夫妻倆都不知道成什麽樣了。
知道郝甜醒了,高明也很高興,見許陸沉着臉,拍拍他肩,又握拳堵着鼻子,甕聲甕氣道:“你啊,就是關心則亂,上次也是,其實郝甜她就是得了傷寒,有點反複,不來齊老這,遲早也是會好的,你上次把自己弄成那個鬼樣,這次又來?”
許陸不說話,片刻後才扇着手裏的小蒲扇道:“你不懂。”他聲音沉沉的,壓得人心慌。
高明起身:“是,我是單身狗,自然不懂。”
他來了這,還要去看看郝甜,熬藥沒意思,便從這後罩房出來,去了病房。
齊老這算是私人的中醫院,五髒俱全。
高明進了內院,剛走到郝甜住的廂房,卻聽裏面有人說話。
原來郝甜醒了。
秦悠坐在病床前,面帶愧疚地掖掖郝甜的被子:“你這姑娘,可算醒了,都把我吓死了。”
郝甜也一臉愧疚:“對不起,媽。”
她聲音幹啞,秦悠倒了點水遞到她嘴邊,她要接,秦悠又避開,竟親手喂給她。
郝甜受寵若驚。
喂完水,秦悠又道:“你好好的,去浮雲山幹嘛?”
郝甜被她這一提,瞬間想起許超夏的事,面上尴尬起來:“爸他……我就是,怕你,怕你……”怕你想不開,去山裏尋短見。
她話說了一半,秦悠卻都明白了,好笑道:“你信網上那些人胡言亂語幹嘛,你看了不會來找我問嗎,怪不得你那天老是欲言又止的,表情也不對。”
郝甜聽她口氣,微微一愣。
秦悠嘆一口氣,點點郝甜的額頭:“你這姑娘,平時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麽。”
郝甜羞愧得蒼白的臉上泛起了紅暈。
“我和許超夏,雖然這麽多年感情确實是慢慢淡了,但他這個人我還是了解的,原則性比誰都強。”秦悠自己又倒了些水喝。
郝甜看着她,見她面色一如既往地淡然,不像是在說寬撫她的話,于是有點放心了,但想了想,還是問道:“媽,那你那天下午,為什麽看起來好像很難過的樣子,快下雨了還要去浮雲山?”
秦悠笑道:“我之前在浮雲山拜了送子觀音,求菩薩送我一個孫子或者孫女。你檢查結果出來之後,我迫不及待想去還願,看到天氣那麽糟糕,當然不開心了,我後來出去,見去了也不一定能上得了山,就回來了。”
郝甜:“……”
秦悠又滿臉內疚道:“也怪我,回來沒看到你人,以為你被朋友叫出去了,不想你覺得自己一懷孕就被我管着了,就沒給你打電話,哪知道你這個榆木腦袋不想事,跟在我後面去了浮雲山,冒着雨還想上山找我。”
郝甜忙道:“不怪你,媽,是我自己犯蠢。”
秦悠瞥她,幽幽補充:“是蠻蠢的。”
郝甜:“……”
秦悠又道:“別告訴許陸。”
郝甜:“……”
秦悠一笑,又要說什麽,卻聽有人敲門,忙道:“進來。”
高明在這坐了一會,和兩個女眷實在沒話可聊,就又走了,這次是回了工作室,臨走囑咐郝甜安心養病,還要安心養胎。
郝甜在山上摔了一跤,又淋了雨,動了胎氣,但好在沒有大礙,孩子還能保住。
晚上許陸守着郝甜喝了藥,又陪着她躺了一會。
藥裏應該是有催眠的成分,郝甜有些犯困,但還是強撐着和許陸說話,握着他暖暖的手,心裏安定無比。
“大陸,江小姐的房子沒事吧?”
“沒事。”許陸将她往懷裏攏攏。
郝甜眼皮有些沉重,但還是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誰把我送到這裏來的啊?”
許陸本來表情還很暖意洋洋,聽到這一問,瞬間黑雲壓城,從牙關裏擠出兩個字:“莫非。”
“是他?”郝甜實在沒什麽精神,也沒注意到許陸情緒不對,“還好他在我暈倒之前給我打電話了,不然大陸你就沒老婆了,哦,兒子應該也沒了。”
“胡說八道什麽。”許陸臉更黑了。
郝甜昏昏沉沉地擡手,在他臉頰上摸了一下。
“不要不高興嘛,我說的都是實話……”她話沒說完,就被堵住了嘴。
許陸明明快被她氣炸了,心裏憂懼交加,落下的吻卻輕柔無比,好似生怕把她碰壞了。
郝甜心裏軟軟的,但想着正病呢,不能讓他随便親,便退開一點,又虛弱地道:“莫非怎麽那時候給我打電話啊,不知道找我什麽事?”
許陸:“醒來就一直提他……”
他話沒說完,被一只軟軟的手按住了唇,郝甜窩在他懷裏,閉着眼,有氣無力地:“你怎麽這麽不懂事,我都這樣了,還要我哄。”
許陸:“……”
他一沉默,郝甜就也沉默了,蹭蹭他胸口,眼睛緊緊閉着。
眼見她在藥力的作用下又睡過去,許陸心裏剛因為她醒來的喜悅又慢慢消散,空蕩蕩的一片。
他知道她沒事,可總是忍不住擔驚受怕,病的人不是他,他卻比病着的人還要難受。
秦悠知道郝甜曾經也來這治過病,沉着臉質問他為什麽不告訴家裏,他回說不想讓他們擔心。秦悠斥他這麽大的人還犯糊塗,要真是大病,怎麽能瞞着。
但其實他就是想瞞着,正是大病才想瞞着,要是郝甜撐不過,他就把她抱回家,一起躺在家裏的床上,手牽着手,去夢裏,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不過睡着之前,還是會給他們打個電話,通知一聲。
他那個時候真的是瘋了。可這瘋病,只要懷裏人在一天,就永遠也好不了。
郝甜能出院那天,江泓和江滢一起來看她。
郝甜吃着蘋果,坐在床上,老神在在地:“江泓,你那天找我什麽事啊?”
江泓坐在一邊,長腿伸出去老遠,看了一眼虎視眈眈的許陸,笑了笑:“沒事,聽說你辭職了,慰問一下你。”
郝甜道:“我都辭職好多天了。”
江泓又看一眼江滢:“之前不是忙着追老婆嗎。”
郝甜嘿嘿笑:“我就知道。”
江滢始終笑容淡淡,但笑裏的銳氣明顯少了不少。
倆人沒坐一會就要走,江滢走前又問許陸:“我那……”
許陸給郝甜倒水,頭也沒回:“我會讓高明跟進。”
郝甜出事那天,江泓将人送到齊老這,把電話打給江滢,這才由江滢通知到許陸,又通知到秦悠,許陸當天就趕了回來。而江滢南城的房子,出的問題還沒有徹底解決。
江滢知道他現在走不開,對這個決定并不意外,“嗯”了一聲,和江泓往外走。
江泓卻又突然回頭對郝甜道:“以後別叫我江泓,叫莫非。”
郝甜一愣,忙點頭。
等兩人離開,郝甜忙扭頭問許陸:“你知道他們怎麽回事嗎?”
許陸瞥她一眼,倒是願意說:“江滢早就打算逃婚了,南城的房子就是她準備用來逃婚後住的,不過出了點意外,江家把婚期提前了,她只好也提前跑,不過房子還沒裝修好。我去南城的時候,那個莫非也在那,像他自己說的,在追人。”
郝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片刻後不知想到什麽:“那意外不會是莫非在訂婚宴上打人吧,要不是江滢也不想和元家聯姻,他就該追悔莫及了。”
許陸笑笑,沒接話。
郝甜出院的時候,齊老四合院門前停了兩輛車,許超夏許煜秦悠都來了。
看到許超夏的時候郝甜真是心情複雜。
這麽幾天,已經足夠她從許陸秦悠以及會時常給她打電話的童潇潇口中了解到事情真相了。
和古辛深夜幽會的不是許超夏,而是一個和許超夏長得特別像的酒店老板。
那個古辛主動發微博澄清,許超夏的朋友随後也給許超夏當晚不在港城作了證明。這就是一場烏龍。
郝甜這次出院回家,去的是許家別墅,大概要在那住到胎兒三個月大,穩定了再說。
回去後,郝甜征求婆婆的同意,給三個閨蜜打了電話,終于同意他們來看自己。
她在孕期,還是孕早期,胎兒不穩,幾人也不能鬧得太嗨,閨蜜幾個吃了頓飯就走了。不過這幾人知道郝甜懷孕,比自己懷孕還高興,帶了不少禮物過來,除了給郝甜的,還有給小孩的,一個個都嚷嚷着要當幹媽,郝甜自然滿口答應。
而小家夥沒出生,幹爹也有不少,許陸遠在國外的發小,高明,加起來也有三四個了。
到九月,郝甜肚子還看不出來,但已經開始有早孕反應,每天吃了吐吐了吃,一天吃上四五頓,吃完了就睡,堕落無比。
雁城地理位置偏北,秋天來得早,天也涼得快。
郝甜晚上會和許陸出門散步,總是裹得嚴嚴實實,走一圈就熱得冒汗。
“太熱了,”郝甜拉着許陸的手給自己擦汗,“讓你二十多度穿一身大棉襖系一條厚圍巾,你忍得了嗎,你忍得了嗎?”
她确實是熱,腦袋上細細密密的汗,許陸也覺得過分了,于是将她圍巾取下來:“媽擔心你着涼。”
自郝甜上次脆弱無比地躺在床上養病後,秦悠就變得有些神經質,老覺得自己這個媳婦身嬌體弱。但實際上這近半年的健身房沒有白去,齊老都說郝甜身體素質好了不少。
雖然上次病了一場,但郝甜氣色已經慢慢養回來了,這會自微涼的秋風裏,她臉頰上有着胭脂般的粉色,額角的細汗都不及膚色晶瑩。
許陸将人拉到身邊,在她疑惑地看過來時,低頭親了親她,聲音溫柔得,像要被風吹散:“甜心,等孩子生下來,我們再去旅游?”
郝甜知道他心裏有刺,體貼地點點頭:“好,想去哪去哪。”
他笑出來,如朗月清風:“對,想去哪去哪。”
完。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發紅包。
鳥蛋是鸸鹋蛋,國內也有。
郝甜這個病,我有個朋友也得過,喝了一個星期的中藥,不過沒這麽嚴重,小說嘛,我誇大了一點嘿嘿嘿
郝甜:你怎麽這麽不懂事s(?`ヘ??;)ゞ
許陸:……
結尾不算虐吧
最後正文完結了,你們想看什麽番外,我的目标是寫到21萬字,還有一兩萬字番外可以寫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整個人洋溢着完結的喜悅)
最後的最後,打個廣告,耽美不寫了,沒靈感←_←
時光懂我提前,改名明月不如你,大家可以收藏一下麽麽噠
文案:
努力撩他千百遍,不如床上睡一遍。
樂止苦:和你分手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嘗過你的滋味,一定很美味。
某天樂止苦趕跑了某個炮灰女配,順勢約魏長青吃飯,但全程盯着對面不動。
魏長青:為什麽不吃?
樂止苦:哪裏有你秀色可餐?
五一左右開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