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中午十二點, 成越大廈。

李越匆匆進了電梯, 按上行鍵。電梯上到十樓,他心急火燎地跑進蔣叢成辦公室。

辦公桌後, 蔣叢成靠在座椅上。

李越這一次已經沒有之前的理智,他抛掉這幾年的富貴堆出來的體面模樣,那張已經雍容的臉龐露出狠意:“那個女人, 你到底要不要處理?”

蔣叢成搭在桌上的手動了一下, 他睜開眼。

李越看到那雙陰沉沉的眼睛裏血絲密布。

蔣叢成擡起眼,低緩的聲音略微嘶啞:“跟她有什麽關系?”

“沒關系?”李越呵呵笑了兩聲,“等她把你送到牢裏, 你都不會懷疑她是不是?那幫警察才來兩天,為什麽會查到那個破碼頭去?那地方咱們弄得多隐秘,你我都知道。”

“哪裏都有可能出岔子,警察沒你想的那麽蠢, 也會從別的渠道查過來,你有證據指明是她?”

李越冷着臉:“你這是懷疑我手底下的人?”

“我是告訴你,不要自亂陣腳。”

“不管是不是她, 我們一絲險都不能冒,不能再留着她。你想要什麽女人沒有?這個姓許的, 必須解決。”李越斬釘截鐵地說,“你下不了手, 讓我來,我給你處理得幹幹淨淨。就今天。”

“李越。”蔣叢成臉色極沉,“你這心思收了。”

李越氣急, “你真是瘋了!她一定會害死你!”

“害了我她能活?”蔣叢成笑了一聲,“她是什麽人?風光正義的大記者,受人尊敬、追捧,現在退下來也照樣體面得很,作家啊。她跟我們不同,從小讀書守法,上大學,有抱負,你說,這樣的人,讓她去坐牢,她肯嗎,甘心嗎?”

李越:“你糊塗了,她坐什麽牢?她幫警察抓了我們,那可是大功臣!有什麽罪名夠讓她坐牢的?”

蔣叢成垂眼輕輕敲着桌子:“殺人夠不夠。”

李越一驚。

蔣叢成慢慢地說:如果她殺了人,不去自首,掩蓋罪行逍遙七年,這夠不夠坐牢?“

李越眼睛發亮,恍然大悟:“你說有張死牌,就是這個?你拿這個要挾她?”

“要挾?”蔣叢成搖頭,笑得有些古怪,“怎麽會是要挾?她樂意的,她自己樂意的,她不會害我。”

“好了好了,你不要被那女人亂了心緒,我不管這個了。”李越沒功夫耗下去,這個消息讓他松了一口氣,但還有很多事讓他焦頭爛額,“你再跟劉局通個氣,問問風向,我去查查哪裏出了漏子,趕緊把這風波熬過去。”

他匆匆忙忙出了門。

蔣叢成兀自坐着。

敲門聲響起,兩下之後,孫虛懷進來了:“蔣總。”

蔣叢成點個頭,孫虛懷走過來,把手裏的幾張資料遞過去,“查過了,那人确實與許小姐是高中同學,他們上大學那年,也就是零四年,他們斷了聯系。他的情況都在這,”頓了頓,孫虛懷說,“他做過警察,在江城高新區特警支隊,不過已經退了。在這個月之前,他跟許小姐沒有聯系過。”

“同學?”蔣叢成笑着,“倒沒撒謊。”他翻翻那兩張資料,“挺有意思。”

他慢慢看着,眼裏的血絲又多了。

別墅裏,許惟在陪蔣俞生畫畫。蔣俞生畫了個女孩,紮馬尾辮,穿黃綠相間的花裙子,她身後有一片小花園,塗滿了綠綠紅紅的顏色。

他畫完把它遞給許惟。

“這是誰?”許惟問。

蔣俞生笑着指指她。

許惟:“我?”

他點頭,額前的劉海晃了晃,遮住眉毛。

許惟說:“不像啊,我沒有花裙子。”

蔣俞生看了她一會,眉頭皺了皺,低頭在紙上寫了幾個字:我買給你。

許惟被逗笑了,看了看他,“你頭發長了。”

蔣俞生摸摸自己的額發。

“我幫你剪頭發?”

蔣俞生看着她,似乎有點驚訝。

許惟說:“我學過,要我剪嗎?”

蔣俞生點頭。

“那我們找個剪刀,哦,剃刀也行。”許惟說,“家裏有嗎?”

他搖頭。

許惟說:“你爸爸那裏也許有,我們去書房找找?”

蔣俞生頓了下,露出一絲怯意。

“一起去找?”許惟說。

他終于點點頭。

許惟帶他一道去了蔣叢成的書房。其實,許惟也沒指望真的能發現什麽,只是碰碰運氣,畢竟他連書房都不上鎖,應該不會放什麽重要資料。

這間屋跟其他房間比起來不算很大,陳設也簡單,幾乎一覽無餘,除了桌椅,就是一排博古架,整間書房只有很少的書本。

許惟讓蔣俞生去找剪刀,她跟在一旁。

桌上沒有,她指指大抽屜,蔣俞生拉開,裏頭只有一個倒扣的相框和一個煙盒。

許惟拿出相框,翻個面,微微一頓。

蔣俞生仰頭看着她,指着照片上的人。

那是方玥。

看衣服和頭發,應該是幾年前的。

許惟把相框放回去,差不多确定了:蔣叢成是喜歡方玥的。

為什麽方玥沒有提這一點?

許惟回憶了一下,方玥只說她刻意去結交了蔣叢成,因着這份關系之利,她查了成越集團好幾年,因此招禍,可能要連累家裏人,她懷疑是成越集團內部有人盯上了她,請許惟幫忙,想引出那個人。

那時,方玥連計劃都做好了,詳實嚴密。

許惟那時沒有答應,結果沒幾天,就有了那起車禍。

許惟現在覺得,方玥的計劃裏似乎避重就輕,隐瞞了一些東西,比如,根本沒提到她和蔣叢成08年都在向陽小學。

許惟沒有再想下去,橫豎這幾天也就結束了。

她把相框放回去,帶蔣俞生離開書房,下樓找阿珍要了剪刀,給蔣俞生剪頭發。

同一時間,遠在宜城的市第一人民醫院裏,方敏英匆匆走出病房,和門口的陳護工講了幾句就離開了。

她趕着回去給老母親做飯,沒有再去向醫生問情況。

陳護工看着她的背影,嘆了口氣:沒見過這樣的,女兒躺在醫院,這做媽的每次來都沒超過十分鐘。

陳護工進去了,打算給病人擦身體。她倒了熱水過來,剛端到床邊就愣了一下。

床上的女人睜着眼睛,正盯着天花板。她的臉色有些蒼白。

陳護工驚訝極了:“啊呀,你醒了?”說完趕緊放下盆跑出去喊醫生。

病房裏靜悄悄,床頭标簽上寫着病人姓名:方玥。

醫生很快就來了,做完檢查之後表示沒什麽問題,休息幾天可以考慮出院,後面再來複查就行。

陳護工也松了口氣,醫生走後,她立刻說:“方小姐,您醒了就好,我先告訴許小姐,再通知您母親。”

“等一下。”方玥阻止了她,“我妹妹什麽時候走的?”

陳護工說:“有好多天了,月初就走了。”

“我住院費用怎麽支付的?”

“哦,許小姐都已經充到卡裏了。”陳護工打量着她,問,“您還記得出了什麽事嗎?“

方玥嗯了一聲,說:“我的手機還在嗎?”

陳護工拉開儲物的抽屜,說:“這裏只有您的身份證和醫院的繳費卡,哦對了,您的包也在,裏面有鑰匙,手機不在,可能是車禍的時候摔掉了。”

方玥說:“麻煩幫我查一下繳費卡裏的餘額。”

“哦,好。”

陳護工拿上卡和身份證出去了,過了會回來告訴她還剩八千二百多。

方玥沉默了一會。

陳護工在一旁看着她,有點好奇。

還從來沒見過長得這麽像的雙胞胎,她睡着的時候還好,現在醒了,那雙眼睛一睜,和那個許小姐還真是分不清。

方玥看着她胸前的工作牌說:“陳護工是吧,麻煩你給我妹妹打個電話。”

“行。”陳護工撥了電話。

手機響的時候,許惟剛吃過午飯,正在樓下客廳。

她拿出來一看,立刻就接了,那頭是陳護工的聲音:“許小姐,你姐姐醒了。”

許惟一愣,聽見陳護工說:“我把手機給她。”

過了幾秒,那頭換了個聲音:“喂?”

許惟嗯了一聲。

方玥說:“不方便說話?”

許惟看了看在廚房忙碌的阿珍,應了:“嗯。”她起身往樓上走,“你說。”

陳護工出去接熱水了。方玥盯着房門,說:“你在禺溪?”

“嗯。”

“在那宅子裏?”

“嗯。”

方玥停了一會,說:“你還是幫我了。”

許惟沒有說話。

“你一個人去查?何隊去了沒?”

“嗯。”

“到哪一步了?”

許惟想了想,低聲說:“不太清楚,可能快了。”許惟本想問她一些情況,但這樣說話并不保險,晚點再說,先等等何硯那邊的監聽結果。

“那我……”

“你先養身體。”許惟說。

方玥應:“嗯。還有別的麽?”

“有。”

“什麽?”

“我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

“如果……”

許惟想說,如果這件事解決了,我想把以前的事告訴鐘恒。

她還想說,不管是用哪個名字,我都想回到他身邊。

但許惟最終還是忍住了。不是時候。

“等我回來再說吧。”她說,“我晚點再聯系你。”

方玥應道:“好。”

挂掉電話,陳護工還沒回來。

方玥确認無線網絡已經連接,立刻點開手機網頁,登陸自己的郵箱,确認文件包完好無損,她将存放已久的未發信件編輯完,再設置好定時發送的時間。

在陳護工回來之前,她清除了上網痕跡。

對蔣叢成的手機監聽持續到傍晚,何硯開始有一絲懷疑,這一整天,蔣叢成的電話交流不多,且大部分都很含糊,但後來有一通電話令他們收獲頗豐。

幾乎可以肯定蔣叢成在禺溪市局的靠山是公安局副局長劉耀。揪出老鼠屎是十分重要的一步。可以确定,許惟的這個行動是成功的,那麽蔣叢成應該還沒有發現手機被監控了。

目前,從其他渠道得到的線索也在跟進中,總體進展還算過得去。何硯覺得,暫時不要打草驚蛇,所以今天劉耀還不能動,否則影響後續行動,也會威脅到許惟的安全。

何硯和專案組的組員商讨後,打算等這晚過去,看明天有沒有新料過來。

已經是晚飯時間,他們訂的是快餐。除了一個技術員繼續監聽,其他組員都趕緊拿盒飯填肚子。

他們用的是開發區派出所的會議室。

何硯取了兩份飯菜,去隔壁的招待所找鐘恒。

自從上午過來,鐘恒一整天沒出去過。

何硯把飯菜一攤,兩人就在桌上吃起來。

知道鐘恒在這小破屋子裏縮得也夠憋屈,何硯好心好意安撫,但說來說去還是那句老話:“這不是讓許惟放心嘛,你也不要太擔心,就快收網了。”

鐘恒早就聽厭了,也不給他面子,“你說點實在的,成麽。”

“什麽叫實在的?”何硯嘴裏包了一口菜,眼睛瞪着。

鐘恒把筷子放下:“她現在什麽情況?除了第一天,她一直沒跟我聯系過。”

“現在這情形當然是聯系越少越好。”何硯吞下一口飯,“她跟我報平安就成了,知道我會轉達給你。”

鐘恒懶得說話了,悶頭吃飯。

何硯把啤酒開了,遞過去:“就再等等,再等等。”他大口吃飯,想着趕緊回去把那錄音再聽一遍去。

蔣叢成是晚上八點多回來的。

許惟還在二樓的休閑間裏,她本來是陪蔣俞生看科幻電影,但蔣叢成過來時,蔣俞生已經睡着了,許惟也有點昏沉,不過看到門口的身影時,她立刻就清醒了。

光線很暗,她沒看清他的臉上的表情,只見他走過來。

“回來了?

蔣叢成應了一聲,說:“俞生睡着了?”

“嗯。”

“我送他回去,你待在這。”

許惟沒動,看着他把蔣俞生抱走了。過了幾分鐘,他又回來了。

電影還在放着。

蔣俞生關上門,走過來坐下,“你的手機這幾天先交給我吧。”

突然的一句讓許惟一愣,“什麽。”

“出了點岔子,李越又懷疑起你。”蔣叢成轉過頭,在昏昧中看着她,“他那個人手段狠絕,萬一要做些什麽,我恐怕也防不住,只能想些辦法減掉他的憂慮。”

許惟盯着他:“所以用這個辦法?那是不是也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蔣俞生笑了一聲:“你猜到了也好。”

許惟怔了怔,“你也懷疑我?”

“我不該懷疑你嗎?”蔣叢成淡淡地說,“我跟李越說過,你不會背叛我,可惜你跟那個男人有了牽扯。這是第幾次了?上次你還記得吧。”

許惟閉着嘴。她記得什麽?她又不是方玥。

蔣叢成的聲音漸漸冷了,“那個攝影師,你好像很喜歡是吧,你為了他,那時也想擺脫我,後來呢,他怎麽樣了?”

許惟從這裏獲取到一點信息:方玥和一個攝影師有過牽扯。

她并不知道,估計方敏英也不知道,方玥從來不提自己的感情狀況。

“你不記得,我可以提醒你,據說他拍攝時出了意外,斷了一條腿,殘了。”蔣叢成低低地笑出來,“不知道這回,這個男人能有多強?”

他湊近,微啞的嗓音幾乎有些駭人,“每回都裝得一模一樣,分手了?呵,那我弄死他,你不心疼吧?”

許惟後背一陣陣發涼。

她盡量讓自己冷靜,鐘恒在何硯那兒,不會有事。而蔣叢成的重心都揪在這事上,也是好事情,有利于掩藏她真正的目的。她的感覺沒錯,這個人的戒備心果然都放到了感情方面。

許惟平靜地說:“真的分手了,你為什麽不信?”

“那就把手機給我,近期也不要想着出門了,徹底切斷了聯系,才有說服力。”蔣叢成沉聲說道。

“好,你真要這樣,我也沒辦法。”許惟摸出手機,遞到他手上。

蔣叢成收了,另一只手扣着她的脖子,帶到懷裏。

許惟渾身僵硬。

“你認個錯。”他幾乎咬着牙說。

“我不知道有什麽錯。”

“我說認錯。”這一次在吼了。

這個人真的有些不正常。

許惟不知道方玥怎麽忍了那麽久,每年都花時間來查他?每年都要受這種折磨?

耗下去只會吃虧。

許惟認慫:“行,我錯了。”

“說你不喜歡那男人。”

“我不喜歡他。”

蔣叢成似乎滿意了,手微微發抖,把她摁到懷裏:“就是要這樣聽話。”

許惟忍了半天,沒有推開他。

蔣叢成笑了一聲。

李越說得沒錯,他被這女人攪渾了腦袋。

昨晚,他居然會醉酒。

在這種節骨眼,他的心思不在生意上,卻要被她的一個舊情人弄瘋了。

這是病态的。

蔣叢成很清楚。

第二天一大早,許惟就發現樓下多了兩個陌生男人。看來,真的連人身自由也限制了。

她沒有和何硯聯系,不知道他那邊什麽情況。

還好,事先已經約好只能她先發信息,何硯不會貿然聯絡她,手機在蔣叢成手上也沒關系,她手裏還有存儲卡,得想辦法碰到蔣叢成的電腦。

而與此同時,會議室裏的何硯剛打了個瞌睡,手機就響了,是郵件提示音。

他看清發件人,頓時一個激靈,再一看收件時間:7月26日6:30.

自從到禺溪,許惟跟他一直是信息聯絡,郵箱是以前用的,那時候她還在做記者。

這一大清早,居然發了郵件。

何硯整個人都無比清醒,立刻點開,一看底下的文件包,眼睛都亮了。

他幾乎跳起來,一聲招呼:“都他媽給我醒醒,要收網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應該挺肥 劇情噴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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