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許惟手心漸漸滲出汗。她聲音低下來, “……他說了什麽?”

何硯看出她的不安。他一時有點不習慣, 也終于感覺到眼前這個姑娘和方玥的不同。這樣的情緒他從來沒有在方玥身上看到過。相識以來,他眼裏的方玥一直是冷漠疏離的, 似乎從來沒有真正在意過什麽,應該不會像她妹妹這樣因為一個男人不安。

撇去警察的身份,何硯對許惟或多或少抱有一些同情。他很自然地安慰道:“你別緊張, 鐘恒并沒有介意這個, 他看上去應該是很心疼。”何硯停了下,試圖把昨晚鐘恒的情緒描述得更準确一些,“就我看來, 他明顯更在意你這些年的處境,甚至因此有些自責。”

何硯想起昨晚,猶豫了一會,還是沒說鐘恒因此哭了一頓。

“他今天本來不想讓我見你, 就是怕我跟你提這些,畢竟不是讓人開心的事情。”何硯說,“不過, 我倒認為,你心裏應該已經很清楚了。這些事總是要解決的, 你姐姐做錯了事,她必須承擔, 我只是把她的要求告訴你,如果你拒絕見她,我也不可能勉強你。”

許惟:“其實我也想當面問問她。”

“我能理解。”何硯說, “如果你答應了,我這邊可以安排,不過你的身體目前還很虛弱,不用着急,晚幾天也可以。”

許惟搖頭:“我不想拖很久,後天行麽。”

何硯微微皺眉:“身體可以?”

“應該沒問題。”

“鐘恒恐怕不放心?”

“沒事,我跟他說。”

“那好。”何硯說,“我安排好了聯系鐘恒。”

“好。”

何硯想了想,說:“至于你跟方玥的名字互換的事,雖然已經過了追訴期,但該糾正的還是要糾正,方玥的學歷應該會被注銷,你們各自都要用回自己的名字,檔案修改等具體操作我們會和宜城市局共同解決,之後我會安排人負責聯絡你,到時你配合就行。”

許惟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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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硯說:“你還有什麽要問我的?”

許惟默了默,問:“方玥可能會怎麽判?”

“不好說,這個得看具體情況。”何硯說,“雖然是個殺人案,但情節不同區別也挺大。不過不管是哪種,她這七年掩蓋犯罪事實,逃避法律制裁屬實,量刑應該從重。”

許惟沒再問別的。

關于方敏英,一句也沒問。

鐘恒速度很快,一刻鐘左右就買好早餐回來。

何硯在走廊等着,直截了當告訴他:“她全都知道了。”在鐘恒變臉之前立刻補充完,“不是我提的,她自己問的。”

“你都說了?”

“你顧忌得太多了。”何硯說道,“其實她心裏頭清清楚楚,該接受的早接受了,說開了最好。”他停了下,提醒鐘恒,“她挺在意你的态度,問了好幾句,大概怕你介意。”

鐘恒頓了頓,心裏越發不是滋味。

何硯走後,他獨自在走廊站了一會。

許惟躺在床上看見他拿着早餐進來。

“你買了什麽?”她眼睛一路追着他。

鐘恒走過去,把袋子放桌上,端着粥過來說:“粥和米糕,你現在要吃清淡的。”

“哦。”

鐘恒把床搖高,注意着她的傷:“背很疼嗎?”

許惟搖頭。

鐘恒垂着眼,慢慢往下卷着被子,低着聲:“你總騙我。”

許惟微微一怔。

鐘恒卻沒再說什麽,他已經拿起碗,用勺子舀了粥,吹涼了遞到她嘴邊。

許惟吃了。是甜粥,味道淡淡的,不膩,适合她的口味。

鐘恒盯着她的臉龐:“好吃?”

許惟點頭,眼睛觑着他,看兩秒,視線又落下,望着他手裏的粥。

鐘恒喂得慢,許惟一口一口也吃得慢,但最後還是把一整碗甜粥都吃完了。

“米糕還吃不吃?”

“吃不下了。”許惟問,“你早飯吃什麽。”剛問完,就見鐘恒從桌上拿來三個花卷,坐到凳子上。他吃東西一直比她快很多,幾大口解決一個。

許惟盯着他看。

鐘恒偶爾一個擡眼,跟她目光直直碰上。

許惟移開視線,望着白被單。屋裏只有他咀嚼的聲音。

差不多過了五六分鐘,鐘恒吃完了,起身丢掉垃圾,拿毛巾給許惟抹了抹臉,再把床降下去,給她蓋上薄被,扯平被角的時候,他的手被許惟握住。

鐘恒沒吭聲,漆黑的眼睛看着她。

“鐘恒。”

他應:“嗯。”他等着她繼續說話,她卻沒了第二句,只是還抓着他的手,有點兒用力。

鐘恒沒耐心,自己說:“我們有話沒講完,記得?”

許惟點頭。

沉默地對視了一會兒,他眼神漸深,“你去了安城?”

許惟微頓。

“因為我?”他頭低下來,彼此臉龐的距離更近,呼吸可聞。

許惟沒有回答,下意識避開他的目光。

鐘恒唇角翹了翹,笑容微苦,“不敢看我了?”

“沒有。”

“一直在那?”

“嗯。”

“在哪個區?”

“水雲區。”

“去過我學校?”

許惟點頭。

“見過我?”

搖頭。

……

鐘恒那只手掌轉了轉,反把她的手包到掌心攥緊,另一只手擡起來,捧着她的臉,親了親,不往後問了。

他心裏做了決斷。

許惟在醫院又躺了一天,到三十號狀态更好了一些。

中午,護士來給她換藥,背上的燙傷處理起來最麻煩,許惟側着身,幸好病號服的領口夠大,不用完全脫掉,還算方便。

她沒讓鐘恒留在這,又把他支出去買飯。

小護士手腳相當利索,塗藥很快,幾分鐘就塗完,蓋上紗布包好,叮囑許惟,“睡覺注意點,能側着就側着,不要亂磨蹭,否則會更難愈合的。”她說着也有點惋惜,女孩子的背本來也是很美的地方,光滑白皙,多好看哪,結果傷成這樣。

許惟應了聲“知道了”,跟她道了聲謝。

鐘恒回來時,小護士已經走了。許惟還保持着那個姿勢,側着身體躺着。她中午食欲差,吃幾口泡飯就睡了。

等到睡醒,時間已經不早,沒想到蔣俞生來了。

蔣俞生那晚沒受傷,只是被煙嗆到,情況輕微,只在醫院待了一會很快就醒了,一直由市局那邊的女警暫時照顧。今天他請求那位女警帶他過來醫院。

鐘恒見到他的第一眼,沒認出來,再看兩眼,對這小孩有了些印象,但并不深,那晚他顧不上別的,把許惟送到醫院才稍微回過魂,只是在醫院看過蔣俞生一眼,沒想過這小孩會來找許惟。

蔣俞生已經換了一套衣服,身上幹幹淨淨,跟那天晚上髒兮兮的樣子判若兩人。

看到鐘恒,他有點怯,站在門邊朝他比劃兩下。

鐘恒看不懂,皺着眉,目光帶着審視的意味。

見他沒動,蔣俞生有點着急,回頭看向站在樓廊的女警。

“你進去吧。”女警朝他示意。

蔣俞生于是沒再看鐘恒,繞開他跑過去。

許惟剛睡醒,還有點迷糊,睜眼看見他,愣了愣:“俞生?”

蔣俞生點點頭,小臉皺得緊緊,站在兩米之外打量她,似乎不敢靠近。

“你怎麽來了?”許惟問他。

蔣俞生比劃着告訴她,許惟看個半懂,喊他:“過來點,俞生。”

蔣俞生走過去,許惟看了看他:“你有沒有受傷?”

他搖頭表示沒有,烏黑的眼珠一直看着她。過了一會,那眼睛裏就滾出眼淚,他靠近了,拉住許惟的手,哭得安安靜靜。哭了一會,自個把眼淚抹幹淨。

鐘恒站在那看着這一幕,臉色莫名有點沉重。

蔣俞生沒松開許惟,他在床邊坐下來。

許惟安慰了一會,擡頭示意鐘恒拿個水果來。桌上放着香蕉、蘋果。

鐘恒扯了兩根香蕉,走過來遞給蔣俞生。

蔣俞生沒接,看着許惟。

許惟說:“你吃吧。”

他這才松手,接了香蕉,剝好一個自己沒吃,卻遞給許惟嘴邊。

鐘恒:“……”

蔣俞生眼神殷殷切切,許惟沒忍心辜負他好意。

等她都吃完了,蔣俞生自己才吃了另一個。

他背上背着警察送的書包,裏頭有畫筆和本子。他吃完香蕉把書包打開,取出一副畫給許惟看。

畫紙上是件花裙子,比他上次畫的那件更好看。

他拿出筆在畫紙底下寫了幾個字:你喜不喜歡這個?

許惟點頭:“喜歡啊,很好看。”

蔣俞生似乎松了一口氣,黑眼睛晶亮,他又飛快地寫:那我買這個給你。

許惟很配合:“好啊。”

鐘恒:“……”

許惟沒注意他,問蔣俞生:“你現在住在哪?”

他寫給她看:警察那裏。

許惟:“害怕嗎?”

蔣俞生搖頭。

許惟沒再問。

蔣俞生對這一切似乎無知無覺。他沒有提起蔣叢成,也沒有表現出其他的情緒,他仍然專心地在給紙上的花裙子添顏色。

大概待了半個多小時,蔣俞生就被女警帶走了。臨走前,他把那副畫留給許惟。

鐘恒送他們出門,走回來說:“那天是這小孩打的電話?”

許惟點頭:“嗯。他好像是蔣叢成撿來的孩子。”

鐘恒點點頭,懂了。

難怪那天電話裏都沒人說話。

“他跟你處得很好?”鐘恒瞅着那副畫。

許惟點點頭:“嗯,還好。”許惟把畫放下,對鐘恒說,“我明天去見一下方玥。”

鐘恒一聽臉色立刻就變了:“你見她幹什麽?何隊說的?”

許惟搖頭,“跟何隊沒關系,是我自己有些話要問她。”

鐘恒看着她,不吭聲。

許惟說:“你別擔心。”

鐘恒怎麽會不擔心?他想起方玥對許惟做的事,殺人的心都有。

“那樣的人,你還拿她當姐?”鐘恒定定地看着她,眉頭蹙緊。

“沒有。”許惟說,“鐘恒,我跟那個家牽扯了二十八年,我跟她也是,或許應該做個了斷。”

鐘恒低下頭,沉默了一會:“你現在身體不行。”

“沒關系,傷口都不出血了,我精神也不錯。”許惟說,“我想早點結束。”

鐘恒低下頭,沒有再攔阻,他知道她主意已定,勸不住。畢竟她才是當事人,她是什麽感受,旁人沒法體會,更沒資格代她做決定。

“我跟你一道去。”他說。

“好。”

這事情就算說定,晚上何硯的電話也打來,說好第二天早上他安排車來接。

鐘恒挂掉電話,臉色一直不好,有點兒躁。也許是今天得知她要見方玥,他壓下去的郁氣又湧上來。

他去衛生間沖了個澡,回來時,見許惟靠在床上看他買回來的雜志。

他坐在凳子上擦頭發,看她慢慢翻着書頁,平平靜靜。

等他擦完頭發,許惟也翻完了。

鐘恒把床搖下去,“睡覺了。”

他仍然坐在凳子上。

許惟說:“你今天上來睡,我傷口沒那麽容易碰到。”

“真碰到流血了怪誰?”他調好室內溫度,給她蓋上被子,催促:“閉眼睛。”

許惟沒聽。

鐘恒本來心裏就不安穩,給她這麽一鬧,更難受:“許惟,你他媽就想拿自己身體不當回事是吧?橫豎你不心疼,疼死的都是老子。”

許惟驀地一怔。

屋裏氣氛僵了僵。

鐘恒似乎意識到自己失态,別過臉。

“鐘恒。”許惟想了想,斟酌着說,“我那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鐘恒沒吭聲,緩了緩,目光挪過來,看她一會,已經後悔了。

吼她幹什麽。

他就那麽站了一會,左想右想沒找着合适的話,索性脫了外褲,掀開被子躺到她身邊。

許惟一時驚訝。從前都是別人哄他,他向來不會反思,要人鋪好臺階才往下走,難得像今天這樣。

她往旁邊挪,給他騰位置,被鐘恒攥住手。

許惟沒再動。

鐘恒沒松手,輕輕捏着她手指,腦袋湊過來,低着聲:“不該吼你,別生氣。”

許惟說:“沒生氣。”

他嗯了聲,手在被子裏攥住她,“睡覺。”

屋裏燈暗掉,安安靜靜。

許惟想了想,說:“那天對不起,讓你擔心。”

鐘恒沒接話,嘴唇在她臉頰上吻了吻。

第二天,何硯叫人來接。

鐘恒給許惟換了衣服,抱她下樓,直接把她送進車裏。

一路上,他坐她旁邊,心情複雜。

許惟倒很平靜。

這是七月的最後一天,本來就是個結束的日子。

許惟是在看守所見到方玥的。

她們隔着一道鐵栅欄看到對方。意外的是,兩個人都很平靜。

上次見面,方玥還是光鮮亮麗,現在已經明顯憔悴了。方玥的短發讓許惟多看了兩眼,她去年也剪過這樣的短發。

大概有一分多鐘的沉默,最後還是方玥先開口:“你的傷怎麽樣了?”

“沒怎麽樣。”許惟說,“死不了。”

方玥看着她有些蒼白的臉龐,說:“我還以為你不會願意再見我,你有什麽要問的?你先說。”

“我就問一句。”許惟說,“你是不是從小時候就讨厭我,和媽媽一樣讨厭我?”

方玥頓了頓,似乎沒想到她會問這個。

停頓了好一會,她才開口:“你這麽想?”

許惟沒有說話。

方玥笑了笑,“我說不是,你大概不會相信。不過,确實不是,我沒真正地讨厭過你,至于媽,我還真不知道她怎麽想,也許只是更心疼我,畢竟你一出生就很健康,我卻差點死掉。而且,你也不聽話,她喜歡乖的,你也知道。”

她說完,許惟沒立刻接話,大概也不知道說什麽。

過了一會。

許惟說:“我問完了,沒別的要說。何隊說,是你要見我,還有什麽事?”

方玥說:“其實也沒什麽。有些陳年舊事,給你個交代。”

“什麽?”

“我那房子鑰匙,你還有吧?房間床頭櫃裏有保險櫃鑰匙,有些你的舊東西放在裏面,你有空去取一下。”

“我沒有舊東西在你那。”

“那可未必。”方玥說,“你最好還是去看一下。另外,那棟房子我打算給你,你想住就住,不想住可以賣了。”

“我不要你的東西。”許惟說。

方玥頓了下,淡笑:“你這個人還是傻倔,吃苦受罪好像對你一點用都沒有,棱角磨不圓,你活得總不會輕松。不過随便你吧,外婆和媽我都安排好了,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許惟:“你說完了?”

“差不多。”方玥看着她,“小惟,你有沒有後悔過?”

“後悔什麽?”

“當年如果你忍一忍,沒打傷那個男人,可能你的人生完全不一樣。”

“我沒後悔。”許惟說,“我做錯了,也承擔過了。”

方玥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問:“今天幾號了。”

“三十一。”

“行。”方玥說,“結束了。我那份,我自己去承擔。”

方玥被帶進去。

許惟肩背往後,靠在椅子上,獨自坐了一會。

不知過了幾分鐘,有人進來,把她抱起來。

許惟臉貼在他胸口:“鐘恒,你的求婚還作數麽。”

鐘恒幾乎頓了一下,手臂微微收緊,低頭看她:“當然。”

一直到七月的最後一天,蔣叢成終于見到了方玥。

在許惟離開看守所後,何硯再次提審了方玥。這次的審訊很順利,方玥如實交代了七年前在七渡鎮向陽小學的誤殺案,包括蔣叢成替她隐瞞事實的整個經過。

何硯沒想到,當年一點微小的沖突居然是事情的源頭,沖動情緒下的傷人行為致人死亡,卻因被掩蓋而發酵出後續的一切。

多少有些戲劇化。

審訊的最後,何硯提及蔣叢成要求見她。

方玥幾乎沒有思考,應道:“好。”

這次見面安排在提審室裏。

方玥先被帶過去,蔣叢成一出現就死死地盯着她。這幾日的關押讓他身上的陰郁和病态更加外顯。

和他相比,方玥顯得過于風平浪靜。她幾乎沒有情緒波動。

面前蔣叢成那張臉龐似乎比從前更黑,他整個人都無比黯淡。方玥覺得他這個樣子像一只陰溝裏的老鼠,潮濕陰暗,一輩子見不了天日。

坐下來後,方玥一直不開口,就那麽看着。

蔣叢成那雙黑魆魆的小眼睛漸漸變得赤紅。

方玥看着看着,淡淡地笑出了聲:“蔣總,不認識了?”

蔣叢成瘦削的臉龐緊緊繃起來。

“想不到是吧。”方玥看着他,“我也能贏你一次。”

蔣叢成聲音低顫:“賠上你這輩子,值?”

“值不值,我自己清楚。”

蔣叢成目光森冷:“你蠢不蠢?我有對不起你?這世上有幾個男人比我對你更好?”

“你是男人?”方玥像聽到笑話一般,“你确定?要不要脫褲子看看?”

蔣叢成一震,手攥成拳,額頭上青筋暴出。他心裏的火快要噴薄。

“你以為裝得很好,撿個小啞巴當兒子養,掩人耳目?”方玥目光平淡,“看開點,你真不算男人。”

“閉嘴!”蔣叢成渾身發抖,臉色青白,那雙眼睛卻紅得要滴血:“閉嘴!賤人!”他幾乎在嘶吼。

蔣叢成被警察按住。

方玥一直面無表情地看着,到最後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這最後的一次碰面以蔣叢成的發瘋告終。

這是二零一五年的七月三十一日。

晚上八點,所有審訊都已結束。何硯忙完親自跑了一趟醫院,把許惟的行李箱送過去,這邊的工作就快結束,他順道提前道個別。

他到病房的時候,許惟已經睡着了。

鐘恒接過行李箱輕輕放好。何硯拍拍他的肩,低聲說:“她這睡着了,你有空閑不?咱們出去喝點。”

鐘恒朝病床看了一眼,走到桌邊從衣服口袋裏摸出個煙盒拆開,給許惟留了句話放在床頭。

醫院往前走半條街,有吃飯的排檔。

他們沒點多少食物,倒是要了好幾瓶脾酒。何硯全都打開,整瓶推過去:“總算是了結了。”他仰頭倒了一大口灌下去,問道,“你後面怎麽打算?”

“還在想。”鐘恒說,“沒有決定。”

“老趙上次還說過,你這個人太随性,沒什麽顧忌的、覺得做警察有勁就去了,遇到看不慣的事兒轉頭就能幹幹脆脆走了,一點沙子也不容,好像做什麽決定都随心所欲,輕松得很。”

鐘恒喝了口酒,承認:“那時候不需要規劃,一個人胡亂過怎麽都成,想做什麽就去試。”

“現在不一樣了?”

鐘恒沒作聲,沉默了一會,頭點了點。

何硯也大概明白了,說:“也好,隔了十年還能到一塊兒,這多大的緣分,是該好好珍惜,那準備什麽時候辦事?”

鐘恒低頭笑:“這得聽她的。”

何硯也笑了:“到時要有空,我也給你們送祝福去。”

“謝了。”

兩人喝掉幾瓶脾酒才散。

鐘恒獨自沿着街道往醫院走,地上的影子跟随着他走過幾盞路燈。到了醫院門口,他沒立刻上去,在樓下小花壇的石階上坐了一會。

酒勁兒上來了,鐘恒仰着頭,擡手揉揉額,摸出手機給趙則撥去一個電話。

趙則那家夥不知在忙啥,鈴聲響了半天才接,大嗓門炸着:“鐘恒,你還真是樂不思蜀了,我都快把咱們旅館裝修完了!你到底啥時回來,我昨晚想泥鳅都想得失眠了!”

鐘恒閉着眼,沒有說話。

趙則在那頭碎碎念,把家裏附近大小事情彙報一遍,末了嘆口氣,有點恨鐵不成鋼:“你瞧瞧,你那邊咋就沒進度呢?大半個月過去了,隔壁老王家貓姑娘都生一窩崽子了,你們倆那點陳年舊情到底還能不能燃了?”

鐘恒喉嚨滾了滾,微抿的唇帶出點笑聲:“世紀大酒店108桌還算數嗎?”

電話那頭,趙則瞬間懵逼:“哈?”

鐘恒笑聲漸低,手肘撐在腿上,有點酸苦又有點愉悅地說:“趙則,老子要跟許惟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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