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妖精愧疚

舒蘭聲做了一個十分冗長的夢,夢裏面那些模糊不清的呼之欲出的畫面, 都像是被撥開了濃霧, 窺見了真正的面貌。

夢境的一開始, 他是個遭家人厭棄的男孩, 懷着絕望上山,卻真的尋得了稀世珍寶。

他知道山下有無數的修士在找這個,知道如果拿回家,那些對他冷漠的家人, 也會重新的接納他。

可是他只是盯着懷裏和尋常的小孩子幾乎絲毫不差的人參娃娃,天真無邪的對着自己笑, 不知道為什麽想起了自己悲慘的境遇, 和這小娃娃“群狼環視”的狀态,其實又有什麽不同呢?

一開始只因為一點點同情, 但當這份同情,在日積月累的相處中,再生死邊緣的險險逃生後,在他見到了月下輕紗漫舞的嬌美幻影之後, 漸漸變了味道。

他從來沒有為自己謀劃過什麽,聖賢書中教的都是要他如何犧牲奉獻如何心胸寬廣, 可是他連親人,連這塵世都不想要了, 畢生所求,不像貪婪的世人一樣奢望長生不死,他只想和妖精作伴, 在這山中了卻餘生。

但即便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夢想,最後還是碎了,他千辛萬苦保住的那個小妖精,并非池中之物,終有一天是他高不可攀的神。

他一介□□凡胎,連陪伴她的資格都沒有。

舒蘭聲能夠清楚的感覺到當時心中的絕望,一度陰暗到恨不能和修士做交易,拉着他神祗一起下地獄,他始終記得自己懷着怎樣扭曲的心情看到了山神的傳承,又是用多麽卑微的哀求,問她肯不肯娶自己。

他沒有癡心想着因此脫離輪回,做神仙家眷,他只是不想被扔下,哪怕……就這一世也好。

可他錯估了草木無情,卻陷在自作多情中難以自拔。

中了修士的陷阱,最後一次維護了他的小妖精,瀕死的時候,他的心情大多是解脫。

他清楚的知道即便是活着,也只會終生抱着無望的痛苦,但是粉身碎骨之前,他還是心存不甘,又問了一次,“你到底肯不肯娶我。”

當時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心想着哪怕是騙他也好,可是他傾心愛慕的妖,只是用半張扭曲而奇怪的視線看着他,并不作答。

畫面轉過,他再恢複意識,便是在陰曹地府,熾熱的岩漿業火,在火裏盛開的彼岸之花,漫天的飛灰無處不在的凄厲哀嚎。

他被沉重的枷鎖捆到鬼王大殿,卻被告知他命不該絕,鬼王陸英打了個哈欠手一抖,圈錯了該死之人。

Advertisement

他欣喜若狂,以為自己還能還陽,卻被告知肉身已經粉碎。

他鬧了起來,他死都死了,活着憋屈,死了再沒所謂!

正趕上仙下界,考核鬼王功績,他這時候鬧起來,這種錯抓陽魂的事情,堪比草菅人命,是大過。

舒蘭聲提了一大堆天方夜譚一樣的要求,揚言陸英不答應,就攔上神,告鬼狀。

陸英幹了四千六百多年的鬼王,滿五千年就能調離這個鬼地方,他這時候真的不能出岔子,只好“喪權辱國”的答應了一系列的割地賠款條件。

舒蘭聲不僅和走無常一樣,有了陰陽令,還不用喝孟婆湯,閉着眼睛投胎,也能投身到富貴人家,就算是一開始不是,後來也必定是。

舒蘭聲心知不應該再去想那個山中妖精,他們之間注定相隔天塹,絕無跨過的可能,但他舍不得經年那些相伴的記憶,舍不得遺忘他一生中難得的溫暖。

這個腦子別不過勁兒的,第一世投生了帝王之子,卻無心皇位甚至連封地都不争,整天腦子裏琢磨的都是他那根大蘿蔔,蹉跎了一生,落得個孤獨終老的下場。

回到地府,他又找陸英,這次要他暫時把自己的記憶封存,陸英哪會封存記憶,他只會讓孟婆熬湯,給他一碗洗的幹幹淨淨。

但舒蘭聲不幹,又鬧,陸英真的丢不起打呵欠手抖害人性命這種臉,簡單粗暴的把他生魂關于記憶的那一塊扯下來,封在了鎖靈囊,暫時保管。

沒了記憶,第二次轉世,舒蘭聲成了個富貴商家公子,關于蘿蘿的記憶沒了,卻始終覺得自己心中有人,生意遍天下,卻一生未娶,也沒能找到心中所愛。

第三次轉世也相差無幾,期間他還轉生過飛蟲,卻一生尋尋覓覓,死在路上,二百多年過去,他依舊癡心妄想,不久前從陸英處得知,他的小妖精已經成了山神,而他只是個帶着記憶轉生的死魂,到如今真的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可是經歷幾世,他的心境早已大變,他想渎神。

忘不掉,只有孤注一擲,無論是騙,是怎麽都好,他想最後再試試。

所謂死劫,不過是陸英發現有人觊觎舒蘭聲的陰陽令,借着通陰的大柳樹,傳給蘿蘿聽的,至于章玉歡和付名,能借着蘿蘿的手鏟除,還免得陸英親手收拾。

所謂因果牽絆,也不過是舒蘭聲借用蘿蘿一縷精魂,牽動了她的感知,讓她覺得還有什麽遺落在人間,因果未了。

他為了讓這一切都順理成章,不被察覺出異常,他甚至沒有帶着記憶,并不擔心自己會壞事,因為他知道自己只要一接近那只妖精,就必然會情難自已,這已經是刻入靈魂的反應。

山神儀式在即,他必須要在那之前,要蘿蘿親口答應娶他——

急促的呼吸伴着嗆咳,舒蘭聲猛的從床上坐起來,床鋪和窗簾一片潔白,他手上打着點滴,這裏是醫院的病房。

蘿蘿就坐在他的旁邊,正在桌子邊上吃一個千層蛋糕,滿屋子都是濃郁的奶油和芒果味。

舒蘭聲快速看了蘿蘿一眼,眼中閃過暗色,現在這個妖精還是沒能教出來,依舊不懂情愛。

但是那又怎麽樣呢?

不管她懂不懂,會不會,這個神,他渎定了。

蘿蘿聽到他的聲音,連忙從蛋糕裏擡起腦袋,嘴邊還挂着奶油,急忙朝着舒蘭聲看過來。

舒蘭聲定定的看着蘿蘿一會,緊接着“嗚哇”一聲,哭了起來。

他邊抹眼淚,邊蹬腿,把一個智障兒童演繹的淋漓盡致。

蘿蘿無措的看着他,舒蘭聲抱住蘿蘿,腦袋擱在蘿蘿的肩膀上,閉上眼睛,淚水橫流,是僞裝,也是真的難過。

舒蘭聲傻了。

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舒蘭肅,從來也不抽煙的人,蹲在公司天臺的邊上,吸了整整半盒。

章玉歡失蹤,章家家産拍賣,東化市沒有掀起什麽大波瀾,很快沉寂。

殷成知道了舒二傻真的傻了的消息,馬不停蹄趕到舒家看的時候,舒二傻正抱着蘿蘿大腿,坐在草地上撒潑。

“你給我開朵花看看嘛!”舒蘭聲傻的很奇異,不留口水,不嘿嘿嘿笑個沒完,只纏着蘿蘿,四十八小時無縫粘連,最近這兩天迷上了讓蘿蘿給他開花看。

蘿蘿一臉的生無可戀,看到殷成想要起身,奈何身上挂了個舒蘭聲,沒能起得來。

她只是朝着殷成揮了揮手,算是打招呼了,然後真的從一頭長發裏面,先是伸出了一根細嫩的根莖,接着從根莖上長出枝葉,顫巍巍的開出了成串的小花。

舒蘭聲伸手就掐斷,直接朝着嘴裏塞。

蘿蘿“哎呀”一聲,臉色唰的紅透了,“那……那不能吃啊!”是她的花啊……

殷成看的臉皮抽搐,蘿蘿正扒舒蘭聲嘴的功夫,舒蘭聲一把抱住了蘿蘿,把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越過她看向殷成,眼神交流——你來幹什麽?滾蛋!

殷成從小跟他玩到大,太了解他,一看他這樣子,哪像是傻了?瞬間醍醐灌頂,這逼是裝的!

他很快心領神會,等到蘿蘿掙開之後,一臉的痛心疾首,上前問,“蘭聲怎麽會這樣了呢,他先前,是個多聰明的人啊,這怎麽就傻了!”

蘿蘿聞言正扳開舒蘭聲抱她大腿的手一頓,低下頭,聲音低低,“是我不好,沒看住……”讓他生魂被別人啃了一塊。

蘿蘿本來早就該走了,恩人變成這樣子了,還整天纏着她,她實在是愧疚的邁不開腿。

蘿蘿摳自己手指,自責自己實在是太大意的時候,殷成和舒蘭聲眼神已經對了好幾撥,殷成當然是和舒蘭聲滾在一個壕溝裏,末了幫舒蘭聲說了不少的話。

他走了之後,蘿蘿愧疚更甚,自己明明是來報恩的,但是因為沒能及時救下恩人,毀了他一輩子,這可怎麽辦好啊……

舒蘭聲則是借着這機會,往死裏纏蘿蘿,舒永峰出院沒多久,就跑山溝裏面養着去了,舒蘭肅天天不着家,偌大的舒家,就剩下兩人,和按時定點做飯的傭人,簡直不要太爽。

晚上吃過了東西,舒蘭聲故意弄了自己一身的湯,被蘿蘿推進浴室之後,裝不會洗澡,開冷水沖自己。

蘿蘿不可能看着他沖冷水,第n次親自動手給他洗,由于嫌麻煩,她索性就連自己也一起洗了,鴛鴦浴達成,打上泡沫滑溜溜的,抱着蘿蘿洗個澡,再故意拖延些時間,簡直人間天堂。

只是有一點,他什麽都能裝,蘿蘿比較好糊弄,但是他的反應是控制不了的。

于是洗着洗着,該不該起來的都起來了,蘿蘿搓他手臂的動作一頓,咦了一聲低頭看,舒蘭聲本來這些天就憋的快死了,實在是沒忍住,抱住蘿蘿吻了上去。

蘿蘿瞪大眼睛,接着眼睛又一眯。

作者有話要說:  舒蘭聲:對不起我真的沒忍住……

蘿蘿:你當傻子有瘾,我可以幫你一把。(危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