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圖書館頂樓的借閱室很大,根據類目細分了很多場館。

這些場館中,就屬文學、藝術和綜合類目的借閱最多,平常人也最多的。

剩下的場館中,哲學類、農業類書籍借閱的最少,人也少。

純星陪寧羽上來,發現這姑娘哪裏是要借書,是自習坐太久坐不住了,急需找個地方閑晃一下。

晃着晃着,兩人就晃到了哲學類數目的場館。

一排排書架整齊地矗立,空氣中泛着一股清淡的墨香。

靜谧中,偶有腳步聲傳來,除此之外,整個場館都透出一種空曠的靜谧。

純星不懂哲學,走走停停,偶爾抽一本哲學類相關的書出來掃兩眼,掃完了再把書放回原位。

起先她和寧羽還靠得很近,走着走着,寧羽去其他書架找書,再走着走着,純星一擡眸,寧羽的身影不見了。

純星前後看看,沒看到人,走到附近的幾排書架旁看看,也沒人。

圖書館也不能大聲喧嘩,她便壓着聲音:“小羽,小羽。”

沒人回應。

“寧羽?”

純星邊走邊找,起先還好,只以為她和寧羽走散了,或者寧羽窩在哪個角落看書入神沒聽到。

可走着走着,她忽然駐足。

轉頭,她看向了和自己目光平行的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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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本哲學論,是她不久前抽出來翻了兩頁又塞回去的書。

書冊編號是B6。

這個編號意味着,這排書架的編號也是B6。

可B6的書架她早就走過了,找寧羽的時候她既沒有回頭,更沒有往回走,怎麽可能走着走着又遇到B6書架?

純星終于覺出了不對。

她往前看,沒有異樣,能看到前面的B7、B8書架,也能看到書架盡頭的一面白牆。

再轉身看向背後,當場倒抽一口氣——

書架依舊是矗立的一排一排,可她身後仿佛有個無限延伸的空間,整條走道沒有盡頭似的,通向視野最深處。

又好像,她的身後,是一個無底洞。

純星來不及膽顫,回頭拔腿就跑,邊跑邊喊:“寧羽!寧羽!”

不知是她喊得夠大,還是寧羽終于聽到了,這次喊了沒幾聲,就聽到一個方向傳來回應:“純星!我在這兒呢!”

純星往那個方向跑去。

才跑了幾步,又聽到寧羽的尖叫:“啊——!”

純星一愣,四顧尋找,跑着跑着,在貨架之間的一個十字口和寧羽撞了個滿懷。

純星一屁股坐到地上,肩頭上的西服落到地上,她沒顧上撿,擡眸去看寧羽,卻見寧羽手腳并用地往她這邊爬,邊爬邊哭:“純星……純星……”

純星連忙去扶她。

寧羽一把抓住她的手,拽着往一個方向,似是不久前看到了什麽,回頭看身後某個方向的神情溢滿驚懼:“快走,快走!”

兩個女孩兒相互攙扶着,剛站起來,一股飓風在場館內刮過,書架被吹得搖搖晃晃,不倒翁似的晃,随時可能砸下來。

純星和寧羽相互挽着胳膊,均露出驚懼的神色,前後左右地四處望,不知該朝哪個方向。

寧羽更是吓得腿軟,站都站不住,全靠純星挽着。

純星其實也怕,簡直怕死了。

一瞬間幾乎把“穿書系統”“劇情”“後媽作者”全部問候了一遍。

問候完了,也顧不上腿軟胳膊軟渾身軟了,只想找個方向趕緊沖出去。

就在這時,席卷的飓風中傳來一聲低低的呢喃。

一遍遍地重複,一遍遍地低語。

純星起先根本顧不上聽,可那聲音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她竟然慢慢聽清了。

那個聲音說的是——

“美味的爐鼎,剛好給我補充體力。”

“美味的爐鼎,快來我的嘴裏來。”

純·美味的爐鼎·星:“!!!”

氣死了,真是沖她來的。

純星無言以對,下意識就騰出一只手摸肩頭。

西服,那件西服呢?

她趕緊低頭去找。

好在那件西服還扔在地上,沒有被四面八方的飓風給吹跑。

她趕緊彎腰伸手去撿,撿起來就立刻抖開給自己和寧羽一起披上。

寧羽整個都在哆嗦,嘴唇蒼白,邊哆嗦邊問純星:“你這件……西服,真的,真的可以,辟邪?”

純星臉色沒比寧羽好到哪裏去:“嗯。”

寧羽忽然定睛,看向距離他們不遠的一排書架。

那裏出現了一道形狀不規則的黑影。

那黑影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撐開到足球大小後,忽然長開了一張血盆大口。

那血盆大口的方向,正朝着純星。

寧羽目睹了黑影變形的整個過程,被吓得不輕,朝着那個方向尖叫。

純星扭頭看過去,才看到那朝着自己長開大嘴的黑影,二話不說,拽着寧羽往前沖。

“跑!”

兩個女生身上披着西服,一路用尖叫聲開道,也不管四周那些搖搖晃晃随時可能砸下的書架,只管往前。

可跑着跑着,沒路了,面前只剩下一道白牆。

轉身,她們跑來的方向,張着血盆大口的黑影越過一排排書架,緩緩向她們逼近。

寧羽的膽子直接吓破了,尖叫一聲,白眼翻到底,暈死了過去。

純星沒扶住人,眼看着寧羽半躺到地上,下意識就跪坐到她身邊,拿西服把人裹緊。

陰森的寒意随着黑影的靠近越來越真實,純星已經叫都叫不出來了,只能在心裏把穿書系統那個小婊砸問候了一百零八遍,又緊緊閉上眼睛,趴伏到寧羽身上,将她抱緊。

這一刻,她什麽都沒有祈禱。

或者應該說,她從不祈禱。

過去,在原來的世界,她的人生被她自己緊緊地攥在手中,什麽都是她努力來的,什麽都是她拼來的。

如今,她也不奢望誰來救她,因為明白,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奢望此刻有誰來救她,實在是個不現實的小概率事件。

既然不現實,她還祈禱什麽。

真要祈禱,就祈禱她還有機會回到原來的世界吧。

飓風肆虐,膨脹的黑影逼近到身邊,對着趴伏在地上純星緩緩張開大嘴,張大到極限之後,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然後,它一口朝準了它的囊中之物……

可忽然的,飓風停住,搖擺的書架定住,張開大口的黑影定格在原地。

時空靜止在了這一秒。

濃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有風從上而來,帶着很淡的血腥味。

下一秒,肩頭一重,靜止的時間中,有什麽輕輕落在了純星肩頭。

她似有所感,豁然睜開眼睛,卻見自己身上披着件西服,再擡眸看去,一道高瘦地身影矗立在正前方。

還是白襯衫,還是那通身攝人的冷肅。

是他。

沈蕭。

純星呆愣地跪坐在地上,一時都不知該如何反應。

她從不寄希望于任何人,就在剛剛,她甚至做好了一口被吃掉的準備,可沈蕭來了。

他讓她的從不,出現了例外。

而他修長的背影在這一刻分外高大,她呆呆坐在地上擡眸看着,只覺得這道背影的主人是個英雄。

他或許為她而來,或許不是,可他來了,她心裏便陡然生出希望,覺得自己,覺得她和寧羽,得救了。

真的得救了。

沈蕭并沒有回頭,時間的靜止也只有幾秒,幾秒之後世界恢複,飓風依舊,張開血盆大口的黑影被人壞了好事,急躁中癫狂起來。

沈蕭手裏忽然多出了一把短劍。

狂風随之四起。

純星幾乎睜不開眼睛,又想去看,被風糊了一臉,只能閉上眼睛。

周遭忽然靜了。

她趕忙睜開眼睛,才發現周身三米開外多了一個類似玻璃罩的東西。

那東西隔擋住風,隔擋住聲音,也擋住了沈蕭和那張血盆大口的鏖戰,只能透過倒塌的書架辨認他們大致的方向。

純星确保寧羽暈得安安穩穩,才連忙站起來,伸長了脖子去看,剛看了一會兒,身後傳來一道耳熟的嘲諷。

“現在知道關心了?之前怎麽不好好發揮自己爐鼎該發揮的功效?”

純星扭頭,正是昨天晚上在屏風後見到的那個長相英氣的長發男人。

她猜測,這可能就是那位江二少。

只見江二少換了身騷包的西服套裝,脖子上還系着一根圖案花裏胡哨的領帶,頭發紮起些許,露出那雙眼尾略微吊起的鳳眼,鼻梁上架着一副圓框眼鏡,妥妥的斯文敗類氣質。

這“斯文敗類”倚着牆,抱着胳膊在胸前,目視玻璃罩外,嘲諷完了,又揚了揚下巴,口吻尖銳,語調漠然:“小爐鼎,給你介紹一下,剛剛要吃你的叫做‘鳌’,是從封印裏逃走的妖獸。”

純星靜靜地聽。

她其實不能理解江二少為什麽和她說這些,但既然特意告訴她,她就聽聽。

江演接着道:“‘鳌’在近期的妖獸通緝榜上排行第二,抓住他,殺掉,不但能領賞,還能拿巨額獎金,又能提升法力,進階大師榜。”

“這麽聽起來,是不是很棒?”江演笑起來,唇角彎着,笑意卻不達眼底。

他還抱着胳膊,冷淡又尖銳地道出一個事實:“可惜,追殺這種妖獸也是要看成本的。沈蕭之前受了重傷,好不容易找來你這個爐鼎治傷,卻沒用上,現在還要為了救你帶傷上陣。”

純星:“……”

怎麽回事,聽起來好像她罪過很大?

江演默默地轉眸凝視她,覺得自己說得夠多了,說了這麽多,再不明白的人也該開竅了。

他語調幽深地問:“小爐鼎,我說了這麽多,該做什麽,你應該清楚了吧?”

純星:“………”

其實,并不是,很清楚。

可江演始終看着她,等待她的回應。

一秒,兩秒,三秒。

純星被盯得心裏毛毛的,默了片刻,覺得還是多少給個回應。

于是她轉身面朝着玻璃罩外沈蕭的方向,緩緩擡起一只胳膊,用力揮了揮,不怎麽确定的口吻:“加——?油——?!”

江演:“………………”

誰要你個爐鼎當拉拉隊現場加油?

是獻身!

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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