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沈蕭帶純星去了一家地下賭場。

那賭場烏煙瘴氣,到處是人,人擠人,汗夾汗。

二樓不對外開放,十分清靜。

從二樓往下看去,可以将整個賭場盡收眼底。

純星就坐在二樓欄杆後的一個圓桌旁,都不用伸脖子,視線一垂,就能隔着珠簾把下面看得一清二楚。

賭場的負責人一臉狗腿子地站在一旁,端茶倒水遞點心,各種點頭哈腰,伺候完,有眼色地退開。

留下沈蕭和純星。

純星懂了:“用賭博輸錢讓他們傾家蕩産?”

這辦法不錯。

沈蕭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半個小時後,沈蕭的視線落向一樓某個方向,淡淡道:“來了。”

純星順着他視線的方向看過去。

一樓大門口,周純太跟着幾個小混混模樣的男人,豪氣沖天地走進了賭場。

純星剛看過去,她對面,沈蕭忽然站起來。

他神情一如既往的漠然,站起來後随意地擡手解開袖口的紐扣,漫不經心地卷起衣袖。

純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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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蕭:“走吧。”

走?

不是,現在的劇本不該是手眼通天的沈老板安排好一切,帶着員工小周喝喝茶看看戲,坐等周純太輸得內褲不剩半條?

沈蕭:“親自動手,比較有趣。”

好吧,既然是老板的劇本,老板說了算。

純星跟着起身。

剛走出去,賭場負責人遞過來一個棒球帽——賭場這地方,不缺女人,但太漂亮就過分紮眼。

純星能理解,伸手接過,把頭發撸起來盤到腦後,戴上帽子,跟着沈蕭下樓。

她心裏有點打鼓。

不是怕。

是納悶沈蕭這種上位者,要收拾一個普通人,動動嘴吩咐下去不就得了,還用親自動手?

他們走到一樓,混入吵雜的人堆中,純星一眼看到了周純太。

這小子和記憶中一樣,年紀不大,油滑得不行。

他進了賭場就跟着身邊那群小年輕在賭場的幾個牌桌旁瞎轉悠,兩手插兜,嘴裏叼煙,一副“舍老子其誰”的牛逼轟轟臉。

賭場不大,人聲鼎沸,什麽聲音都有。

周純太一行人高調得很,抽煙、晃悠、說笑、髒話,從他嘴裏吐出的一句句“你麻痹”“滾你媽”能清晰地傳到純星耳中。

這是純星穿來這個世界後,第一次見到這位弟弟,感官極差,和原主記憶中那些糟糕的印象完全一致。

根本就是個不學無術的混混。

純星看他一眼都覺得辣眼睛。

那邊周純太跟身邊幾個小年輕晃過幾圈後,擠在一張牌桌旁圍觀,他身邊有人慫恿,周純太就讓人去換籌碼。

等那桌有人下來,周純太坐了上去。

他坐的這桌玩兒的是點數,一人三張牌,點數相加,誰最大誰贏。

這種一般沒什麽技巧,純賭運氣,但偏偏是這種賭運氣的玩兒法,最受歡迎。

畢竟賭場玩兒的就是賭,賭就是運氣,那種要靠實力玩兒的牌,誰都怕遇到厲害的技術咖。

但如果只看運氣,誰都會覺得,自己不可能那麽背,風水輪流轉,我總會贏,他總會輸,說不定就是我贏得多。

周純太剛過十八,太複雜的玩兒法不會,只能玩兒簡單的,簡單的他看得懂,敢上桌,反正兜裏有錢。

他上桌的時候,桌上五個人,一局的賭注不小,得有三千,規則簡單,誰點數多誰贏,誰贏誰拿錢。

周純太躍躍欲試地玩了幾把,前三把全輸了,後幾把贏了兩回,輸多贏少。

他身邊人給他鼓勁:“哥,沒事,你才上桌,風水剛轉過去,馬上就轉回來了。”

周純太三千的籌碼拍出去:“麻痹,誰怕誰,老子有的是錢,幹他!”

這風水還真給轉回來了。

後面幾輪,都是他贏。

籌碼成倍地撈回來,周圍人都說他運氣不錯。

周純太笑得一臉闊氣。

純星跟在沈蕭旁邊,紮在人堆裏圍觀,看了一會兒,純星擡起頭,視線從帽檐後探向自家老板。

我們就這麽看着?

沈蕭低頭:“你去那邊拿籌碼。”

純星按着帽子從人堆裏擠出來。

人聲吵雜,但她聽得清楚,不是換,是拿。

妥妥的自家地盤。

抱着一盒籌碼擠回來,沈蕭淡然道:“等會兒上桌,你負責點籌碼。”

再過幾輪,牌桌上有人下桌。

沈蕭坐上去,純星就挨着坐在他旁邊的一張高腳椅上。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沈蕭暗中的刻意安排。

純星坐的位置是和周純太并排的一個桌角,周圍又都是人,周純太看得到沈蕭,但看不到純星。

沈蕭上桌後,重新洗牌發牌,純星就坐在他旁邊負責往桌上丢籌碼。

說實話,她本來以為,這是沈蕭自己的地盤兒,沈老板人都上桌了,打臉好戲是不是該上場了?

結果沒有。

沈蕭不知道什麽破手氣,把把墊底,輪輪都輸。

輸得圍觀人都在嘀咕,說這什麽手氣,輸成這樣還不趕緊下去,真是錢多燒的。

純星心态還行,看着三千三千的籌碼扔出去,一點感覺都沒有。

自家地盤,怕什麽。

籌碼都不是拿錢換的,還怕輸麽。

再說了,開頭把把都輸這種,肯定是老板的劇本。

于是就這樣,沈蕭負責輸,純星負責丢籌碼,一盒籌碼沒了,再去拿一盒,回來接着輸。

在賭場,什麽都可能發生,唯獨逢賭必輸不可能。

既然賭,總有贏的時候,贏一局也是贏。

可今天卻讓這家地下賭場的客戶們,看到了輪輪都輸的奇景。

關鍵是,這男人還輸得面不改色,好像錢根本不是錢,全是廢紙似的。

而一張桌上有人一直輸,同局的其他人都會多少受益,運氣好點的,比如周純太這種,嘴巴都快笑裂了。

他身邊的小年輕點着籌碼:“周哥,你今天賺腫了!”

周純太斜了不遠處的沈蕭一眼,叼着煙,眯着眼,一臉霸氣:“看着,看哥今天贏輛寶馬回來!”

說着,屁股在椅子上挪了挪。

別人以為他要下,周純太卻是調整坐姿,把屁股徹底黏死在凳子上。

他拍出籌碼,心裏狂喊:這一桌今天就是他的場!

和他一道來的小年輕起哄:“周哥,幹他!”

挨着桌角的純星側頭望過去,周純太面頰緋紅,雙目瞪大,是過度興奮的表現。

照着這個情況下去,純星估摸着,他馬上就要開始作死了。

果然,又幾輪後,周純太被撐大了胃口,不再滿足三千的玩兒法。

發牌的荷官說:“一萬,三萬,五萬,你可以和桌上的其他牌友商量。”

周純太胳膊肘架在桌沿,一臉霸氣地掃視了桌上:“五萬,五萬吧,咱玩兒把大的。”

他這麽闊氣,周圍人都在起哄。

五萬!

就五萬!

玩兒大的!

桌上坐着的幾個都在猶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然理智尚存,不想飙這麽大。

周純太激他們:“膽兒別這麽小啊,是男人麽。”

周圍人又起哄。

桌上直接就有人下了,不跟他計較,理智地主動認慫。

陸陸續續又有幾個人下桌。

沈蕭還坐在原位。

周純太掃過他:“看看人家,輸成這樣,都沒下桌。”

周圍人:“這有錢!”

“肯定有錢!”

再接着玩兒,還是剛剛的規則,只是籌碼的數目變了。

純星算是清楚自己今天的定位了:老板今天就是讓她來負責撒錢的。

剛剛是三千三千地往外撒。

這會兒是五萬五萬地往外撒。

沒意外,這一輪開始,沈蕭還是一直輸。

輸到周純太滿面紅光。

五萬的籌碼是他加的,贏還是他贏!

今天果然就是他的場!

周純太雙目瞪起,滿眼赤紅,是贏牌後膨脹起的貪婪。

人心底的貪婪,有時候就像深溝裏的蛇,輕易不會暴露。

可一旦有東西引誘,蛇頭就會慢慢從深溝裏探出。

最先是觀察,不出來。

接着便是吐吐信子,試探。

如果安全,便有進一步的行動,如果不安全,繼續縮着。

可一般那些引誘,會比蛇更有耐心。

直白點,面對誘惑,貪婪總會顯身擺尾,按捺不住。

純星圍觀了整個過程,看得清楚,她老板這麽直的鈎,被周純太一口咬住。

貪婪讓他膨脹,**蒙蔽他的理智。

周純太從三千玩兒到五萬,從五萬玩兒到十萬,別人都不敢上桌了,他卻拍着桌子要玩兒更大的。

他的那些跟班小混混,也都是沒腦子的蠢貨。

起哄慫恿,又羨慕嫉妒,還眼紅。

他們拍周純太馬屁,讓他繼續玩兒,玩兒大的,賺大的,做真男人。

周純太把衣服袖子整個撸在肩膀上,渾身熱血在沸騰。

他喊:“二十萬一局!”

沒人肯上桌。

周純太就看向沈蕭:“你玩兒嗎?”

沈蕭掀起眼皮,淡淡地掃他一眼。

純星在旁邊壘二十萬的籌碼,随時準備撒。

周純太:“痛快!”

沈蕭:“兩百萬。”

所有人:“!!!!”

純星碼錢的手一頓。

來了來了!

劇本終于要走到高/潮部分了!

整個賭場都沸騰了起來。

兩百萬一局賭大小。

牛逼!

更牛的是,說這話的還是個輸了一個晚上半局沒贏的倒黴鬼。

牌桌周圍議論紛紛。

“這人家裏有礦吧?”

“估計心情不好,來撒錢的,沒看他輸了這麽久,表情都沒變過嗎。”

“不是這場裏的什麽托兒吧?”

“蠢啊?托兒能一直這麽輸?賭場老板都要傾家蕩産了吧。”

“我估計是個深度賭鬼,不信輸的那種,兩百萬一局是準備逆風翻盤呢。”

“說的是。”

“要是我,牌一扔不玩兒了,什麽兩百萬,沒必要玩兒這麽大,萬一輸了,之前贏的都搭進去。”

“你得了吧,說得輕巧,等你上桌你就知道了,上去容易,下來難,不是你不能下,是你自己不想下。”

“上上上,兩百萬就兩百萬。”

讨論聲鼎沸,坐在桌上的兩位倒是誰都沒動。

沈蕭還是那副淡漠的樣子,周純太已經賭紅了眼。

他側目往沈蕭哪裏看去,眼睛微凸,眼角全是血絲。

煙叼進嘴裏猛吸一口,肺腑中,貪婪和賭念糾纏不休。

幹!

幹他!

就不信了,輸了一個晚上的人,能靠最後幾把翻本!

周純太把煙往手邊一碾:“發牌!”

他甚至更為癫狂地玩兒了個更大的。

他要求荷官一次性發五局五組牌。

發完不看,直接一對一翻牌比大小。

沈蕭點頭:“可以。”

所有人:“!!!”

瘋子!都是瘋子!

這下整個賭場其他牌桌都沒人了,所有人都聚集過來,裏裏外外圍了無數圈。

一組牌一組牌分完,靜靜地蓋在桌上。

十組、三十張牌,沒人知道牌面是什麽。

純星坐在角落裏看着:好了,下面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沈蕭忽然側頭看她,眼神示意她:你來翻牌。

純星眨眨眼,指自己:我?

這麽重要的高/潮部分還給她安排戲份了?

沈蕭點頭。

全場忽然就靜了,悄無聲息得靜。

荷官示意:請翻牌。

周純太的左手按在一組牌上,秉住了呼吸。

他心裏有膨脹的賭欲和自信,堅信今天這桌是他的場,認定今天所有的賭運都在自己頭上!

他閉上了眼睛,掀牌,唰一下把牌甩在桌上。

睜開眼睛。

J、Q、K。

周純太:棒!

四副牌,算點數,A是1,JQK是11、12、13,接着便是小王、大王。

周純太一把拿到11點12點13點,已經是非常高的點數,另外那邊要贏,就得點數更高。

但大家基本都是認定,這不太可能。

總不能三張都是K,或者兩張K一張Q,甚至是拿到大小王。

周純太心裏得意,斜着眼睛往沈蕭那兒的牌看過去。

卻見桌角那兒伸出一只柔荑般白嫩的手。

那手輕輕地掀起第一組牌,輕輕地放下:

K、K、K

周純太:“??”

視野擋着,看不到人,只那一只柔嫩白皙的手在動着,掀開第一組牌面,又很快掀起第二組、第三組、第四組、第五組。

小王、大王、Q

小王、大王、Q

小王、大王、Q

小王、大王、Q

周純太:“…………………………”

所有人:“!!!”

掀完牌的純星:沒想到,在老板的劇本裏,給她的角色是個三秒翻盤的終極boss。

一旁,沈蕭既沒看牌,更沒多看周純太一眼,只側頭問純星:“感覺怎麽樣。”

純星想了想,總體來說,鋪墊下鈎過程略長,她之前撒錢撒得挺無聊的。

不過就這個讓周純太輸得底兒朝天的結果來說——

純星:“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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