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圓舞

其實,選誰做舞伴都無所謂,因為這是圓舞,總會相遇,也總會分開。

洛蘭和內閣開完會,離開議政廳。

想到已經萬事俱備,只要等內閣同意,就可以正式對奧丁聯邦宣戰,洛蘭的心情略微輕松了幾分。

雖然現在依舊困難重重,但相比她剛登基時的處處碰壁,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計劃進展,洛蘭有信心一年內獲得內閣的同意。

突然,個人終端振動了幾下。

是助理刺玫發來的文件,阿晟的身體檢查報告。

洛蘭立即打開檢查報告,仔細看完結論,本來還不錯的心情,驟然跌到谷底。

警衛詢問“要準備飛車嗎”,洛蘭做了個“不要打擾我”的手勢,示意她想一個人走一走。

洛蘭沿着林蔭道,走到衆眇門。

站在衆眇門的觀景臺上,極目遠望。

玄之又玄,衆眇之門。

人類已經可以借助各種望遠鏡看到遙遠的無數個光年外,但是依舊沒有一個儀器能讓人類看清楚自己近在咫尺的未來。

那個六歲的女孩,依偎在父親懷裏,和哥哥争搶望遠鏡看向遠處時,絕不會想到,有一日她會以皇帝的身份,站在這裏登高望遠,孤獨一個人,父親和哥哥已經都不在了。

洛蘭走到觀景臺上唯一的望遠鏡前,打開控制面板,用望遠鏡看向四處。

通過望遠鏡的鏡頭,能看到皇宮外她曾經的家。

綠樹掩映中,兩層高的小樓安靜地矗立在陽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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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蘭調整着望遠

鏡的放大倍數,看到了露臺上的花。

白白紫紫、粉粉藍藍的朝顏花開滿露臺四周,如果是晚上,盛開的花就是夕顏花。

她和葉玠小時候常種朝顏花和夕顏花,一個清晨盛開,黃昏凋謝;一個黃昏盛開,清晨凋謝。

兩人種它們的原因沒什麽特別,就是好養。撒把種子到土裏就能活,開出一大片一大片的花,很能滿足小孩子的成就感。

望遠鏡的屏幕裏,一朵朵朝顏花随着微風輕顫,似乎就盛開在她眼前。

依稀有兩個孩子站在露臺上數花朵,“1、2、3……”每天比較是朝顏花開得多,還是夕顏花開得多。

洛蘭禁不住微笑。

葉玠也曾站在這裏眺望過他們的家吧!

雖然回不去了,但那些快樂溫暖都真實存在過,像是美麗的朝顏花和夕顏花般,盛開在命運的旅途上。

洛蘭調整望遠鏡,繼續四處亂看。

無意中掠過一個屋子時,看到一對男女在窗戶前緊緊相擁,像是正在擁吻。

她的惡趣味發作,立即點擊控制面板,鎖定他們。

随着鏡頭一點點拉近放大,洛蘭看清楚了那對男女的面貌,男子是林堅,女子是英仙邵茄。

洛蘭含着絲若有若無的笑,平靜地看着。

林堅還穿着軍服,連頭上的軍帽都沒有摘下,一手扶着英仙邵茄的背,一手摟着英仙邵茄的腰。

英仙邵茄穿着粉白色的細肩裙,纖細的胳膊像是朝顏花的藤蔓一樣,柔弱無骨地繞在

林堅的脖子上。

當英仙邵茄意亂情迷地去解林堅軍服的扣子時,林堅好像終于從激情中清醒了一點,擡手碰了下控制屏,玻璃窗漸漸變色,将一切隐去。

洛蘭關閉鏡頭,把目光投向天空盡頭。

衆眇之門,玄之又玄。

洛蘭離開衆眇門,慢慢走回官邸。

清初急匆匆迎上來,臉色非常難看。

“邵茄公主本來應該今天乘飛船離開,但飛船起飛後,才發現她竟然私自溜下飛船,去向不明。現在到處都找不到人,想要定位她的個人終端,信號也被屏蔽了……”

洛蘭把望遠鏡裏錄下的視頻發給清初。

清初看完視頻,眼睛驚駭地瞪大,氣急敗壞地說:“陛下,必須……”

洛蘭食指搭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不要多言。

“如果你是擔心我的皇位,沒必要;如果你是擔心我,更加沒必要。”

洛蘭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個怪物,從來不招男孩子喜歡。男人對她的态度不是畏懼地敬而遠之,就是尊敬地俯首稱臣,林堅不喜歡她很正常,只不過沒想到會是英仙邵茄。牽涉到皇位,有點麻煩而已。

清初只能閉嘴,卻越想越難受。

現在的局勢,戰争一觸即發,陛下為了大局,肯定不但不能發作,還要幫他們仔細遮掩。

洛蘭拍拍清初的肩膀,淡然地說:“本來就是各取所需,結果最重要,不要在乎細枝末節。”

清初深吸口氣,打起精神,故作開心

地說:“小莞那丫頭嚷嚷着要為小角舉辦慶祝舞會,恭喜他在軍事演習中得了全軍第一。這會兒她正在屋子裏四處制造地雷,陛下走路時小心點。”

洛蘭已經看到了——

飄來蕩去的彩色氣泡、缤紛豔麗的鮮花、五顏六色的錦帶、一閃一閃亮晶晶的彩燈……

洛蘭覺得小莞不是為了歡迎小角載譽歸來,而是為了滿足自己成長中一直沒有滿足過的少女心。

洛蘭完全理解,因為她就是一個完全沒有少女期的怪物。

洛蘭拿了瓶酒,坐在露臺上,自斟自飲。

紫宴按照小莞的吩咐,到露臺上挂彩燈。

他瞥了眼洛蘭,“碰到什麽事了?”

“為什麽這麽問?”

“直覺。”

洛蘭望着遠處淡笑,“人生不就是一直在碰到事嗎?好事、壞事、不好不壞的事。”

紫宴挂好彩燈,坐到洛蘭身旁,順手拿過她手中的酒杯,一口飲盡杯裏剩下的酒,咂吧了下嘴,“比上次的酒烈。”

“你在找死!”洛蘭說。

紫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人生不就是一直在朝着死亡前進嗎?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死亡究竟哪個會先來。”

他對着空氣舉舉酒杯,喝了一大口,像是對躲在暗中窺伺的死神致敬。

洛蘭的酒杯被他搶去,只能拿起酒瓶,直接對着酒瓶喝。

紫宴凝視着洛蘭,眼內掠過各種情緒。

明明是一樣的身體、一樣的臉,卻脾氣秉性截然不同,像是兩個獨立的靈魂。

蘭察覺到他在看她,驀然回首,捕捉到他眼內未及藏起的溫柔和哀傷。

洛蘭當然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為紫宴在看她,“你喜歡那個女人?”

紫宴裝沒有聽見。

洛蘭覺得有趣,“我是說那個傻乎乎,一直把你當普通朋友,敷衍地把一株藤蔓當禮物送給你的女人……”

紫宴粗暴地打斷她,“我知道你在說誰!”

洛蘭舉起酒瓶,和紫宴碰了下酒杯,笑說:“真沒想到長了三顆心的男人,不但沒有三心二意,反而這麽純情,當年不敢表白,現在舍不得觸碰。”

“英仙洛蘭!”紫宴警告地叫。

洛蘭依舊不怕死地逗他,笑睨着他,把臉往他面前湊去,“我和她可是長得一模一樣,你對她那麽溫柔,對我怎麽就這麽兇?”

紫宴一把掐住洛蘭的下巴,強迫她的臉轉向屋內。

阿晟正在幫小莞布置彩帶,起身擡頭時,恰好看到洛蘭和紫宴親昵怪異的樣子。他驚訝地愣了愣,急忙掩飾地擠出個尴尬的笑。

他臉上的傷疤只剩下淡淡一條痕,只是膚色比其他地方略微深一些,肌肉不再糾結扭曲,五官露出了本來面目。

紫宴譏諷地問:“阿晟現在像誰?”

洛蘭表情僵冷,一言不發。

因為實驗結束,這段時間她一直沒有見過阿晟,沒想到他的身體竟然恢複到了這種程度。

紫宴冷嘲:“阿晟何止長得像千旭!每個細胞都一模一樣!你會把他當成千旭嗎?”

洛蘭掙紮着想要擺脫紫宴的鉗制,卻始終沒有擺脫,一怒之下,直接拿起酒杯,把剩下的酒潑到他臉上。

紫宴不在意地抹了把臉,用染了酒液的手指輕佻地點點洛蘭的唇,“我是愛駱尋,我有多愛她,就有多恨你!如果殺了你,她就能回來,我早已經宰了你!”

洛蘭擡手想扇他,他已經放開她,飄然離去。

洛蘭的胸膛劇烈起伏,猛地拿起酒瓶,咕咚咕咚地大口灌酒。

日薄西山,夕陽慢慢收攏最後的餘晖。

暮色四合,一切都漸漸被黑暗吞噬。

小角到家時,看到整棟屋子五彩缤紛、閃閃發亮。

他下意識掃了眼四周,确定自己沒有走錯。

他疑惑地走進大廳。

突然,四周響起激越歡快的音樂聲,五顏六色的彩帶和閃閃發亮的雪花從空中飄落。

阿晟和封小莞戴着誇張的小醜面具,從左右兩邊的樓梯上跳下來,随着音樂又扭又跳,揮舞着雙手高聲唱“恭喜、恭喜”。

小角覺得他們的舞姿簡直比敵人的進攻還可怕,下意識用目光搜尋洛蘭,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在她的屋子裏。

半月形的露臺上,彩燈閃爍。

迷離變幻的燈光中,洛蘭獨自一人坐在扶手椅裏,背對着明亮的大廳,面朝着漆黑的夜色。

小角從載歌載舞的封小莞和阿晟中間徑直穿過,走到露臺上,“我回來了。”

洛蘭沒有回頭,只是舉舉酒杯,表示聽到了。

小角

看到桌上有一瓶酒,地上有一個空酒瓶。

自從洛蘭做了皇帝後,就喜歡上一個人自斟自飲,似乎飯可以不吃,酒卻不可以不喝。但像今天這樣,天才剛黑就已經喝完一瓶酒的狀況,依舊很罕見。

小角問:“發生了什麽事?”

洛蘭淡笑:“你是第二個問我這個問題的人,我臉上寫滿了事故嗎?”

封小莞停止了跳舞,把滑稽誇張的小醜面具掀到頭頂,沮喪地問阿晟:“我的歌舞編排得很糟糕嗎?”

阿晟搖搖頭,“我覺得很好笑、很好玩。”

紫宴笑嘲:“小莞,阿晟看你向來只用他那顆長偏的心、完全不用眼睛,你以後少問這種問題了。”

小莞沖紫宴做了個鬼臉,表示“才不要聽你的”。

她沖到露臺上,張牙舞爪地嚷:“我精心布置的慶功舞會,你們賞點光好不好?”

小角沒理她,小莞對他也有點發怵,不敢招惹他。

她探身去拉洛蘭,“洛洛阿姨,每個人都必須跳舞慶賀!”

洛蘭被小莞硬拽到大廳,配合地問:“跳什麽舞?”

“清初!”小莞沖躲在角落裏吃東西的清初用力招手,示意她趕緊過來,“六個人,三男、三女,正好可以跳圓舞。”

呵,圓舞!洛蘭微笑。

封小莞毫不遲疑地選定阿晟做舞伴,清初在笑眯眯的邵逸心和冷冰冰的小角之間,毫不猶豫地站到邵逸心面前,把小角留給了洛蘭。

洛蘭主動握住小角的手,笑着說

:“其實,選誰做舞伴都無所謂,因為這是圓舞,總會相遇,也總會分開。”

小角沉默地握緊洛蘭的手,摟住洛蘭的腰,等別人開始跳後,他才模仿着別人的舞步,帶着洛蘭跳起舞。

洛蘭目不轉睛地盯着小角,似乎想要透過他的面具看清楚他究竟是誰。

小角困惑地看她,“洛洛?”

洛蘭問:“這是我們第幾次一起跳舞?”

“第一次。”小角無比肯定,“只要和洛洛做過的事,我都記得。”

是嗎?洛蘭微笑着移開了目光。

随着音樂,大家跳了一會兒,轉個圈,交換舞伴,繼續跳。

紫宴成為洛蘭的舞伴。

他一直覺得英仙洛蘭不像是喜歡跳舞的人,但她的舞跳得非常好。

“你以前跳過圓舞?”

洛蘭含着笑,慢悠悠地說:“我媽媽性格孤僻,不喜歡一切人多的活動,唯獨喜歡圓舞,因為她就是在跳圓舞時遇到了爸爸。”

紫宴專注地凝視着洛蘭,清晰地表達出想要繼續聽下文。

“當時,我媽媽在執行任務,為了躲避敵人,哪裏人多就往哪裏鑽,結果無意中闖進一個舞會中。她為了不露餡只能跟随大家一起跳舞,可她壓根兒不會跳舞,身體僵硬、不停地踩舞伴的腳,男士們都躲着她走,沒有人願意做她的舞伴,陪她出醜。危急時刻,我爸爸挺身而出,主動拉起她的手,帶着她跳舞,幫她躲過追殺。”

“你父親擅長跳舞?”

“何止是

擅長!”洛蘭微笑,眉梢眼角盡是溫柔,“我爸爸仗着有個皇室身份,不用為生計奔波,一輩子專攻吃喝玩樂,葉玠不過學了點皮毛就已經足夠他招蜂引蝶、浪跡花叢了。”

紫宴剛想說什麽,音樂聲變換,又到了要交換舞伴的時間。

洛蘭轉了個圈,成為阿晟的舞伴。

紫宴看到洛蘭握住阿晟的手時,身子明顯僵了一下。

她唇畔含着絲譏笑,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麽。

和阿晟跳完舞,洛蘭本來應該繼續和小角跳,她卻突然停下來。

“我累了,你們繼續玩。”

她徑直走上樓梯,回到卧室。

洛蘭坐在卧室的露臺上,一邊喝酒,一邊仔細閱讀阿晟的體檢報告。

小角走過來,坐到她旁邊,把一碟她喜歡的水果放到桌上。

“死亡大峽谷的事,謝謝!”

洛蘭冷淡地說:“不用!當時你距離懸崖頂只差兩百多米,即使我沒有去,你也能自救。倒是我應該謝謝你救了邵茄公主,否則英仙邵靖不會善罷甘休。”

小角把果碟往洛蘭手邊推了推,“你晚上沒怎麽吃東西。”

洛蘭瞥了眼壘放得整整齊齊的水果,擡眸看向小角,突然笑叫:“辰砂!”

“什麽?”小角正在低頭幫洛蘭剝水果,沒有聽清。

洛蘭盯着他,冷聲問:“你是誰?”

“我是小角。”小角把剝好的紫提果遞到洛蘭嘴邊,平靜坦然地看着洛蘭。

“是嗎?”洛蘭笑挑挑眉。

“是!”小

角的目光堅定坦誠。

洛蘭淡笑,“一覺睡醒,發現整個世界天翻地覆。親朋好友死的死、殘的殘,高高在上的指揮官閣下變成了沒有人身自由的奴隸,罪魁禍首卻成了自己的主人,滋味很不好受吧?”洛蘭伸手,溫柔地撫過小角臉上的面具,挑起小角的下巴,端詳着他,“明明恨不得立即殺了我,卻要假裝很關心我,逼着自己和我親近,很難受吧?”

“洛洛?”小角眨了眨眼睛,十分困惑,完全不明白洛蘭究竟在說什麽。

洛蘭凝視着小角。他的眼睛依舊如同仲夏夜的星空般清澈明亮、幹淨純粹,只是不知道究竟是真還是假。

阿晟的體檢報告已經證實了她的擔心。

她耗費十幾年心血研制出的藥劑,在促進異種基因和人類基因穩定融合時,副作用竟然是能修複受損的身體組織。

不過,相較胳膊、腿、內髒器官這種身體組織,人類的大腦神秘莫測。可以說,即使人類科技進步到現在,人類曾經面對的兩個無窮也依舊存在——人類依舊沒有探索到宇宙的盡頭,也依舊沒有探索到自己大腦的盡頭。

在進行反複實驗測試前,洛蘭不确定這種藥劑是否對腦神經也具有修複作用。

也許是她想多了,小角依舊是小角,可也許藥劑已經修複了小角被鎮靜劑毒害的腦神經,眼前的這個男人,根本不是小角,而是辰砂僞裝的小角。

洛蘭輕輕張嘴

,含住小角遞到她嘴邊的紫提果,舌尖從小角手指上慢慢卷過,小角紋絲不動。

等洛蘭擡頭,他才縮手,想要幫洛蘭再繼續剝水果。

洛蘭握住他的手,一根根把玩着他的手指。

手指修長、掌心溫暖,這只手給了她十多年的陪伴,保護了她無數次,但也是一只随時能置她于死地的手。

小角沉默溫馴,任由洛蘭把玩,就好像不管洛蘭對他做什麽都可以。

洛蘭撓撓他的掌心,命令:“把面具摘掉。”

小角看着她,沒有動。

“摘掉!”洛蘭命令。

小角擡手,摘下面具。

那張冰雪雕成的臉露在了漫天星光下。

洛蘭放開他的手,盯着他的臉告訴自己,他是辰砂,不是小角!

“脫衣服!”洛蘭命令。

小角毫不遲疑地站起,一顆顆解開軍服的扣子,把外衣脫掉,扔到自己剛坐過的椅子上。

洛蘭目不轉睛地看着。

“繼續!”

小角一顆顆解開襯衣的扣子,把襯衣也脫掉,露出緊致結實的上半身。

他安靜地看着洛蘭。

洛蘭慵懶地靠坐到椅子裏,右腿交疊到左腿上,端起酒杯喝了口酒,看着小角,面無表情地命令:“繼續!”

小角開始解皮帶,把長褲緩緩脫下。

洛蘭醉意上湧,眼前似乎出現了幻覺——

一個長發女子慌慌張張地沖進男子的房間。

男子正在穿襯衣,不好意思讓女子看到自己裸露的上身,立即羞澀地轉身。

女子卻絲毫沒有察覺,一邊

叽叽喳喳地說話,一邊繞着男子轉圈,男子急速地扣着衣扣。

小角全身上下僅穿着內褲,站在洛蘭面前。

洛蘭表情淡漠,長眉微挑,冷冷問:“我有說停下嗎?”

小角盯着洛蘭,沒有動。

“怎麽不脫了?”洛蘭慢慢地啜着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睛內沒有一絲溫度。

小角慢慢彎下身,緩緩脫下內褲,赤身裸體地站在洛蘭面前。

4A級體能,人類力量的極致,身體的每一條曲線都是力與美的完美結合,像是一尊由藝術大師精心雕刻成的大理石雕像,全身上下沒有一點瑕疵。

洛蘭一口喝盡杯中酒,放下酒杯,笑着鼓掌:“你已經不是當年的辰砂,能屈能伸,很能忍,對自己也夠狠!可是,演技還是不過關,已經露餡了。”

小角低垂着頭,淡漠地說:“我是小角,我不知道你不停提到的辰砂是誰。”

洛蘭譏笑,興致盎然地看着他:“你不覺得,如果真是小角,根本不應該停下來盯着我嗎?還有,這會兒為什麽不看我呢?覺得難堪?窘迫?屈辱?”

小角霍然擡頭,一雙眼睛亮如寒星,“因為我已經知道,你是女人,我是男人,赤身裸體意味着什麽。這應該是最親密溫柔的事,但是你……”小角臉上露出委屈和痛苦,“你不是想要我,你是想羞辱我!我做錯了什麽?”

洛蘭愕然地愣了一愣。

眼前的人的确有可能是小角。如果是

小角,他的确什麽都沒有做錯,卻要承受她的羞辱。一瞬間,洛蘭竟然不敢和小角明亮的眼睛對視,借着側身倒酒,回避開他的目光。

她默默地喝完杯中酒,還想再倒時,發現酒瓶已經空了。

洛蘭起身進屋。

出來時,她一手拿着瓶酒,一手拿着件睡袍。

小角依舊赤身裸體地站在露臺上。

洛蘭把睡袍扔給小角,背對着小角,打開剛拿的酒,先給自己倒了半杯,一邊喝酒,一邊思索。等酒喝完時,她像是下定了決心,把酒杯重重放下。

她打開藥劑箱,從裏面拿出七支精致的藥劑,排成一排放到桌上。

洛蘭轉身看着小角,“這是從吸血藤裏最新提取研制的鎮靜劑,目前整個星際已知的最強鎮靜劑,對3A級和4A級體能的人非常有效,兩到三支的劑量就已經足夠,使用過量會對腦神經有破壞作用。”

小角問:“如果我喝了它,你就相信我不是那個什麽辰砂?”

洛蘭盯着他,沒有說話。

小角拿起一支藥劑,眼睛看着洛蘭,一口氣喝完。

洛蘭冷眼看着,一言不發。

小角拿起第二支藥劑,毫不遲疑地一口氣喝完。

小角拿起第三支藥劑,毫不遲疑地一口氣喝完。

洛蘭俯下身給自己倒酒。

小角看着低頭倒酒的洛蘭,拿起第四支,扭開蓋子,正要倒進嘴裏。

洛蘭的動作快于自己的理智,突然轉身抓住小角的胳膊,不讓他繼續喝。

小角問:

“你相信我是小角了?”

洛蘭沒有說“相信”,卻也沒有放手。

雖然小角的一舉一動都沒有問題,看上去和以前一樣赤誠忠誠,但她依舊沒有辦法完全放下懷疑。

她很想告訴自己,是她想多了。

畢竟這一年多來,小角訓練士兵盡心盡力、毫不藏私,是士兵們最尊敬崇拜的教官。軍事演習中,小角也完全按照她的指令,冒着生命危險救了邵茄公主。

如果他真是辰砂,他完全可以不救,任由她和英仙邵靖打起來。

但是,如果她判斷錯誤了呢?

如果是一個可以忍受羞辱、可以僞裝溫馴、可以拿自己的命做賭注的辰砂呢?

辰砂忍人所不能忍,處人所不能處,必然圖謀巨大。

洛蘭的大腦裏充斥着截然對立的兩個聲音,一個說着“殺了他”,一個說着“不能殺”。

殺了他?

萬一殺錯了呢?如果他真的是小角呢?

不殺他?

萬一他是辰砂呢?

洛蘭內心天人交戰,感覺身體在不受控制地輕顫。

只要讓他把七支藥劑全部喝完,不管他是小角,還是辰砂,都會失去所有記憶,變成白癡,并且永不能再修複。

但小角就永遠消失了!

那個朝夕陪伴她十多載,在她危險時保護她,在她沮喪時安慰她,在她難過時陪伴她的人就沒了!

小角看着洛蘭握着他胳膊的手,“你的手在發抖。”

洛蘭像是觸電一樣,猛地放開他,端起酒杯一口氣喝完,拿起酒瓶還

想再倒一杯。

小角從她手裏拿過酒瓶,盯了眼瓶子上的标注,說:“別喝了,這是2A級體能的人才能喝的酒。”

洛蘭想要奪回酒瓶,“還給我!”

這是葉玠留下的酒,疲憊孤獨時喝一杯,感覺像是葉玠仍然在她身邊。這個時候,她尤其需要,也許再喝一杯,她就能狠下心做決斷。

小角躲開她,“不要再喝了!”

洛蘭伸出手,氣勢洶洶地命令:“還給我!”

“不給!”

洛蘭看小角目光渙散,沒有焦距,知道鎮靜劑的藥效開始發揮作用。她覺得眼前的小角晃來晃去,好像有無數虛影。

“你醉了。”

“我沒有!”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沒有醉,小角拿起酒瓶,湊到唇邊,喝給洛蘭看。

洛蘭趁機一把奪過酒瓶,往屋子裏逃去,可頭重腳輕,竟然在門口絆了一下,整個人朝地上撲去。

小角急忙攬住她的腰,但自己雙腿虛軟,也沒有比她更好,兩個人一起摔在地上。

酒瓶傾倒,酒液潑灑在兩人身上。

洛蘭惱怒地踢小角,“都是你的錯!”

“都是我的錯。”

小角語氣溫馴,目光卻灼熱,滿是侵略性,像是一只準備着要捕獲獵物的野獸。

洛蘭隐隐覺得危險,可是暈沉沉的腦子似乎罷工了,拒絕思考、拒絕行動,渾身發熱,只想懶洋洋地躺着休息。

小角呆呆盯了一會兒洛蘭,突然俯下頭,輕輕地在洛蘭臉頰邊、耳邊挨蹭。

洛蘭感覺小角很久沒有這樣親昵了。

似乎自從他去基地當教官,就很少有獸化時的行為了。當時她覺得煩不勝煩,現在失而複得,卻讓人分外欣喜。

“小……角。”

“洛洛……洛洛……”

小角親吻着洛蘭的脖子,從脖子一點點親吻到臉頰邊。每一下觸碰都極盡溫柔,訴說着無盡的眷戀,就像是在膜拜他渴望已久的珍寶。

洛蘭昏昏沉沉,感覺自己在一點點融化。

當小角吻到她的嘴唇時,她略微清醒了一點,覺得哪裏不對,用力推小角,掙紮着想要逃離。

小角卻用絕對的力量,霸道地壓制住她,将她禁锢在自己懷裏。

他狠狠吻住她,毫不猶豫地撬開她的嘴唇,長驅直入,宣示着自己占領她、擁有她。

洛蘭剛開始不肯配合,企圖推開他,可小角長期以來一直壓抑的渴望好不容易才沖破重重阻礙釋放出來,像是噴發的火山,滾燙灼熱的岩漿噴湧而出,勢不可當、摧枯拉朽,帶着點燃萬物、焚毀一切的決然。

洛蘭在一波又一波的熱烈索求前,漸漸消融,終于放棄抵抗,俯首臣服,随着本能沉淪。

地上的酒瓶不知被誰踢了一腳,骨碌碌滾動着,從屋裏滾到露臺上,殘餘的酒液滴滴答答、蜿蜒落下。

夜幕低垂、繁星閃爍。

濃郁的酒香,在晚風中纏綿缭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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