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不老情
在朝堂上孟闊向自己求助的眼神,雲岚還歷歷在目,雖然明白秦言是故意問孟闊,因為孟闊有驸馬這層關系,可沒事前和孟闊說好,萬一孟闊開口就贊同了衆臣的意見,那秦言怎麽收場?
雲岚實在是忍不住,就問了出來,秦言看了看雲岚,嘴角挂着笑意說道,
“武将的心素來很直,少了很多文臣心裏的拐彎抹角,怎麽會和文臣一個意見?而且孟闊如果贊同了,那納妃一事先不說,朕一定先給孟闊物色幾個姑娘,讓他娶回去做小娘,看看他受不受得了。”
剛剛在朝堂上大殺四方,秦言心情甚好,說起話來也輕快了不少,可是秦言的話卻讓雲岚吓到了,想想景和公主的剛烈脾氣,要是真送幾個女子入将軍府,那可比納妃還可怕,是真的要天下大亂的呀!這陛下也是心大,怎麽能輕輕松松說了這麽一件可怕的事情,還好孟闊沒亂說話,真是好運氣,好運氣。
其實秦言沒有和雲岚說,早在幾天前景和到鳳鳴殿和小蘇敘話時,秦言就找了機會和皇姐說了此事,雖然沒把心中想法說出來,可也引導皇姐認為皇帝的家事就應該自己處理,哪裏輪到這些大臣管。秦言知道皇姐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定然會将此事說給孟闊聽,別看孟闊八尺男兒,可面對景和卻是個言聽計從的小媳婦模樣,這枕邊風傳到孟闊耳朵裏,所為夫妻同心在朝堂上自然也是一樣的說辭。
上次是太子,他沒有辦法決定很多事情,所以最終妥協讓父皇安排了兩位良娣入東宮,這次他肯定不會再讓這樣的事發生,不說別的,他心裏只容得下小蘇一人,那何必再讓別人入宮,一輩子孤苦,誤人終生呢。
說起那兩位良娣,現今已冊封為妃,雖然秦言态度冷淡,但是現在偌大的楚宮,除了小蘇就只有這兩位妃子,秦淏離宮前特意下了旨,他的後宮妃嫔無所出者入瑤光寺出家為尼,有子嗣的太妃也遷入離宮。
離宮雖和楚宮連在一起,可是中間卻隔着高牆,說得好聽些裏面住的都是太妃娘娘,實際上除了生活無憂,根本就沒有任何自由可言,仿若在一個大牢籠裏等待着死亡的到來,是比冷宮還可怕的地方。這就是後妃的一生,不管你多麽風光受寵,皇帝更替最終等待他們的就是冰冷的離宮。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并不寵愛這兩位從東宮時期就侍奉在側的妃子,可宮裏的勢利眼卻不敢怠慢這二位主子,畢竟除了她倆就沒別人了,也許哪天二選一就受寵信了呢?加上這兩位娘家人也是厲害,在楚宮裏除了不得寵,卻也混得風生水起。
小蘇身為皇後,楚宮一切事物都應由身為皇後的小蘇來處理,每年大大小小的慶典家宴,也都是由皇後來操持辦理,可是秦言為了不讓小蘇被這些不緊要的事情束縛,特別将在皇陵為雪苑守靈的海棠請了回來,讓她和月娘一同協助小蘇管理內宮。
楚宮內的規矩,在雪苑管理期間就已經形成了一套規章制度,一切都被雪苑處理的井井有條,加上現今後宮空置,要處理事情本就少了許多,所以根本不用小蘇費心,所有事情都由海棠和月娘就可以安排妥當,小蘇仍舊無憂無慮的生活着,這是秦言想要小蘇保持的樣子,而不是當初母後那樣,被皇後這個枷鎖困住,活的不像自己。
德妃突然病了,本來每天她總是特別早來請安,但是突然就沒有來,後來德妃宮裏的人來回禀,說是病重不敢過了病氣給皇後,所以沒有前來請安,趕巧秦越因為貪玩下了水,感染了風寒,要照顧秦越,小蘇也沒有顧得上德妃的病。
秦越說也是皮實,風寒好得快,可是月娘那套小病不去根,大病找上門的理論自然也應用在秦越身上,病好了也被強行關在宮裏調理身體,從小就習慣了月娘的所謂的調理,即便看到兒子百般不樂意,也只能安慰他習慣了就好了,這麽一折騰,搞得小蘇都忘了德妃生病的事。
還是賢妃來請安的時候,偶然說起她去看過德妃,病的奇怪也不見好,才總算提醒了小蘇。其實對這兩位妃子,小蘇的态度說不好,親近肯定是萬萬不能夠的,畢竟兩位都是來瓜分秦言的主兒,可是小蘇也不傻,秦言對待她們兩位的态度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她心裏自然覺得同情,可是讓她真的勸秦言嗎?勸了才是真的傻。
“讓小廚房熬些補品,一會我去看看德妃。”
賢妃請安離開後,小蘇就吩咐邬央去準備,聽了這話海棠覺得不妥,
“娘娘,您是皇後,屈尊去看望妃子有些不妥,還是讓奴婢送去吧!”
“當年我病了,母後總去看我,我心裏高興的不得了,現在德妃病了,在這宮裏也沒有個說話的人,我去看看難道不應該嗎?”
海棠還想勸,但是看到小蘇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說什麽都沒用,只好住了嘴,這位主子對于禮法一類從來不看重,和誰相處都是一般模樣,不會在乎君臣之禮,開始聽到她直呼陛下名諱,可把海棠吓得差點跪在地上,可看到滿宮裏的奴才都那麽淡定,就連陛下都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海棠才知道這兩位從來都是這般相處的,這麽大的事海棠都習慣了,還有什麽是不能習慣的呢?
德妃的珞芷殿離小蘇的鳳鳴殿非常遠,走過去的時候小蘇都以為自己是不是從楚宮的一頭走到了另一頭,到了珞芷殿的時候,身上都出了一層薄汗。
珞芷殿內顯然很少有人拜訪,看到小蘇過來,宮人都有些手忙腳亂,好一會管事的宮女唐彩才跑出來迎接小蘇,眼神裏也是滿滿的驚訝,大概是完全沒想到皇後居然會來。
“德妃娘娘好些了嗎?”
小蘇問道,唐彩臉色一滞,不知如何回答,這病來的太突然,這都小半個月了也不見好轉,
“啓禀皇後娘娘,太醫說了,只要按着方子吃藥,總會調理好的。”
聽了這話,小蘇搖搖頭,抱怨地說道,
“其實我對太醫可不大滿意,整天張口方子閉口方子的,好像自己的方子特別有效,可也沒見着他們治好了誰。”
小蘇倒也不見外,邊說邊往內室走,唐彩想要攔着,德妃生病,內室平日也不怎麽開窗,可真怕了把病氣過給皇後,要是皇後病了,那皇帝那邊怪罪起來,苦的恐怕又是這些宮人。可小蘇根本不在意,直接就往裏面走。
內室裏傳來德妃的咳嗽聲,進了門就看到滿地的紙,撿起紙張,看到紙上的字體特別娟秀,可一筆一劃中又有一絲剛勁之力,以前聽人說過禮部周大人的女兒待字閨中之時就是秦楚有名的才女,今日看到這個字,想來不是吹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披好兮,不訾诟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小蘇将紙上的詩讀了出來,再看德妃,長發散落着,臉色慘白卻仍在案前寫字,眼角的淚晶瑩剔透,病容之下,竟也是美的讓人不敢去打擾。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這君恐怕指的就是秦言,突然明白過來的小蘇,心好像被揪起來了,想要轉頭逃跑,可是腳卻好像長在了地上,一步走不動。
“德妃娘娘,皇後娘娘來看您了。”
唐彩看到德妃一直沒有擡頭,仍舊奮筆疾書,趕忙提醒德妃,這時德妃才擡頭看向小蘇,看到小蘇手裏拿着自己寫字的紙,嘆了一口氣,走過來給小蘇行禮。
“聽說你病了,我帶了補品過來,你記得吃,還有,你病中要好好休息,別……別太操勞。”
小蘇說完急匆匆想走,可是手裏還拿着那張紙,她是從地上撿起來的,可是仍在地上顯然不合适,但是又不想遞給德妃,怕看到她的眼睛,只好往內室去,将紙放在桌案上,可那桌案上德妃卻又寫了另一首詩。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小蘇看着看着眼淚就下來了,心裏真的是說不出的滋味,她總覺得不管是德妃或者是賢妃,大抵對秦言是沒有情義的,他們也是秦淏選入東宮的,就好像當初她一樣,對秦言并無情愛之說,可是回頭想來這都是小蘇自己一個人的想法,她從來沒有印證過。
且不說賢妃整日裏亂獻殷情,哪怕一點機會也要在秦言面前表現表現,雖然有些功利心在,但心中就真的沒有情誼嗎?那德妃呢,從來不多言,總是将自己隐藏在賢妃之後,可是每每望向秦言的眼神都是那樣深,每日德妃都特別早來請安,好像是秦言前腳出了鳳鳴殿,後腳德妃就來了,小蘇從來都沒想過長長久久的晨早來請安,到底是對皇後心存敬意?還是只為了碰到什麽人?
“皇後娘娘,臣妾從來不想隐瞞,只是沒有人問過,臣妾的父親曾經極力阻止臣妾入宮,說當時還是太子的陛下對嫡庶甚為看重,恐怕入宮也終不能善終,可是臣妾覺得即便一生不能得到陛下的青睐也沒關系,只要能和陛下離的近一點也是好的。
只要一想到能和陛下同住在一個處,能遠遠的到陛下一眼,那就足夠了,臣妾一生所求不多,不求陛下的一點憐愛,只要能遠遠的看到陛下,哪怕是背影,臣妾就覺得滿足,如果能長久如此,那此生足矣。每日起早去鳳鳴殿外等着,就想着能看一眼陛下,可是臣妾恐怕是藏的不夠好,還是被陛下看到了,陛下責問為何來得如此早,還吩咐臣妾不要打擾皇後娘娘休息。
陛下的眼神永遠是冷的,所以臣妾從來不覺得暖,自然不敢所求什麽,可聽了陛下的話心卻還是會痛,好像這些年一直深藏在心裏的那些小美好就被一下子打碎了,臣妾真的恨,想着就此作罷了,此生便于青燈為伴也未嘗不可,可太多年的習慣,臣妾真的做不到,想必是天不老,此情仲難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