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無妄(2)

李振的大獲全勝,讓營裏的士氣大漲,每個将士臉上都帶着喜悅的色彩。

在整編完歸順的突厥兵後,王忠嗣下令讓大部分天策兵退回總營,只留下幾千人鎮守邊境,并用于聯絡。

當然,雁河的蒼雲軍也同他們一起回到了總營。

大概是持續了數年的戰事終于結束,天策總營的将士們知道戰事告捷,哪怕并未親自參與,也露出痛快的喜悅。

“突厥之亂已平,這大概是兄弟們最棒的新年禮了!”

還有一個月便是新年,有天策軍聽到這個消息不由笑着這麽打趣,還沒忘向旁邊的兄弟尋求認可,“你說是吧?”

“那當然!”他身邊的人附和着,“多虧了王将軍和李副将,這仗打的漂亮!”

可不漂亮麽,無一人身死,且平定突厥,這一仗便足以讓李振論功行賞。

“我一人定無法做到如此,”作為議論中心的李振并沒有攬功的意思,而是大加贊揚随行的兄弟,“還是兄弟們的功勞。”

楚秋遠遠地就聽着他們之間的話,見李振這麽說,不免露出早已料到的表情。

“姐?”雁河覺得她的反應有點奇怪,琢磨了一下,突然用一種糾結的語氣問她,“你對李副将……?”

“想什麽呢?”楚秋即便有刷好感的意向,也不會明目張膽地同雁河說,所以她堂而皇之地改了話題,“還管起姐姐我來了?你呢?在蒼雲過的如何?有沒有遇到喜歡的女子?沒有人欺負你吧?”

——你工作/學習怎麽樣?每個月工資多少?有沒有談朋友?諸如此類的問題,不論哪個時代,都足以讓人頭皮發麻。

“挺好的,沒時間找情緣,沒人欺負我。”

所以雁河噎了一瞬,繃着臉用鎮定自若地表情回答完,立刻就知趣地不說話了。

楚秋聳了聳肩,他的反應在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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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策總營在北城,但與其說是城,不如說是鎮子外面套了個石頭城牆。

楚秋進城的時候就發現城裏沒多少人,除了迎接他們的軍隊,便只有少數婦孺。城池小到,就連天策其他駐守的将士,都不是住在城中,而是在城外自行搭建帳篷。

深夜,營地的正中舉行了洗塵筵。

李振邀請了楚秋過去,但她婉拒了他的邀請,反倒是推了雁河過去。

與正熱鬧的營地不同,靠近北城的營地顯得冷冷清清,粗略望過去別說人了,就是老鼠也沒一個。

“教主,您可真會使喚人。”

但正是在這營地的角落,旁人難以注意的陰影中,一個披着暗紅绫袍的女子悄然潛入了進來。

“能者多勞,我是肯定你的能力。”楚秋早就收到消息在這等着,現在見女子突然出聲,面色自然波瀾不驚。

她借着月色掃了眼對方的打扮,才用一種贊嘆的語氣道,“阿雪倒是用心,便是我見你這幅打扮,也下意識覺得你是南诏的使臣。”

“教主讓我做的事,自然得做好了。”

在楚秋面前顯出身形的,自然是受命來漠北幫忙的探雪。

她特意化了妝,将原本的五官中的強勢畫的越發活靈活現,讓人見着便覺得這個人地位不低。她沒穿原本的豔紅,而是換了暗紅的绫袍,邊角則以虎皮做點綴,而頭、耳、頸、以及手腕,都以金為裝飾——這是南诏五品官員才能做的打扮。

“既然阿雪作此打扮,想來對此事也胸有成竹了。”楚秋将關于趙雲生的事情告訴了她,讓她有些了解後又接道,“——我要她與南诏勾結的證據。”

“這倒是巧了。”探雪故作妩媚的一笑,以一種極為豔麗的姿勢從懷中取出一枚金貝,金貝中刻了奇怪的花紋,中間則是一個蠻字,“在您離開的這段時間,我正巧去見了見南诏的王。”

“——紅衣教什麽時候與南诏扯上了關系?”楚秋皺眉,“南诏王找你?”

“本來那人想找的是教主您啊。”探雪在手中把玩金貝,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隐瞞了這件事發生的真相,轉而直接說出了結果,“只是您有要事在身,剩下兩位聖女……怎麽都是不合适去見的。”

“所以你沒經過本教主的允許,私下見了南诏王?”楚秋故意用了本教主這一自稱。

“冤枉。”探雪故作委屈,上前抱住了楚秋的手,一副撒嬌的模樣,“我可是給教主傳信了的……只是,您并未收到。”

“但我千裏傳音給你的時候,你也并未告訴我這件事。”

楚秋想到雁河來的時候,也提過蒼雲給天策營的信被攔截了,心裏突然有些莫名的慌張感,覺得這事還沒完。但如果是這樣,探雪的話則有幾分可信,所以楚秋也不再糾結過去的問題,而是挑了最關鍵的。

“南诏那邊說什麽了?”

“南诏王想與您做交易。”探雪眼中露出些許不屑的色彩,“他見紅衣教的影響擴大,又以女子居多,便想利用紅衣教,達到自己将手伸入中原的目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樣子,還敢對我動手動腳。”

直白一點講,南诏王想用男色.誘惑探雪,順便誘惑紅衣教的女人,讓她們心甘情願為南诏做事——卻完全沒想到,大部分加入紅衣教的女子,不僅認男人的本事有所提高,更是對男人沒什麽好臉色。

“你怎麽回的?”楚秋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沒有同意南诏王的示好。

“當然是吊着他了。”探雪嫣然一笑,露出讨好一般的笑意,朝她眨了眨眼,“我有把握分寸,讓他覺得差一步我便會心動,未在您沒同意前答應他……教主可滿意?”

“下次不準私自行動……”楚秋頓了一下,想到她最初和她說過讓她依舊自由,便有些頭疼地按了按額角,轉口道,“……不,算了,你做的不錯。但是下次,記得先與我彙報。”

因為楚秋的改口,探雪眼中閃過一分笑意,她眨了眨眼便掩蓋了這份真切的情緒,又故意露出無辜的表情,“是,教主。”

探雪示意楚秋看她手中的金貝,“這金貝便是南诏王給我的‘信物’,以這個代替教主想要的‘證據’,豈不是正好?”

“這倒确實是……過于巧了。”楚秋覺得天都在幫她,順利的同時又有種不真實的錯覺。且不提之前一閃而過的心慌感,楚秋打起精神吩咐着她,“便這麽做吧,書信之類的……就不必了,王忠嗣将軍對此道似乎精通,即便作假,也不能這麽明顯。”

“呵。”探雪低聲笑着,像是獵者一樣發出意味不明的喟嘆,“除了信物,沒有什麽比抓個現行來得有用……放心交給我吧,我定會讓教主如意的。”

“那就拜托阿雪了。”

和楚秋一樣,趙雲生也沒有前去宴會。

只是楚秋是為了等探雪,而趙雲生則是不想見到參加宴會的何林,也不敢在宴會中面對王忠嗣等人。

“突厥戰事已了,我卻拿不到任何有用的東西!”趙雲生狠狠地扯着手中的絲帕,只有在她獨自一人的時候,她才會露出這般歇斯底裏的樣子,“——若非她橫插一腳,別說李振!那些天策軍也會大傷!那時候就算王忠嗣坐鎮又有什麽用?還是戰敗一個結局!”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關鍵,頓時激動得站了起來。

“對!都是楚秋的錯!若非她在——我早就取得密箋,又何苦被王忠嗣懷疑?!又怎麽會再被何林纏上!”

“姑娘推脫責任的方式,可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帶着白語口音的異族女聲傳來,讓趙雲生整個人一驚,立刻警惕地摸出身邊的醫用刀。

“呵,中原人就是膽小怕事,這麽點兒聲就怕成這樣。”

腳步聲終于出現,趙雲生終于看到了說話的人。

在趙雲生看清對方打扮的瞬間,她下意識收斂了臉上的表情,拿着刀的手也松了些,眼色多了抹遲疑,又因為震驚而變得些許滑稽。

“你、你是……”

面對趙雲生的,正是化為南诏使臣的探雪。

“我是誰,可不是你一個民女能知道的。”探雪嘲諷十足地笑了笑,她眼神平靜中帶着分輕蔑,正是趙雲生最讨厭的那類表情,但探雪偏偏将這表情表現得渾然天成,讓趙雲生誤以為她身居高位,理所應當地看不起沒什麽地位的自己。

她手中把玩着刻着官位的金牌,也是因為看到了這個金牌,又觀察到她的打扮,趙雲生才相信了她是南诏王派來的人。

“中原的俠士也沒什麽本事,也不知王是如何找上了你……倒不如讓我親自動手,別說天策軍,便是李唐皇室的東西,我也能帶給王。”

連她的目的都說出來了,趙雲生順理成章地确定了探雪南诏人的身份。

“……這是南诏王給我的任務,大人插手,豈不是違背了王的命令?”趙雲生扯出一絲笑,話說得十分勉強,卻不敢怠慢。

“你拿王來壓我?”探雪眯起了眼,将把玩的金牌随手挂在了腰側,“呵,不過是個民女,還敢威脅我這個重臣?”

“交不出王要的東西,我便是殺了你,王也不會怪罪于我。”

“——不敢。”趙雲生不是第一次直面殺氣了,比起雁河,探雪的殺氣并不凜冽,但還是讓趙雲生有種心驚膽戰的感覺,“大人放心,我一定盡快将東西取來,獻給南诏王。”

“哦?”收回了殺氣,探雪漫不經心地靠在帳沿,“若非讓王再等上幾個月?”

趙雲生被她的話一激,咬牙說出了具體的時間,“不出一周!”

“一周?”探雪的不滿直接寫在了臉上,“最多三天。”

“什、可是——”

“若是你做不到,我便親自為王奪來。”探雪可沒管趙雲生自認為地位比她低,而不得不屈服的不甘表情,只是帶着愉悅的神色,以居高臨下的态度望着她掙紮的模樣。

“至于沒用的你……”

探雪擴大了嘴邊的笑意,覺得自己教主給她的扮演任務真是十分有趣。

“……便沒有再活着的理由了。”

“——是。”

被探雪威脅,趙雲生終于咽下了反對的話,半饷才擠出了回答的字。

“這是王讓我給你的。”

金貝被探雪丢到她面前的桌子上,哐當的聲響讓趙雲生暗自握緊了手,沒有立刻去拿。

“若是得手,帶着它便能面見王。”探雪就喜歡看她的自尊被她挑釁,卻無力還手的模樣,“若是沒得手……”

想到之前探雪說的,趙雲生明白了她未說完的話。

被輕視的屈辱讓趙雲生差點紅了眼,但她還是忍住了動手的想法,咬着唇應下。

“大人放心,我會得手的。”

可惜了……

探雪輕笑一聲,覺得作為“玩具”,趙雲生還挺有趣。

……她再也不可能得手了。

探雪沒有浪費時間,她不再與趙雲生搭話,直接轉身離開,消失了蹤影。

餌與網已經備齊,就差魚兒上鈎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問趙雲生為什麽就相信探雪了,問就是她傻、自作聰明。

[小劇場一]

楚秋:真是困了就有人送枕頭啊……

探雪:嗯,教主說得對。

(完全不提其實是她因為無聊,才先勾搭南诏那邊的女人入教,導致南诏王注意到紅衣教的事情)

[小劇場二]

探雪:沒有教主一起狼狽為奸,好無聊。但教主給我找了個新樂子,就是這個新樂子有點傻。

趙雲生:……為什麽只有我要面臨這麽多威脅和殺氣,我又做錯了什麽,我只是搶了人的情緣(故意勾引的但是現在想甩甩不掉),又不滿惡人谷待遇想謀求更好的地位(雖然為此不在乎其他人的命),甚至我只是稍微有點嫉妒別人罷了(嫉妒到欺淩、弄死別人),這也不至于讓我這麽倒黴吧?

楚秋:……括弧裏的理由就足夠了吧。

白語,少數民族(白族)的語言。

南诏那時期,大部分族人就是白族的,所以這裏取了這麽個形容。至于為什麽只去過南诏一次的探雪會白語——那只能說,她不會說白語,但“用白語口音說中原話”的語調卻能學得很像(而且說了趙雲生也聽不太懂)。

另外本文的新年取現代習俗,即元旦一次,春節一次……因為作者桑寫的時候忘記查古代怎麽算新年了,所以這個設定就當魔改劍三世界的設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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