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那之後白術自然是被教訓了一頓。
只不過當時的情況是雲峥趴在床上皺着眉教訓人,都尉府二十八號錦衣衛同志搬着一張小板凳坐在旁邊捧着臉聽得一臉認真做深刻檢讨狀,雲峥本就身上疼痛難忍,再一扭臉看見身邊那個眨着眼滿臉“然後呢”的小鬼,頓了頓,忽然就沒有了繼續教訓人的欲望。
“你出去吧,今兒不是還要出外差麽?”錦衣衛指揮使轉過頭面朝床內側,“順便讓紀雲進來給我換藥。”
“喔,皇上讓我和十八盯着那些個西番人呢,他們出宮了,但是還沒走,看着一副準備常駐的模樣。”白術想了想說,“不過要是換藥的話我還是有……”
“不要你。”雲峥想也不想一口回絕道,“你這毛手毛腳的,勁兒還大,我這身上一大半傷都是你下手沒輕沒重的功勞,還敢勞煩你換藥?”
“……”
雲峥聽見蹲床邊那小鬼一下沒了聲音,下意識地将腦袋轉回來看了一眼,這才發現這會兒那小鬼正閉癟着嘴滿臉受傷地看着自己,他頓了頓,忽然就對昨天天德帝的遭遇感同身受起來,除了屁股疼還覺得頭也疼了起來,于是不着痕跡地嘆了口氣随即道:“這是什麽臉,醜死了……我開玩笑的,你出去吧。”
白術站起來拍拍屁股,活動了下身上的筋骨,渾身“咵嚓咵嚓”響,好像她每擰巴自己的腰一次,身上就能有零件往下掉似的——十來歲的年紀本來應該算是身子骨柔軟的時候,她這反倒像是老太太似的,随便往哪兒坐一會,再站起來就渾身酸疼。
做完了舒活筋骨的運動,再擡起頭時,白術發現雲峥老大又是一臉準備教訓人的模樣,于是這一次她完全不準備再繼續逗留,屁滾尿流地就沖出了房門……這會兒雲峥的房門口守着她師父還有十八,兩人正低低地說着話呢,見白術出來,紀雲交代了幾句出外差時候千萬要小心,那些西番人有些手段,盡量離遠點兒說什麽聽不見就算了之類的話,就轉身進了屋子,白術整理了下身上的裝備,将腰間歪歪斜斜挂着的繡春刀以及象牙牌扶正了,跟着十八一塊兒前後腳出了宮。
……
西番的使節住在驿館裏,生活多姿多彩,平日裏不老老實實在驿館裏待着,盡在街頭閑晃,正巧這會兒又是中秋前後,街上雜耍賣藝的走了一撥又來一撥,央城街道上倒是比平日熱鬧了許多……
耍火叉的動力利落踏實活潑,引來一陣陣喝彩;弄中幡的幡幅飄展,鈴聲叮當;還有耍花壇的,刷雜技的,禽戲木偶戲的,街上那是掌聲喝彩聲不斷,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以西決二皇子為首,其餘的人包括那天那個死肥豬似的西域和尚在內一幹人等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東看看西看看,那個西決似乎對捏面人和木偶戲特別感興趣,停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手藝活,待身後的人忍不住上來在他耳邊耳語半晌,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白術和十八貓着腰走在房頂上,跟着他們跟得腰酸背疼,白術好歹還能看看熱鬧了解了解古代人民民生樂趣,對這些早就不新鮮的十八那是從頭抱怨到尾,奈何這些西番人真是體力好得過分,從街頭走到結尾,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在路過一個射箭有獎品的攤子上時,原本他們是頭也不回到打從那兒淡定路過,忽然之間,似乎有什麽東西吸引了西二皇子的注意力,于是他又倒着原路退了回去。
蹲在房頂上,白術翻了個大白眼的與此同時,她還聽見十八在她的身後滿滿不耐煩地喘了口氣粗氣。
一副小宇宙就要爆發了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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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尉府自然也有急脾氣的人,比如十六、十七、十八這二逼三人組,就是年輕氣盛十分沉不住氣的典型。
而此時此刻,并不知道房頂上已經有兩位等自己等得不耐煩的鷹犬,西決二皇子淡定地無視了自己帶着的那一幫子手下滿臉的無奈,退回那射箭游戲的攤子跟前,跟那個攤子比手畫腳地說了些什麽,最後指向了頭獎那玩意——那是一個圓敦敦,盤膝而坐,懷抱獅子的泥娃娃,民間又叫大阿福。
“……這西決皇子怎麽娘了吧唧的,這種玩意他也稀罕。”白術嘟囔了聲,見着這西決已經開始掏錢準備射箭了,琢磨着好歹能歇息一下,于是抹了把汗找了個樹蔭藏好一屁股蹲了下來。
“稀罕也沒用,這可是央城腳下,武館多如牛毛,你覺得那弓箭不調整過可能嗎?這小攤販又不是銀子多燒得慌來搞感恩回饋福利的——你看你看,落了吧!”十八一邊嗤之以鼻一邊挨着白術坐下來,兩人排排坐在房頂上,抱着膝蓋看着西番人被小攤販坑,看得相當開心。
特別是十八看見西決二皇子的箭落地,連準心的邊兒都沒抹着時,那叫個興高采烈,就好像那個擺攤坑銀子的大爺其實是他爹似的。
而這會兒在兩名錦衣衛腳下,那西決皇子似乎也産生了疑惑,一箭落空後立刻低頭檢查手中的弓箭——西番國本就是塞外的民族,從小生活在馬背上,騎射都不在話下,更何況這會兒是距離壓根不遠的死靶子……
正當白術看着,身邊的十八忽然用手肘捅了捅她的腰,揚揚下巴道:“喏,哎呀,二十八,你對象來了。”
白術順着十八下指着的方向看,果真看見男神大大正騎着他那匹冷豔高貴的大白馬,神色淡然從遠處緩緩靠近——這會兒好像還沒到下班時間呢,這貨在這幹嘛?早退啊?不過……白術伸長了脖子,頭也不回地賤兮兮地笑着跟十八說:“你看看看看我對象,周身仿佛籠罩着一層聖光有沒有?”
十八道:“我只看見了一層佛光。”
白術:“?”
十八:“色即是空那種,和尚長得再好看也還是和尚,只能看,不能用。”
白術:“……”
忽然有一種想把隊友從房頂上推下去的沖動。
而這會兒,男神大大已經來到了那射擊攤位跟前,似乎是見了西決二皇子,索性下馬跟那些人打招呼——西決的演技是杠杠的,君長知的演技也是杠杠的,明明雙方都認出對方是那天在房頂上“以武會友”以及“火燒我家後院”的人,雙方注視對方的眼中都能冒出火花來,卻還是能友好地點頭致意。
大概是君長知問了西決在這幹嘛,後者便将手中的弓箭遞給了他,君長知拿過來看了一眼,想也沒想便拉弓瞄準——這小攤販看到來的是個本地的官,原本還有些警惕,但是看見他胸前那巨蟒補子,又天真地以為這是個文官不礙事,等君大人一箭射出命中紅心,他愣了愣,君長知又一箭射出再中紅心,他雙眼發直,君長知拿過西決手中的最後一支箭,拉弓,放箭,第三次命中紅心的時候,那小攤販老板的下巴砸到了腳背上。
而在他們身後,白術已經被君公公那高大挺拔的背影,披在肩頭伴随着拉弓動作輕輕搖晃的一襲長發那優美的弧線帥暈在了房頂上。
君長知滿臉淡定地将哭喪着臉的小攤販遞過來的三個大阿福接好,三個大阿福造型各不相同,只不過白術離得遠看不清楚,只見君公公低下頭看了看似乎比較了下,然後選出兩個給了西決,剩下的一個順手便塞進了挂在他那大白馬背上的兜兜裏。
西決笑眯眯地不知道說了什麽,随即跟君長知道別,帶着自己那夥人繼續往人群繁雜的地方走。
君長知上了馬,調轉馬頭,走上了通往君府的路。
兩人走的是不同的方向,按照十八的說法,白術就像是聞着了蜂蜜的熊似的雙眼發自暗搓搓就要跟在君公公屁股後面走,好險被十八拎着後頸脖子拎了回來——
白術頭也不回地說:“其實你這比喻還挺恰當的。”
十八嚴肅地點點頭:“嗯,還有後半段兒呢,一般熊找到了蜂蜜的同時還找到了蜂窩,然後偷吃沒吃上,先被蟄了一頭包——你知道君公公今兒幹嘛去的麽?我聽說他家裏來了個什麽遠房親戚的小表妹,啧啧,人家今天請假就是為了陪他那個表妹到山上燒香,說起來啊,那個大阿福應該也是順手給他表妹的吧,小姑娘不就喜歡這些個玩意麽……”
後來十八還說什麽白術已經聽不到了。
因為她已經面無表情地将自己的隊友順手推下了房頂。
而這個時候,在他們的不遠處,西決一行人進了央城最紅的花樓。
白術利落地跳下房頂,往趴在地上的隊友身邊一站:“且先将西番國美女雲的硬條件放到一旁不提,你覺得西決二皇子這樣身份的人,淪落到要逛花樓的幾率是多少?”
十八從地上爬起來,揉揉屁股道:“比你跟君公公終成眷屬的幾率還少。”
白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