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

更新時間:2017-05-22 20:00:04 字數:4996

在衆人瞠目結舌中,葉家長子葉錦琪進入青睚堡帳房做事,一時激起千層浪,堡中議論紛紛。

田春光深知葉家人的為人,氣得不知說什麽好,霍磊也知事态嚴重,可即使是如此,他們出于道義和愧疚也沒有出聲阻擾,他們都知道兒子的日子并不好過。

而此時,有一個人,她比任何人都要落寞。

疲憊地揉揉眼睛,水芙蓉站在火房的門口,遠遠地望着東山別館飛翹出來的詹頭。東山別館離青睚堡大概只有三裏的路程,可就是這樣短短的距離,深深地隔開了她與霍炎庭。

水芙蓉無精打采地躲進了馬廄裏,每次從芙蓉坊回來,張羅完婆婆與公公的晚膳,她都會跑來馬廳坐坐,心意煩亂的她不想見任何人,倒是馬廳裏的馬兒讓她感覺比較輕松。

她一走進馬廄裏,挃着的馬兒們都哼叫着朝她靠近。

掏出袖中藏的吃食,她神色幽黯地喂着鏡嘴的馬兒。

被挂在馬廳最深處的龍駒,不像其他馬兒那樣激動,只是靜靜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沒有精神的水芙蓉。

喂完其他馬兒,水芙蓉走到龍駒面前,把糖球放在手心裏,“龍駒,這裏有你最喜歡的糖球,是上次你搶着吃的那個口味,我知道你愛吃,專程做給你的。”水芙蓉把糖放在掌心,攤在龍駒的鼻子下面。

龍駒沒有動。

“龍駒,他不會來的,你不用再裝了,他真的不會來……”一想到霍炎庭,想到十幾日來的孤單日子,水芙

蓉的熱淚湧出眼眶。

他一直守着病弱的葉錦娘,而她只能每日形單影只的守着空房。

“龍駒,糖球不好吃嗎?”

長長熱熱的大舌頭伸了出來,沒有舔走糖球而是舔去了水芙蓉臉上的淚水,龍駒發出安慰似的低鳴,像是在安慰女主人。

“龍駒,龍駒,他為什麽都不回來,為什麽?我知道他不得不照顧葉錦娘,我知道我這樣哭不對,可是我真的真的好想他。”馬兒的安慰令水芙蓉越來越傷心,她一把抱住龍駒,嗚嗚嗚地哭起來。

龍駒一改往日的傲慢,貼心又懂事的一下一下為水芙蓉舔去臉上的淚水。

“謝謝你龍駒,你真好。”哭過之後,水芙蓉心情好了一些,她又跟龍駒聊了一會天,才轉身回到自己的寝院。

淨過臉之後,水芙蓉疲憊不堪,末到一更天她便倒頭就睡,近來不知怎麽了,她特別貪睡,有時候坐在芙蓉坊算帳也能跟周公下起棋來。

睡到三更天,她的房門被輕輕推開了。

那雙黑靴急切地跨前幾步來到床前,月亮正巧從窗紗中透過來,溫柔地映照在霍炎庭英武的臉上。

他輕輕地矮下身子,半跪在床榻邊上替水芙蓉壓好被角,一雙大掌緩緩地貼在她的粉頰上來回摩芋,目光深情而溫柔。

只能在夜深人靜時,在葉錦娘睡下之後,他才有時間從東山別館急奔回來,不顧夜路難行,不顧乍暖還寒的山間冷風。

這一段時間裏,他沒有哪一夜沒來看她,只是她每次都睡得好早,根本不知他有來過。

“蓉兒。”他輕輕低喚着,執起水芙蓉粗糙瘦弱的玉手放在嘴邊輕吻着。她為什麽看起來那麽累?為什麽會睡得這樣沉?是不是芙蓉坊的生意太忙了?還是堡裏的其他事務令她操心?

想着想着,霍炎庭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

他不在她身邊,無法了解她所發生的每一件事。

“蓉兒,好好為我照顧自己。”他貼在她耳邊輕輕呢喃,說完,唇在她的額頭、耳垂、面頰留下無數的吻。

吻完之後,他閉上眼睛,靜靜地陪伴沉睡的妻子。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所懷念喜愛的踏實安寧才能流入心低,逐去他白日的心煩。

“堡主!”已四更天了。霍光在門外低聲禀報道。

淺眠的霍炎庭醒了過來,揉揉眉心,瞧了瞧窗紗外,東方已露出魚肚白。

每日五更,他必須要去紫溪城的校場操練護城精兵,多年來,紫溪城能如此安定繁榮,跟這支護城精兵有莫大的關系。

紀律嚴明、忠心耿耿、武藝高強是護城精兵的特質,而這份特質是由他和弟弟親自訓練出來的。

若是有一天松懈,以前幾十年打造出精兵強将的心血就白費了,主上怠慢,下面的人也會離心離德。

“你們去馬廳候着,我即刻便到。”霍炎庭萬般不舍地再握了握水芙蓉的手,深吻了她有些蒼白的唇後離開了。

一個時辰之後,天光大亮,水芙蓉猛然轉醒,她染着睡意的眸子在屋裏來回尋找,卻一無所獲,心情不由得跌到谷底。

原來方才感覺到他來了,他吻了她,還緊緊握着她的手,不過是她的一個夢而已。

好冷,水芙蓉紅着眼眶抱緊自己,無聲地躺在床上。

時間過得好慢,每天如同煎熬。

他沒來看她,一次也沒來,他們一個半月沒見面了,整整一個半月。

東山別館裏有葉錦娘,所以他忘了她嗎?水芙蓉思念着霍炎庭,夜裏她很早便安歇,根本不知道霍炎庭每夜都來看過自己。

忽地,一口酸水從胃底湧入口中,水芙蓉連忙躲進屋裏,大嘔特嘔。這期間,她終于發現自己不再是一個人,她有了身孕。

“芙蓉,又難受了?這是才腌好的梅子,快吃一顆。”守護她左右的三嬸連忙拿出梅幹放進她嘴裏,轉身去倒清水給她漱口。

水芙蓉吐掉梅籽,用清水漱口,再将另外一顆梅子放進嘴裏,惡心的感覺才不那麽強烈。

“芙蓉,你有身孕了,告訴堡主吧。”三嬸皺着眉頭,語重心長地說道。

水芙蓉只是搖頭,轉身回去繼續揉着案板上的面團。

“哎!怎麽會是這樣,這個葉錦娘早不回來遲不回來,偏偏是這個時候回來。”三嬸靠過來,将手放在水芙蓉的肚子上,“已經有兩個月了,芙蓉。”

“三嬸,別告訴任何人!這個時候,堡裏面亂烘烘的,公公婆婆每日愁容滿面,如果這時候說出來,會生出事端讓炎哥和大夥為難的。”

“唉。”

兩人揉着面團,霍炎庭突然出現在火房裏。今日趁着談生意的空檔,霍炎庭從葉錦娘那裏脫身,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他除了夜夜探望水芙蓉,更想跟她說說話。

“堡主!你……你來了。”三嬸一陣眼熱地喚道。

水芙蓉連忙轉身,看向霍炎庭。

水芙蓉發現他過得不好,他瘦了許多,雙頰微微凹陷,臉色相當疲憊。

“蓉兒!”霍炎庭一陣莫名傷感,竈臺前的瘦削身子令他非常非常的不舍,心裏不禁疑惑又擔憂,每夜她都睡得很早,為什麽眼下還有青影?面色還那樣的憔悴,她病了嗎?

“炎哥,你瘦了!我有做吃的請佟伯送去。”水芙蓉一時哽咽,萬般委屈仿佛一傾而出,強忍住淚水才道:

“可佟伯說,東山別館不讓人把吃食帶進去,所以……”每次送過去的吃食都被退了回來。

“你有送來吃的?”他為什麽一點都沒聽人說起?

水芙蓉抿唇點頭。

肯定有人從中作梗,該死!霍炎庭激動地把水芙蓉帶進懷裏,揉着她柔軟的發絲,“好好照顧自己,不要為我擔心,我很好!”她靠在他的心房上,他的懷抱收緊,他恨不得将她揉進身體。他彌補着葉錦娘,卻又開始虧欠水芙蓉,他要怎樣才能保護她?她是他心上不可或缺的女人啊。

“姑爺、姑爺不好了!我家小姐不肯吃藥,人也不見了,還請姑爺快回水漣院。”葉家過來的丫鬟小瓶火燒屁股似地沖進來。

來不及訴說分離之苦,來不着噓寒問暖一聲,他們就這樣被硬生生拉開。

水芙蓉憂傷無神的眼睛深深地刺痛霍炎庭的心。

被迫離開青睚堡的霍炎庭騎上龍駒飛奔至水漣院,他走進主屋,垂頭站着的丫鬟們都縮着肩,瑟瑟發抖,他再掃一眼屋中,頓時皺緊了眉頭,只見屋裏所有能摔的能砸的都躺在雲石地面上,許多名貴的古董也四分五裂了。

一個叫銀兒的丫鬟低低地啜泣着。

如炬的目光投過去,只見那個丫鬟臉上有五道血痕。

霍炎庭輕聲道:“大家都把臉擡起來。”

垂着頭的奴仆們偷偷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擡起頭來!”威嚴的怒喝。

一張張帶着血痕、紅印、手印的臉花花綠綠的一起展現在霍炎庭的面前。

“傷怎麽來的?”霍家人何時這般作踐下人了?!

沒有人回答他。

“我問你們傷怎麽來的?!”

丫鬟們猛地跪了一地,“堡主,求你把我們送回青睚堡吧,嗚嗚嗚……”

“堡主。”

“姑爺,他們有些笨……方才踩在碎片上摔的。”小瓶替葉錦娘解釋道。

一道深重的怒氣橫在霍炎庭的胸膛。

“才不是我們自己摔的呢,是錦娘夫人打的,她不但打我們,還用針紮我們,堡主,奴婢在霍家當差這麽多年,連夫人的院子都待過,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待下人。”一個年長的丫鬟哭得格外大聲道,“銀兒的手都被夫人的針紮得不能握住東西了,那麽小的手,上面全是針孔,錦娘夫人說……說我們都是芙蓉夫人派來害她的……我們……”

說到傷心處,奴仆們哭得泣不成聲。

“胡說!”小瓶争辯,“姑爺,我家小姐不見了,快找找她吧。”

霍炎庭握在身側的拳頭緊得發青,鹿皮靴硬生生地轉向東山別館外。

“爺,找到夫人了,她在山崖的巨石上,不肯下來,像是要自尋短見。”迎面而來的霍光急切地禀報。

感覺疲倦的霍炎庭只得跟着霍光來到東山別館後山的懸崖處,此時葉錦娘光着腳站在山崖邊緣,來來回回地走着,她一見到霍炎庭,嘴唇嘲諷的動了動,“你還記得我呀?”

“有什麽話下來說。”

“我還是死了的好!”她往懸崖處彎了彎身,看着下面深不見底的幽谷。

“跟我回去吧。”他累了,對這個從小驕縱任性,此時還顯露出惡毒心性的女人徹底絕望,他就要這樣背負着罪惡感,面對這樣的女人一輩子嗎?該死!

“霍炎庭,你一直都說不想過問那十年的事,我還以為你不在乎,其實你是在乎的,你根本就不想再要我這個妻子,可是當着長輩的面你又不肯說出來,你沒良心!你拉我一起作戲給長輩們看,其實根本就嫌棄我……嗚嗚嗚,霍炎庭,你怎麽能這樣對我?怎麽能?!這十年我吃了多少苦頭,被山賊随意蹂躏、賤賣,生不如死,這一路我怎麽走過來的,你怎麽可以這樣折磨受苦的我?真不如死了落個幹淨。”

撕心裂肺的哭聲一刻也不停地提醒着霍炎庭他曾犯下的過錯,害一個女人在外受人輕賤,飽受折磨。

心軟了,愧疚盈滿胸腹,霍炎庭再一次被她要脅成功,思及那十年的遭遇,他沒辦法丢下她不管。曾經有數次他攻入山賊的老窩,救出許多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子,她們染病、饑餓、飽受淩虐、面有菜色,大多被救後都不堪羞辱自妝身亡,那樣痛苦的經歷同樣發生在葉錦娘身上。

如今她變成這樣狠毒的樣子,他也是兇手之一,這個責任不可推卸。

“下來,有什麽不高興的告訴我,需要什麽,我都命人滿足你。”

“我要你時時刻刻都在東山別館陪着我!陪着我!我十年沒見着你,想好好待在你身邊,看着你,跟你聊聊天,你卻跑得不見人影。”

“不會了。下來吧,我們回水漣院好嗎?”

“真的不會了?”

“嗯。”

挂着滿面淚花,葉錦娘從懸崖邊跑下來,緊緊地摟住霍炎庭不放,這一天,她又成功地用負罪感讓霍炎庭留在她身邊,也從這一天起,她開始肆無忌憚地為所欲為。

葉錦娘猶如一只毒蛛,吐出蛛絲,用愧疚和以往十年的空白綁住霍炎庭,令他無法掙脫。

“相公,我要去洛陽賞花。”

“我要江南新裁的襦裙,要最好的蘇繡。”

“去叫秋馬寺的和尚來為我講經。”

“讓我爹管理那座金礦吧。”

“帶我去臨安好嗎?”

“我二哥想要到牧場上管事。”

“我想去西夏皇城看看,相公!”

為了滿足葉錦娘的要求,霍炎庭疲憊地帶着下人,照着葉錦娘的要求在各國游蕩,有家不能回。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