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男生女相”
大半夜的,天還沒亮,藏冬和大夫最後還是一齊被趕出了屋外。
藏冬将手裏端着的清水遞給夏晗,臉上還有些猶豫和擔憂:“小姐,真的不用我留下幫忙嗎?如果,如果姑爺的傷口太……您也別勉強,盡管出來叫我。”
夏晗點點頭,結果了藏冬手裏的水盆,也不知有沒有将她的話聽進去。不過多半是沒有的,因為她一開口就将人打發走了:“今晚勞煩大夫了。天還沒亮,寺裏的師傅恐怕還沒起,藏冬你去看看,有沒有什麽地方可以暫時落腳,也好讓大夫休息一二。”
大夫被折騰到現在早沒了脾氣,若非他不小心上了賊船,鬼才願意搭理那個刁鑽的傷患!不過現在他都被帶到這荒郊野寺裏來了,也只能将态度放得客氣些:“不必客氣。有勞姑娘了。”
藏冬只能領着大夫走了,這下莫說客舍裏,就連這院子裏都只剩下了夏晗和林赟二人。
夏晗端着一盆溫水回了客舍,順手放在了床邊,再旁邊就是大夫剛才留下的新傷藥——林赟的傷勢惡化了,但好在情況并不十分嚴重。腐肉未生,只需将傷口重新清理幹淨,然後換上傷藥,仔細照料便不會有太大的變故。至于發熱,林赟不給診脈暫時也只能先按風寒來治。
一切看似簡單,甚至診斷下得還有些兒戲,但事情做起來卻并不那麽容易。畢竟林赟表現得再是固執強勢,也改不了她受傷虛弱的現狀,別說重新清理傷口了,就連說話都是她強打精神。
無奈之下,林赟只得進一步妥協——她思慮再三,總不能都走到信州城外了,沒見到爹娘就被這點兒小傷拖累死!于是她只能選擇讓夏晗替她清理傷口,哪怕事後她必定又要費心解釋。
然而妥協容易,夏晗也答應了幫忙,可真當兩人面對面了,尴尬的氣氛還是迅速蔓延開來。
夏晗挽起了衣袖,露出了一小截皓腕,手中拿着擰幹的巾帕與林赟面面相觑。她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對方主動寬衣解帶,露出感染的傷口,只得先開口道:“你怎麽還不脫衣服?”
這話聽着有種無端的暧昧,林赟明知兩人同為女子,卻還是偷偷紅了耳根。她少見的扭捏,明亮的眸子四下亂轉,最後指了指水盆邊放着的傷藥說道:“你,你得先把藥倒一半在水裏融了,之後才好清理傷口。若只拿清水來擦,沒什麽用的。”還白受罪。
夏晗本就是新手,聞言有些尴尬的将手中的巾帕重新扔回了水裏。她略微垂下了眼眸,拿起一旁大夫留下的傷藥倒了半瓶在盆中,然後好一陣攪動确定藥粉融化了,這才重新擰了帕子。
趁這個空檔,林赟側過身,咬咬牙還是将身上的中衣解開了——這并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不是嗎?她是女子,夏晗也是女子,甚至兩人還是自幼相識的故交。雖然她們關系算不上好,可多年的交情,對方什麽狼狽的模樣沒見過?現在就脫個衣裳讓對方看兩眼,又有什麽了不得的?
而且話說回來,這身體還不是她的,林允的身體被人看了也沒什麽關系……才怪呢!
林赟嘗試着安慰自己,結果越想越別扭,以至于等到夏晗回頭時,她第一個反應就是趕緊把解開的衣襟又給捂上了。那模樣,活脫脫一個被登徒子窺觊的小媳婦!
拿着帕子其實也很緊張的夏晗:“……”
行吧,反正對方莫名其妙的扭捏也不是頭一回了,而且她也确實沒做好一回頭就看見一個男人在她面前赤身裸體的準備。就是這防備的姿态實在讓人一言難盡。
兩人就這樣默默對峙了片刻,最後林赟還是在對方幽幽的目光下妥協了。她緊抿着唇,緩緩松開了按着衣襟的手,卻仍舊有意無意的扯着衣裳,這小心的露出了包紮簡陋的肩頭——白皙的肌膚細如凝脂,圓潤的肩頭骨骼纖細,顯露的些微風景其實已經暴露了很多問題。
林赟已經做好了立刻被發現身份的準備,甚至在腦海中打起了解釋的腹稿。
然而夏晗卻并沒有将目光落在她□□的肩膀上。她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只拿眼角餘光瞥着林赟的肩頭,除了本能的羞赧之外,明顯也有避嫌之意。
夏晗其實不太明白,林赟為什麽執意要讓她來幫忙清理傷口,明明更适合做這件事的大夫就在旁邊。最後她思來想去也只想出了一個可能——對方或許是在報複她!報複她之前種種不妥的言行,雖然這樣做顯得有些幼稚,可夏晗卻覺得這是對方能做得出來的事。
好吧,現在并不是糾結原因的時候,夏晗餘光瞥見林赟肩頭還胡亂纏着繃帶,不由開口道:“繃帶怎麽不解開?是不方便,需要我幫忙嗎?”
林赟看看自己露出的肩膀和鎖骨,再看看主動避嫌的夏晗,神情間也有些一言難盡。她是沒料到自己扒了一半衣裳夏晗不敢看的,不過這樣也好,于是開口道:“不用了,我自己來吧。”
沒片刻,肩頭纏繞的繃帶被解開,露出了內裏猙獰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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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疼疼,你下手就不能輕一點嗎?”
“夏小姐,算我求你了,你就不能回頭仔細瞧兩眼嗎?”
“麻煩你回頭看看吧,又灑歪了,再來那瓶裏的藥就不夠用了啊!”
……
藏冬安排好大夫休息後,很快便回來了。她順手又端回了一盆清水,打算給夏晗她們送去,結果剛走近就聽到了以上一系列言語,頓時憂心忡忡。
毫無疑問,養尊處優的夏小姐從來沒幹過處理傷口這種事兒,新手上手之後受罪的就只能是林赟了。她本來還想咬牙忍忍算了,畢竟人是她自己選的,可夏晗那下手沒個輕重的模樣真不是她能忍得下來的,沒一會兒功夫便被辣手摧花得眼淚汪汪了。
林赟趴在床上露出小半後背,雪白的肌膚上一道傷口猙獰突兀。夏晗拿着新換的帕子慢慢的在傷口上擦拭着,擦去感染的膿水,再用化了藥的清水沖洗一二,直到傷口被清理幹淨,點點血色浸染而出——這無疑是個痛苦的過程,比林赟想象中還要更痛一些。
等到背後的傷口處理完,林赟身上的傷口也就處理得七七八八了。她疼得渾身冒汗,冷汗甚至浸濕了鬓發,濕漉漉的貼在她臉頰上,看上去狼狽至今。
“好了,都清理完了,之後你自己小心些。”夏晗長長的吐出口氣,緊繃了許久的神經終于松緩了下來。然後一低頭,她就看到了好似被□□過一般的林赟。
林赟哀怨的望着她,被折騰得連喊疼的力氣都沒有了。她趴在床上,脫力的模樣好似一條随時都會翻肚子的魚,不過見到夏晗看來,她還是有氣無力的說了一聲:“多謝了。”
夏晗将她的狼狽看在眼裏,之前那一聲聲的喊疼她也都沒有忽略,這會兒聽到對方道謝,莫名覺得受之有愧。于是她垂下眸子理了理衣袖,故作無事道:“不必言謝。”頓了頓又道:“該說謝謝的是我。是我該謝謝你挺身相救,否則這些傷口都該落在我身上才是。”
這是實話,夏晗看得出林赟沒有很厲害,可比她這個養在深閨的弱女子總要強上許多。當晚林赟如果選擇自己逃跑,沒有她這個累贅,或許連一道傷都不會受。
林赟卻沒心情再與她讨論這些過去的事。她恢複了些力氣,先是默默扯過薄被蓋在身上,然後又偷眼去瞧夏晗臉色。夏晗的臉上滿是真摯,顯然之前的道謝全是真心實意,可除此之外卻不見半點異色。這讓林赟感覺越發怪異,終于忍不住問道:“你就沒別的什麽想要問我的?”
“問你?”夏晗重複,略微歪着頭疑惑不解。
林赟直直的盯着她瞧了半晌,然後眨眨眼,再眨眨眼,最後忽然轉過頭将臉埋在了枕頭上。雖然她什麽也沒說,可夏晗卻莫名從她的舉動中感覺到了一絲抑郁。
夏晗也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又仔細回想了林赟之前的問話,隐約間似乎有所明悟——她是為了避嫌沒有直視過對方的身體,可眼角餘光也總得關注一二,再加上處理傷口時不可避免的接觸,她自然也是察覺到了林赟的身體似乎有些不同。
過于羸弱,過于纖細,過于白皙……較之男子,林赟的身體似乎更像女子一些。
可即便如此,夏晗也沒有多想。畢竟她早就知道林赟生得雌雄莫辯,現在更加男生女相一些似乎也是正常的,而且這世上男生女相的人也不止是林赟一個。
她很容易就接受了,只是看上去更加在意的人似乎是對方?
作者有話要說: 夏晗(正直):男生女相,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林赟(……):原來你這麽直,難怪找不到媳婦注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