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想自己是追不到缪子奇了
“內部消息稱此次行動本來是最普通的協助押解犯人的任務,唯一不普通的一點就是被押解的犯人身份特殊,具體如何特殊沒有透露,但是沒有特殊到名字要打碼的地步,要不然出動的特警不會只有四人。”
“出事的具體原因呢?”
“從現場來看,是單純的車禍。”
“單純的車禍?”白易一哂,“怎麽可能?”
王才德蹙眉又翻了翻頁面:“的确不像是普通車禍,但是案發現場在郊區,并且該路段正在搶修,所以監控攝像頭是壞的,至于行車記錄儀……你也看見了,車頭撞成那樣,肯定報廢了。”
王才德說完,陷入長時間的沉默,白易也沒有再說話,而是拿出手機,第無數次給缪子奇發消息。
alpha的聯系方式是他從佟夏那裏要來的,那時佟夏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還開玩笑說缪哥的追求者又多了一個人。
在今天之前,白易根本沒想過要給學長發消息,他只想守着電話號碼,等哪天缪子奇主動要跟他交換聯系方式,他再假裝欣喜地将A的號碼重新添加進通訊錄。然而現在白易再也忍不住了,他生怕出事的是學長,又怕他的消息會打擾到alpha。
千萬種思緒彙聚到心頭,讓白易在床上輾轉反側,某一刻終于忍不住從床上跳下來,拎着外套埋頭往陽臺上走。
“白易?”
“沒事,我去打個電話。”他随手揉了揉室友的頭,打開陽臺的門深吸了一口深秋的夜風。
寒意猛地竄進鼻腔,又被體溫點燃,在進入肺部以前化為溫熱的氣團。
白易給他爸打了個電話。
睡得迷迷糊糊的老白被老婆從床上踹下去,拿起手機看清來電人時,先是一個激靈,然後接通大叫:“我的兒,你又闖什麽貨了?”
“……”白易緊繃的心稍稍松弛了些許,抿唇輕哼,“爸,我在你眼裏只會惹事?”
“那你沒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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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真沒有?”
“真沒有。”
“好嘞,兒子晚安!”
“……”
“爸,我有急事。”白易生怕他爸真的把電話挂斷,連忙出聲阻止,“我想拜托你幫我查一件事。”
老白迷迷瞪瞪地應了:“好啊,明早再查不行嗎?”
“不行,我着急。”
“什麽事啊?”
白易把新聞跟他爸說了,電話那頭的老白好幾分鐘沒吭聲,再開口時只發出了長長的嘆息:“造孽啊。”
“爸?”白易被老白嘆得像是被一盆冷水從頭潑到腳,“學長他……”
“大晚上的別哭喪。”他爸一聽他聲音都抖了,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我就是感慨一下,你急什麽?”
“我能不急嗎!”
“行行行,我知道你急。”老白也學着兒子的語氣對着電話吼,“你先把電話挂了,我打個電話問問,有情況了第一時間聯系你。”
既然他爸這麽說,白易也只好不情不願地将電話挂斷,不過omega心裏有數,一般老白應承下來的事就是有了保證,不論用什麽法子,總歸能給他一個答案。
兩三點寒星低垂在天邊,白易披着外套孤零零地看了一會兒,對面宿舍樓的燈時不時滅掉一盞,于是深沉的夜也随着熄滅的燈光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白易在被夜色吞噬前,帶着一身寒氣回到了宿舍裏。
“來,喝瓶牛奶。”王才德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情,生怕白易剛剛在電話裏聽到了什麽不好的消息。
“沒事,我只是和我爸打了個電話,目前還沒得到任何和學長有關的信息。”白易疲憊地嘆息,将牛奶一口氣喝完,然後爬上床,平躺着按壓眉心。
說來奇怪,明明和缪子奇不過相處了短短幾天,他卻像是把命拴在了alpha的身上,白易頭一回體會到“非他不可”的感覺,平日遇事絕對能冷靜下來的頭腦,竟然在想到缪子奇有可能已經犧牲時,像個報廢的雷達,四處迸濺着電火花。
“白易,你睡了嗎?”王才德趴在床邊小小聲嘀咕,“那個……你別太緊張,缪學長很厲害的……”
白易當然知道缪子奇厲害,只是再厲害的alpha也是血肉之軀,更何況車都撞成那樣了,人還能好到哪兒去?但是白易知道就算自己心生怨氣,也不能在無辜的小室友身上撒氣,所以他撐着胳膊坐起來,摸黑捏王才德的腮幫子:“我心裏有數,別擔心。”
王才德見白易真的不像是難受的模樣,才放心地爬到回床上,嘿呦嘿呦地蹬開被子,臨睡前還不完說聲“晚安”。
晚安晚安,他也閉上眼睛,只是心一點也不安。
第二天一早,軍訓依舊暫停,幾乎所有的教員都離開了學校,凝重的氣氛籠罩了首都警校,校方當機立斷,延遲軍訓日期,新生直接進入上課階段,等事情了解再重新開始軍訓,于是所謂的末尾淘汰制也暫時告一段落,學員們憂心忡忡,白易走到哪兒都能聽見竊竊私語。
不過就算末尾淘汰賽暫停,學校還是更改了課時,暫時将公共課調前,這樣就可以避免反恐學院的學員因為上課暴露了身份。
白易心浮氣躁地上了兩天的課,終于接到了老白的電話。
他爹張開就是一句:“你拜托我查的那個alpha沒事,就是受了點傷,養十天半個月就可以出院了。”
在确認缪子奇還活着的剎那,白易有一種新生的錯覺,他定定地站在原地,身邊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顏色,連聲音都漸漸微弱。
而另一個聲音開始反複回蕩,是缪子奇叫他的聲音:“白易。”
alpha叫他的時候,嗓音總是含笑,仿佛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情,卻又顧忌身份,所以尾音壓得很平,可越是這樣,白易越是覺得缪子奇在克制着別樣的情緒。
可能是喜歡,可能是厭惡,也可能是更複雜、alpha不親口說他就永遠弄不明白的思緒。
但什麽都比不上缪子奇還活着。
白易從他爸那裏打聽到缪子奇住的醫院以及病房號,當天下午就請假趕去了醫院。
他是空着手去的。
一來白易趕時間,二來……他也不覺得學長會喜歡他送花或者水果。
這種感覺來的突兀又篤定,當白易站在醫院住院區的走廊上時,心裏才湧現了點自我懷疑——就算學長不喜歡,他也不能這樣兩手空空而來啊?
不過白易很快就沒心思糾結了,因為他看見了缪子奇。
冷清的走廊裏有幾條長長的椅子,alpha坐在最角落裏,抱着胳膊眉頭緊鎖。缪子奇沒穿作訓服,也沒穿病號服,身上穿着件幹幹淨淨的白襯衫,外面罩着純黑色的風衣外套,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警校的學生,更像是研究常人看不懂的課題的年輕學者,過于蒼白的皮膚在秋日的微光下透着層近乎透明的虛弱感。
失血過多。白易混亂的腦海裏浮現出四個字,鼻子微微發酸,但他強忍淚水,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天上雲卷雲舒,地上的光影忽明忽暗。他踩着零碎的日光一步一步向缪子奇靠近。alpha大概是坐在座位上等什麽人,也不知等了多久,竟然睡着了,高挺的鼻梁上落着婆娑的樹影,随着午後溫熱的風微微晃動。白易不由自主伸手,指尖還未觸及到皮膚,一直緊閉雙眸的alpha霍地睜開了雙眸,時常含笑的眼睛宛若一潭死水,在看見他的剎那,突然暴起,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人死死壓在冰冷的牆上。
灼熱的呼吸猝然噴灑在脆弱的脖頸邊,白易眼前晃過一陣支離破碎的光。
他聽見自己用帶着鼻音的聲音輕聲喊了聲“學長”。
缪子奇沒有回答,臉頰緊緊貼在他的頸窩裏,滾燙的喘息一波接着一波。
“學長?”白易并不害怕缪子奇,但他在被制服的剎那忽然意識到,他迷戀的學長不僅僅是個溫文爾雅的青年,還是個徹頭徹尾,渾身上下散發着侵略氣息的alpha。
強大的A會讓人不由自主生出臣服的欲望,那是一種被野獸撲倒的錯覺,白易甚至以為缪子奇會毫不猶豫地咬斷他的脖頸。
但是缪子奇沒有。
alpha僅僅是将他按在牆上,雙手撐在身側,維持着一個類似擁抱的姿勢遲遲沒有動作。
“學長?”白易又試探地叫了一聲,并伸手緩緩抱住了缪子奇的腰。
“司機死了。”缪子奇突然開口,嘶啞的嗓音含着濃濃的血腥氣,“車夫也死了。”
兩個冰冷的代號從alpha的嘴裏蹦出來,仿佛咬碎了一口牙,每一個字都膈得人心口發疼。
缪子奇也不管白易聽不聽得懂,自顧自地低語:“五七還在搶救,只有我。”
alpha的呼吸愈發熾熱:“只有我在出事時運氣好受傷最輕。”
“學長……”白易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缪子奇,他還是個剛成年沒多久的O,根本無法切身體會學長所經歷的慘痛經歷,只能笨拙地擁抱,“你還有我。”
缪子奇發出了一聲短促的笑,意味不明。
“學長,我……”他還想再說些安慰的話,缪子奇卻毫無預兆地收斂了身上的情緒,放開他整理衣袖。
“抱歉。”缪子奇恢複了一貫的溫和,“剛剛情緒有些失控。”
白易的臉色卻在alpha話音落後,差到了極點。
他想自己終于知道了學長的秘密,那個溫柔得像秋日午後微暖的風一般的alpha,其實只是缪子奇用來掩蓋內心創傷的軀殼。
他喜歡的學長,以及千千萬萬與缪子奇一樣負重前行的alpha,內心早已一片荒涼。
白易的盲目自信猝然凋零。
他想自己是追不到缪子奇了,一輩子也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