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裴雲的事, 讓南風的心裏頭多了塊疙瘩, 吐不出又咽不下, 難受極了。
這一夜她甚至沒睡好，夢裏都是已經忘卻多時的場景。
穿着運動鞋白T恤的男孩, 在晨曦下的操場奔跑。
第二天起來, 滿心都是悵然。
那是自己最美好的夢, 但是現在卻變得面目全非。
周六沒安排，也沒什麽心情, 吃過早餐之後, 幹脆出門買菜, 打算做頓好吃的安慰自己受傷的心靈。
買了一大袋子菜心不在焉地從超市出來, 忽然右手一輕，購物袋被人拿了去。
南風因為一直在走神，吓了一跳，擡頭一看是周煜，方才失笑搖頭：“怎麽是你？”
周煜朝手中的袋子看了眼：“要做大餐麽？”
南風點頭：“要是信得過我的廚藝, 去我家吃飯怎麽樣？”
周煜笑：“求之不得。”
“我可是提前給你打預防針，我的廚藝真得只是一般般。”
南風真不是謙虛, 因為手不方便, 切菜的難度很大，以至于她對烹饪就沒什麽興趣。若不是因為獨自生活，總不能一直在外面吃，所以每個星期還是會勉強下兩次廚。往常也多是簡單的菜，今天恰好心血來潮, 買了些少用的食材。
她的公寓是父母贊助買的。
她選擇留在本城後，父母怕她一個人租房麻煩，索性掏了積蓄給她買了小房子。
一居室的小公寓，四十來平米，加之是幾年前買的，也不算貴，對她一個單身女人來說，已經綽綽有餘。
這是南風第一次帶異性回來。不過對她來說，也沒什麽不自在。
雖然和周煜已經幾年沒見，也未曾聯系，但再見面，好像也沒有太多的生疏感。只要刻意把臨別晚上那個酒後的吻忽略掉，她仍舊覺得他是一個很特殊的朋友。
何況兩人單位現在有合作，以後來往的機會肯定很多。
南風開了門進屋，站在玄關處，拿了雙男式拖鞋放在周煜腳下。
那雙鞋子不算新，顯然是有人穿過，周煜站在門邊一時沒動。
南風道：“這是我爸爸的鞋子，洗過的，你湊合着穿一下。”
周煜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自顧地輕笑一聲，他其實不是個太講究的人，只是剛剛看到她家中有男人的鞋子，有些沒反應過來罷了。
南風将他手中的購物袋接過去，邊蹭蹭地往廚房跑邊道：“你坐一會兒，可以看電視，我去做飯。”
周煜走到小沙發上坐下，環顧了下四周。
小小的屋子，裝修簡單，但布置得很溫馨雅致，處處都散發着女孩的小心思。
他忽然有點口幹舌燥的緊張。
廚房的門就對着客廳，裏面正發出嘩啦啦的水流聲，許是已經開始洗菜。
周煜起身默默走到門口。
南風站在盥洗池前，正在淘米。
雖然只得一只手，但并沒什麽影響，看起來還算利落。
她很專心，對站在門口注視他的人渾然不覺。
将淘好的米放入電飯煲後，她又從購物袋将菜拿出來開始清洗。
殺好的桂花魚，還在活蹦亂跳的蝦，新鮮的小油菜，洗好後分別盛在幹淨的盤中。
只是那蝦線一只手卻不好挑，正拿着牙簽時，她忽然感覺到什麽似的轉頭，果然見到周煜不知何時一言不發站在門口。
周煜見她轉過來，神色倒是很平靜，幾乎是不動聲色地走上前，将那盤蝦拿過來，也沒說話，直接開始挑蝦線。
他動作娴熟，想來是進過廚房的。
南風有點羨慕地看着他手中的動作，如果她有兩只手，應該也可以做到。
周煜輕描淡寫道：“我在國外經常自己做飯，手藝還不錯，這裏交給我。”
南風輕笑，将信将疑：“真的？”
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個會下廚的人。
周煜看了她一眼：“為什麽留在江城？”
南風道：“回家的話我爸媽肯定會照顧我，但人總是要獨立的，所以就留下了。”
周煜輕笑，似是随口戲谑：“我還以為是因為裴雲呢！”
南風失笑：“陳谷子爛芝麻的事，你就別取笑我了！”
“真的放下裴雲了？”
南風怕了他的樣子，可惜不能雙手合十告饒，只得扶額道：“真當我情聖？這幾年我喜歡的人都已經換幾波了？”
周煜手上的動作僵了僵，轉頭看她：“真的？”
南風點頭：“從金城武到布拉德皮特再到現在的小鮮肉。”
周煜知道她在開玩笑，繼續手中的活，又輕描淡寫道：“女孩子一個人生活，還是找個人照顧為好。”
“男人？”南風笑道，“據我所知很多男人在婚前都會說照顧女人一輩子，實際上等結婚後，都是女人照顧男人。指望被人照顧，還是自己照顧自己來得可靠。”
周煜點頭：“好像是這麽回事，不過也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這世上還是有很多樂于照顧老婆的好男人的。”
南風笑：“那就希望老天爺賜給我一個吧！”
周煜笑着看了她一眼：“你去外面坐會兒，等好了叫你。”
“不用幫忙嗎？”
周煜道：“不用。”
南風有些不太放心地往外走，走到門口，又轉頭看了他一眼。
他站在竈臺前，微微低着頭。
整個人依舊颀長挺拔，藍色襯衣下，寬闊的肩胛骨輪廓清晰可見。
他不再是當年那個身材有些單薄，憤世嫉俗的頹廢男孩，已經長成一個成熟穩重的男人。
昨晚被裴雲影響的壞心情，稍稍好轉。
她對着他的背影無聲笑了笑，然後又默默嘆了聲。
時光的力量很強大，可惜不是每個人都會變成當初以為的樣子。
南風知道這個道理。
卻仍舊不太能接受那個随波逐流的人是裴雲。
周煜做菜很快，電飯煲的飯跳閘時，他三菜一湯已經做好端到了客廳的餐桌。
南風走過來，有些意外地哇了一聲：“還真是大廚水平。”
清蒸鲈魚，麻辣大蝦，小炒油菜，西紅柿蛋湯雖然都是最簡單的家常菜，但看起來确實是色香味俱全。
南風沒忍住拿筷子先嘗了一口。
果然味道很贊。
她對他豎了豎大拇指，轉身去廚房給兩人盛飯。
周煜目光跟着她，輕笑了笑，在桌前坐下。
南風一只手端着兩碗飯出來，放一碗在他面前，又在他對面坐下。
她面帶微笑，還是跟幾年前一樣，看起來是個很容易快樂滿足的人。
周煜默默看了看她，不知為何心情好像也變得很好，他勾唇笑了笑：“最近有沒有什麽有趣的事說來聽聽？”
南風握着筷子夾菜的動作忽然就頓了頓，擡頭看向他：“你對裴雲生活了解嗎？”
周煜臉上的笑微微僵住：“在國外聯系不多，回來也才見了三四回，可能不是太了解。”
南風抿抿唇道：“我昨晚看到他了。”
“嗯？”周煜不太明白。
“他和一個女人進了酒店，看起來很親密。”
周煜默了片刻，才道：“他工作忙應酬多，可能不是你想得那樣。”
南風看着他勉強露出一絲笑：“應酬和開房我還是分得出的。”頓了頓又道，“我在網上看到過一些他的傳聞，本來以為是樹大招風的小道消息，但沒想到并不是空穴來風。他和顧涵……”
她欲言又止，也不知要說什麽，一面為顧涵悲哀，一面又覺得這種事，局外人似乎也無法評價。
周煜道：“二十幾歲做到這個成就，他這幾年壓力很大，再加上三年前他爸爸過世。他爸是他唯一的親人，他從小是他爸一手帶大的，可能稱得上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他爸沒了，他的狀态肯定不太好。不管怎麽樣，我相信他不是網上寫得那種人。”
南風擡頭看他，眉心微蹙，終于還是嗯了一聲，低下頭道：“我也相信。”
吃過飯後，周煜承主動承包了收拾洗碗的工作。
南風靠在廚房門口看他，怎麽看怎麽覺得這種居家的模樣，和他十分違和。
周煜覺察她在笑他，轉頭看了她一眼，還是那張冷峻的臉，只是嘴角微微勾起，忽然挑了一把水池的泡沫朝她灑去。
南風猝不及防，臉上幾點涼意襲來。她輕呼了一聲，下意識跑進去打他。
他沒有躲開，只是南風不輕不重地在他背上捶了兩拳，忽然反應過來，這樣的舉動似乎有些怪異的暧昧，為掩飾尴尬，讪笑了笑：“好幼稚啊！”
周煜低頭看她，見她耳根微微有些泛紅，忽然就想起六年前離別之夜的那個吻。
那時的他雖然喝得有些醉，但自己做了什麽，其實再清楚不過。
如今時隔六年，仍舊清晰。
“南風……”他低低喚了一聲。
“啊？”南風擡頭看他。
他輕笑了笑：“沒事。”
南風抿抿嘴：“那周大廚繼續，我出去了。”
來到客廳的南風，用力深呼了幾口氣，拍拍有些發燙的臉。
跟個男人獨處，竟然會忽然變得不自在。
看來她真得該談戀愛了。
周煜收拾完畢，沒多久就告別。
臨行前道：“我住得不遠，以後周末要是有空，就來找你搭夥。”
“啊？”南風有點心不在焉，“好啊！”
當然，搭夥的事也只是随口說說，不說周煜有沒有空，南風的周末也并不常在江城。
父母漸漸年邁，回家的次數當然也就比上學時多，加之有了高鐵，不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實在是件很便利的事，這也是為何父母沒有強行讓她回家工作的緣故。
她通常周五回家，周日晚上回來。
這天從火車站出來，已經是十點多。
不過如今是夏天，夜生活才剛剛開始，路上依舊車水馬龍，竟還有點堵車，出租車行得不快。
她打開車窗，吹着夜晚的風，有些百無聊賴地看着這座城市的夜景。
時間過得太快，她已經在這裏生活八年。
不知不覺，物是人非。
車子經過一個路口時，她餘光裏忽然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
南風愣了愣，回頭從後車窗看去。
夜燈霓虹之下，那個站在路邊扶着一棵樹彎身嘔吐的人，不是裴雲還能是誰？
“師傅，停下車！”
南風匆匆從出租車下來，朝路邊疾步走過去。
“學長？”快走近時，她又有些猶豫地停下來。
像是忽然有點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認識的人。
裴雲一只手扶着路邊的樹，一只手扶着胸口，看起來很難受。
聽到南風的聲音，半晌才反應過來，緩緩轉過頭，臉上表情有些迷茫，看到幾步之遙的人，似乎都不太确定：“南風？”
南風走上前，一股嗆人的酒氣撲面而來，她轉頭看了眼旁邊的車，裏面沒有司機，想來是他自己開的，頓時一顆心提了起來。
“學長，你喝酒了怎麽不讓司機送你？”
裴雲輕笑了笑：“哦，忘了！”
他松開撐着樹的手，直起身子，可是剛試圖走一步，就差點趔趄跌倒。
南風趕緊上前扶住他：“你怎麽樣？”
裴雲擺擺手，呼吸間全都是酒味：“還行。”
南風借着路燈的光，看了他一眼，臉色慘白，哪裏是還行的樣子。
“我給學姐打電話，讓她來接你。”
說着松開扶住他的手，從包裏把手機掏出來。
可是還沒找到顧涵的號碼，手機屏幕忽然黑了下來，沒電了。
“學長，我手機沒電了，用你手機打吧。”
“不用了。”裴雲擺擺手，淡聲道。
“那你怎麽回去？我又不能開車，總不能把車子丢在這裏。”
“等會兒散了酒氣再回去。”他頓了頓，“南風，你陪我聊會天吧。”
沒等南風回答，人已經踉踉跄跄走到身後的花壇邊坐下。
南風站在原地，看着他掏出煙點上，默默走過去坐在他旁邊。
“學長，你是不是壓力很大？”
裴雲深深吸了口煙，輕笑了笑：“有得必有失，我現在擁有這麽多，要是抱怨壓力大會顯得矯情。”
南風道：“其實太累的話，可以适當放慢腳步，要是走得太快，可能一不小心就會把初心丢掉。”
裴雲怔了怔，點頭：“你說得有道理。”轉頭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南風，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麽認識的嗎？”
“當然記得，我暈倒是你把我送去校醫院。”
裴雲笑：“是我和周煜，當時我打球腿有點拉傷，還是他背得你。”
南風有些愕然：‘是周煜背得我？’
她那時昏昏沉沉，只記得背着她的男人有股清新的味道，讓她很安心。
她一直以為是裴雲，原來竟是周煜。
裴雲點點頭，嘆道：“一晃已經八年，時間過得真快！”
南風深以為然：“是啊！”
裴雲又問：“我那時在你心裏是什麽樣的？”
南風想了想，笑道：“完美無缺。”
裴雲失笑：“哪有什麽完美無缺的人？”
南風道：“當年你學習好人又好還長得帥，怎麽就不完美了？”想了想，又補充道，“ 不只我覺得，我們認識你的女生，都覺得是。”
裴雲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默了片刻，又冷不丁問：‘那現在呢？’
“現在？”南風忽然想起前些日子看到的情形，本來笑着的臉，微微有些僵住，聲音稍稍低了下去，“現在也很厲害啊！你可是我們學校的風雲校友。”
裴雲又問：“那你以前覺得我會成為什麽樣的人？”
南風猶豫了下，搖頭：‘我沒有想過。’
其實有想過的，只是那終究只是自己的幻想。
裴雲輕笑：“反正不會想到，我成為現在這種人對嗎？”
南風從他臉上看到一絲自嘲，想了想試探問“學長，你是不是過得不開心？和顧涵出問題了嗎？”
裴雲搖頭：“我就是喝了點酒，忽然有點傷春悲秋，你別放在心上。”頓了頓，又道，“太晚了，你趕緊回家吧，不用管我。”
南風道：“你這樣怎麽行呢，你把司機叫來了我再走！”
裴雲将手中的煙滅掉，淡淡道：“你幫我打電話給顧涵吧。”
他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遞給她。
通訊簿裏直接存着顧涵的名字，連名帶姓，看不出來夫妻的親密。
那頭很快接起：“喂？”
“學姐是我，裴雲學長喝醉了不能開車，停在了半路上，你讓人來接他吧！”
“南風？”顧涵似乎有些意外，“你把位置告訴我，麻煩你照看一下他，我馬上過來。”
挂上電話，南風朝裴雲道：“學姐說馬上過來。”
裴雲點點頭，将臉埋在雙手中，不知是難受，還是困了。
南風轉頭看了下四周，發覺不遠處有一家便利店，趕緊起身，去買了一盒加熱的牛奶過來。
“喝點熱牛奶，會舒服一些。”
裴雲微微擡頭，接過牛奶喝了一口，忽然想到什麽似的，感嘆道：“以前大學的時候，顧涵悄悄給我訂了快一年的牛奶。”
南風怔了下，笑道：“是嗎？那她當時一定很喜歡你。”
裴雲道：“我也曾這麽覺得。”
“裴雲！南風！”
半個小時後，顧涵的聲音在路邊響起。
南風擡頭，看到她從一輛出租車下來，匆匆朝這邊走。
裴雲喝了點牛奶，似乎舒服了些，但整個人已經恹恹欲睡。
聽到顧涵的腳步聲在他跟前停住，後知後覺地擡起頭，似乎有點不确定來人：“顧涵？”
顧涵皺了皺眉，将他扶起來：“回去吧！”又朝南風道，“南風，謝謝你照顧他，。”
南風起身：“我坐車路過這裏的時候，看到學長在路邊嘔吐，怕他是喝多了，就下來看看。”
顧涵點點頭，将人拖到車邊，打開後座門，塞了進去。
南風的目光落在她的身軀上，她穿着一條貼身長裙，身材窈窕，看不出半點孕相。
而此時距那場奉子成婚的離婚禮已經一個半月。
南風猜到是怎麽回事，但不好去問。
興許是動作撞到了頭，裴雲稍稍清醒了些，低低笑道：“顧涵，當年你給我訂的牛奶，現在還有在生産嗎？”
顧涵關門的動作微微一愣，輕描淡寫道：“你喝醉了！”
随後邊坐進駕駛座邊對站在一旁的南風道：“上來吧，先送你回去。”
此時已經快到十二點，确實很晚了，南風也就沒推辭，拉了副駕駛的門坐進去。
車子剛剛上路，後排的裴雲已經發出沉沉的呼吸。
南風到底沒忍住，試探問：‘學姐，你們沒事吧？’
顧涵笑了笑，輕描淡寫道：“沒事。”
南風見她不欲多說，也就不再多問。
過了一會兒，顧涵開口問：“南風，你還好嗎？”
“挺好的。”
“周煜回來後，有沒有去找你？”
南風沒多想，只如實道：“他們研究所和我們康複中心有合作，見了幾次面。”
顧涵輕笑：“他可真沉得住氣。”
“嗯？”南風不明所以。
顧涵道：“沒事，就是沒想到當年那個不良學生搖身一變成了科學家。”她頓了頓，笑道，“南風，你說這個世界上的人和事，是不是很多都預料不到？”
她語氣中有顯而易見的自嘲，南風不确定她是單說周煜，還是話中有話也暗指了裴雲，只笑着點點頭：“是啊，很多都預料不到。”
作者有話要說： 南風想找男朋友了，但就是想不到去考慮頭牌，急死頭牌惹23333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