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南風的生活很規律, 雖是周末, 不到十二點也就上了床。

只是正迷迷糊糊要進入夢鄉, 忽然聽到門鈴響起。

她還以為自己是做夢，悶頭欲繼續睡, 可發覺那門鈴不休不止, 終于将她徹底吵醒。

一個單身女人, 家裏大半夜有人按門鈴，實在不是什麽好事。

南風起床打開燈, 趿着拖鞋來到客廳。

她提着一顆心, 不敢出聲, 只蹑手蹑腳來到門口, 從貓眼裏朝外看去。

走廊裏有聲控燈，南風借着燈光看到了門口的人，原來是周煜。

她重重松了口氣，趕緊将門打開：“有什麽事嗎？”

話音還未落下，一股濃濃的酒氣撲面而來。

周煜臉色慘白, 眼睛卻紅得厲害，整個人忽然像是卸力一般, 朝她栽去。

“你怎麽了？”南風吓了一大跳, 忙不疊扶住他，将他連拖帶拉弄進屋內的沙發上。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将人放好，南風喘着氣，站在他面前問道。

周煜擡頭看她，一雙漆黑的眼睛, 此時紅得吓人。默了半響，才啞聲開口：“南風，我是個混蛋！”

他這樣子看起來像是發生了什麽大事，南風給他倒了杯熱水端過來，坐在他旁邊，憂心忡忡問：“到底怎麽了？”

周煜卻不說話，喝了兩口水，将杯子放下，噗咚一聲栽倒在沙發上，沉沉睡了過去。

南風推了推他，沒反應，她只能作罷。

Advertisement

她抿嘴看着在睡夢中仍舊眉頭深蹙的人，今晚道別時明明還好好的，也不知道後面遇到了什麽事。

她悠悠嘆了口氣，拿了熱毛巾給他擦了擦臉，将他的鞋子脫下，雙腿挪到沙發上，又從卧室裏拿了一條毛毯出來，搭在他身上。

這才有點不放心地回了卧室，繼續睡覺。

周煜這一覺醒來，已經是天光大亮。

宿醉的頭疼，讓他痛苦地捂着眼睛，半晌之後才慢慢睜開眼睛。

又怔忡了許久，才他将手挪開，掙紮着爬起來，看了看身上的毛毯，又環顧了下四周。

昨晚的記憶漸漸歸位。

廚房裏有細細的響動，他光腳下地，無聲無息來到廚房門口。

南風穿着一身居家服，站在竈臺前。

竈上開着小火，上面放着一只砂鍋，砂鍋裏白色的粥正在翻滾。

大概是怕黏了鍋，她拿着一只勺子慢慢在攪拌。

很認真很專心。

直到那鍋裏的粥熬得差不多，關了火轉身時，她才發覺周煜不知何時站在門邊。

“你醒了？頭很疼吧？”

周煜惺忪的臉上神色莫辨，低低嗯了一聲，人卻依舊靠在門邊看着她沒有動。

南風轉身拿碗：“我煮了粥，你洗漱了過來吃。衛生間有一次性牙刷。”

周煜抿唇默默看了看她背影，終于還是轉身去了洗手間。

盥洗池上放了一只玻璃杯，杯子上放着一只一次性牙刷。

周煜拿起牙刷，又從南風的卡通杯裏取出牙膏。

那杯子他還記得，是當年他幫玩飛镖她贏來的，還有一只在他那裏。

沒想到她還保留着。

他對着那杯子自顧地笑了笑，有些悵然。

鏡子裏的人雙眼浮腫，面色憔悴，看起來很糟糕。

昨晚的事，他還記得很清楚。

裴雲的話像是刀子一樣紮在心口，将他的自私與卑劣再次展露出來。

他刷完牙，用涼水狠狠洗了把臉，整個人才稍稍平靜下來。

從洗手間出來，南風已經将粥盛好擺在餐桌。

“難受嗎？”她擡頭問他。

周煜搖搖頭，走過去坐下：“昨晚吓到你了？”

“大半夜一身酒氣出現在我家門口，是有點吓人。遇到什麽事了嗎？”

周煜道：“沒什麽，就是碰到一個朋友喝了點酒，想起從前做過的一些錯事，有點難受。”

南風看着他笑了笑：“誰不會犯錯？過去的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他以前那麽混，犯過的錯誤恐怕不止一籮筐，所以她并沒有在意。

周煜微微蹙眉，抿了抿嘴，擡頭對上她的眼睛：“南風，我曾經因為自私，犯過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因為這個錯誤，無形中傷害了我身邊很重要的人，甚至改變了他們的生活。”

如果當初他一早就向裴雲坦誠，他和顧涵就不會在一起，如今的裴雲會不會更快樂一些？

南風若有所思片刻後，笑了笑：“每個人的生活都是自己過的，也許會被別人影響，但若是因為別人的錯誤就改變，那我覺得那個人本身就有問題。”

周煜：“可我确實犯了錯。”

南風不以為然：“誰不會犯錯呢？”

周煜沉默，低頭喝了口粥，又擡頭看向她，因為宿醉，目光仍舊有些渙散。

看起來便有幾分迷茫。

南風見他只看着自己不說話，知道他還在糾結自己所謂的錯誤。

她不知道他犯了什麽錯，也看得出他不欲多說，便不想好奇打聽去揭人傷疤。

他如今已經不再是當初她認識的那個壞學生，他成為了自己想要成為的人，還能幫助許多人。

這已經足以彌補他犯過的所有錯誤。

這也是她沒心思去好奇他犯了什麽錯誤的原因。

沒有人是完美的。尤其是一直完美。

她忽然就想到了裴雲。

南風微微悵然，但很快回神，繼續道：“所以不要太糾結過去，往前看就好啦！”

周煜嘴唇微微蠕動，半響之後，才啞聲開口：“如果……我真得做過不光彩的事，你會不會瞧不起我？”

南風失笑：“說實話，以前的你在我心裏本來就不怎麽光彩。可那是以前的你，又不是現在的你。你從前做過的錯事還不少麽？我可是都聽到過好多。你要是覺得心有不安，以後不再犯錯，好好生活，就是對錯誤最好的彌補啊！”

她其實并不擅長講道理安慰人，何況她覺得周煜已經過了聽道理的年紀。

他能成為現在的模樣，想必比誰都懂得道理和是非。

然而，周煜聽她說完這番話，眉頭真得微微舒展：“你說得沒錯。過去的已經不能改變，未來卻還要繼續。”

南風見他郁色消弭，笑眯眯道：“這樣就對了！”

周煜笑了笑，低頭吃了口粥：“粥很好喝。”

南風笑：“煮了一鍋，那你負責吃光。”

周煜點頭，擡頭默默看她一眼。

人生已經走到這裏，他決定不再糾結過去。

昨晚醉酒加上在小沙發窩了一晚，周煜渾身上下跟拆了一遍。吃過飯後，南風看出他不大舒服，讓他回家休息。

他也不好繼續賴在她家裏。

南風送他到門口，道別後，正要關門，他忽然又轉過身看向他。

“有事？”南風睜大眼睛問。

周煜道：“十一我打算西南那邊玩兩天。”

南風問：“去祭拜你媽媽嗎？”

周煜點頭：“去祭拜一下順便玩兩天，我回來幾個月了，還沒去過。”

南風道：“那邊這個時節景色很好。”

周煜道：“你呢？有安排嗎？”

南風搖頭：“還沒有。”

周煜趕緊道：“那咱們一塊去吧！我正好想找個伴。”

南風想了想：“我還不知道有沒有事情呢！”

周煜道：“那我等你。”

南風倒是沒多想周煜的這個邀約。畢竟那座西南小城對他和她來說，意義相同，所以他想要結伴，她是最佳人選。

十一其實已經不到一個月，南風之所以沒馬上答應和周煜一塊去西南，是因為正好昨天父母打來電話，讓她十一在家呆兩天，只不過神神秘秘也沒說什麽事。

等過了兩個星期，宋母那邊終于露了點口風，原來是因為和吳晟的事沒成，給她安排了兩場相親。

南風有點無語。

她本來是不排斥相親的，但和吳晟見面之後，她不得不意識到一個問題，連吳晟這種認識多年，且對她的狀況一清二楚的男人，都對她的手很在意，更無須說那些未曾蒙面的陌生人。

她不願意被人探尋和審視，也不想博得任何人的憐憫和同情。

然而她也不能直接拂了父母的好意。

正不知找什麽借口逃掉時，忽然接到肖山十一結婚的消息。

自從大學見到肖山之後，這幾年兩人一直都有聯系。

少時夥伴，同病相憐，關系當然比尋常朋友多了幾分不同。

她之前看過他女友的照片，長得很好看的一個女孩兒。如今聽到兩人結婚，南風很是為他開心，正好也找到了個十一不在家的借口。

宋父宋母雖然有些遺憾，但也知道她和小山都是地震中幸存下來的人，革命情誼不一般。千裏迢迢去參加婚禮，也在情理之中。

對南風來說，既逃掉了相親，又能去參加小山婚禮，還能和周煜結個伴。

三全其美，再好不過。

小山的婚禮在十一當天，婚宴晚上七點開始。

南風和周煜抵達正是下午，在下榻的酒店放了行李，趕到舉行婚禮的地方，賓客陸續進去，婚禮正要開始。

穿着禮服的新郎新娘正在門口迎賓。

肖山看到兩人出現，拉着漂亮的新娘子上前，滿臉喜悅道：“南風周煜哥，你們來了！這是我媳婦兒孫妍。”

他沒有拄拐杖，褲子下應該是戴着義肢，看起來行動自如。

南風笑眯眯道：“恭喜你啊小山！新娘子真漂亮！”說完才反應過來，咦了一聲，“你還記得周煜啊？”

肖山笑道：“周煜哥沒有告訴你嗎？我們一直有聯系的。”說着敲了敲右腿，“我的義肢就是周煜哥送給我的，以前從來沒想到，原來義肢可以做到這麽方便！”

南風轉頭狐疑地看向周煜。

他竟然一直和肖山有聯系，而過去幾年他都沒和她聯系。

這樣一想，竟然有點酸溜溜的。

周煜倒是一臉淡定，輕描淡寫道：“因為一直打算做人工智能輔助設備的研究，想多了解一些情況，就和小山斷斷續續有聯系。”

南風：那為什麽不跟她了解？

周煜看了她一眼，将她的表情收入眼裏，勾唇輕笑了笑。

肖山引着兩人進宴廳：“你們趕緊找位子坐吧！”

說着又悄悄拉了拉周煜的袖子。

周煜轉頭看他。

肖山湊在他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道：“你不是為了南風才回國的麽？怎麽你們還沒在一起？”

他這回有了眼色，一眼看出兩人關系仍舊純潔。

周煜對他做了個口型：“還在追。”

肖山愣了下，又嘿嘿笑了笑：“那你要加油啊！”

婚禮儀式很簡單，新郎高大挺拔，新娘俏麗甜美。

平凡的男女，在這一刻光芒四射，成為獨一無二的主角。

南風參加過好幾次別人的婚禮，這一次實在算不上華麗盛大。卻是她最為動容的一次。

即使她一直刻意忽視自己的缺陷，但也不得不承認，他們這種人就是與別人不同。

而當她看到肖山臉上幸福的笑容時，她知道，生活終歸會對他們仁慈。

婚禮結束後，肖山和新娘子送兩人到酒店門口。

肖山喝了酒，英俊的臉上染上了紅色。

他朝南風笑眯眯道：“南風，要快點找男朋友呢，等你結婚的時候，我和小妍要去喝你的喜酒的啊！”

南風笑：“這個要看緣分的，也不能強求啊！”

肖山意有所指道：“緣分說不定就在你身邊，你睜大眼睛看看，指不定一下就看到了呢。”

南風笑得更甚，故意誇張地轉了轉頭看自己周圍：“真的嗎？在哪裏啊？”

周煜手握拳放在嘴邊輕咳了咳，肖山見狀笑了笑：“總之你和周煜哥能來我真得很高興。尤其是周煜哥送給我的義肢，讓我可以丢開拐杖，端端正正站在我老婆身邊，讓我成為一個正常的新郎。從前我想都不敢想。”

說到這裏，因為動容而聲音略微哽咽。

南風有點怕煽情，趕緊道：“好了好了，你去招待別的客人，我和周煜就先走了。”

肖山點頭：“那你們快去休息，再見。”

直到目送南風和周煜上了出租車，這對新人才牽着手轉身。

南風心情真得太好了，坐在車子上，吹着小城夜晚的秋風，忍不住就哼起了歌。

周煜輕笑：“就這麽高興？”

南風點頭，轉頭看他，好整以暇道：“周煜，謝謝你啊！”

周煜挑眉：“謝我什麽？”

南風道：“謝謝你幫助小山啊！”

周煜看着她，微微笑着沒說話。

他當然能理解她的喜悅，肖山的人生，其實也是她人生的投射。肖山的所有悲歡喜樂，她必然能感同身受。

而他，不過是想讓她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好啦之前有人要小山出來的，讓他打個醬油。每個人在別人的故事裏是配角，但在自己的故事裏一定是當仁不讓的主角。

ps泥萌押一下還要幾章兩個人才在一起？

我先押：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