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周父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 上前恭恭敬敬扶着沈老爺子:“岳父, 您說得哪裏話?今日要不是您大壽, 我都見不到這不肖子,長大了翅膀硬了, 我是管不着了, 想着您幫忙教育教育。”
沈老爺子道:“教育什麽?又不是小孩子。”說着瞥了眼周煜, “我看我外孫兒挺好的!”
周父不好再說什麽,只皺着眉頭不悅地看了看自己兒子。
沈老爺子夫人過世多年, 三子一女如今只剩下兩個兒子, 孫子輩包括周煜在內有四個, 大孫女也就是沈敬知的女兒, 剛剛有了孩子。
算起來也是四世同堂,兒孫滿堂。
在周煜的帶領下,南風一一認識了沈家的這些人。
科研世家書香門第的子女,大都很有教養,沈家的人對南風很客氣, 幾個同輩也是笑着開周煜的玩笑,說他哪裏騙來的這麽漂亮的女朋友。
氣氛很好, 然而南風卻覺得有些格格不入。
沈家雖非豪門望族, 然而三代都是行業精英,幾個小輩也都是國外頂級大學畢業。除了周煜是斯坦福博士,他的表哥表弟分別是MIT和哈佛的PHD,而表姐和表姐夫是哥大的校友。
即使這些人禮貌而有涵養,然而成長背景帶來的養尊處優, 讓他們多少散發着點優越感和高高在上的距離感。
南風必須得承認,這種骨子裏的東西,并非金錢堆積而來,而是依賴于家庭的底蘊。就比如某個藝術家的父親曾說過——要出一個藝術家,必須是幾代人的結晶:爺爺輩有錢,父親輩有文化,兒子才能有條件成為藝術家。
在她的生活圈子裏,周煜已經是最優秀的。然而見到了沈家的這些人,她才知道什麽叫做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她有點不敢想象,若是當年周煜一直堕落到底,他和自己這些兄弟姐妹們,不知道會有多大的差距。
阿姨和廚子準備壽宴的時候,長輩湊做一堆,小輩湊做一堆,各自聊天。
除了一開始,周煜把他表姐半歲多的兒子抱過來逗弄,悄悄湊在南風耳邊不正經道:“咱們也趕緊生一個!”
之後,這幾個兄弟姐妹就開始聊得熱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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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南風愈發格格不入。
精英們的眼界和興趣與常人顯然不同,他們聊科技和文化,夾雜着許多南風聽不懂的專業術語。他們不談家長裏短,不談八卦。唯一沾了點邊的八卦,大概就是周煜那曾在華爾街做金融的表姐夫說起某個T大的同學成了華爾街之狼。
他們的聊天內容與南風的生活像是兩個世界,她只能選擇傾聽,根本就無法加入。可怕的是,即使她英文很好,也很認真地聽着,仍舊跟不上這些人的思維速度。
更可怕的是,她發覺周煜與這個世界,融入得渾然天成,仿佛他本來就是屬于這個世界。
南風忽然就變得有些悻悻。
傍晚時,來給沈老爺子祝壽的賓客陸續而至。
老爺子為人低調,本來兩個兒子和他那位周姓前女婿是想要去酒店大肆操辦的,但老爺子不願意,就在家裏請了一些關系親近的親朋好友。
沈家的客廳還算寬闊,加上月洞門連着一個側廳,正好能擺上五六桌,也夠舉辦一個小型宴會。
賓客除了沈家的親戚,多是沈老爺子從前的一些得意門生,其中幾個一看就是位高權重,南風覺得好像在電視裏看到過,只是不大能叫出名字。
沈老爺子喜歡聽戲,兒子專門給他請了兩個名角。
賓客不多,總共也就幾十個。
但看着低調的壽宴,實則是精英社會的小縮影。
因為在室內沒有穿厚外套,南風的手臂就非常明顯,注意到她的人,難免就多看一眼。
尤其是當沈老爺子笑呵呵給衆人介紹周煜這個斯坦福畢業的外孫,以及她這個準外孫媳婦兒時,許多賓客的眼光就帶了點玩味。
後來吃飯的時候,周煜被沈老爺子叫去招呼客人,南風跟一些不認識的人同坐一桌,便有人好奇問她的手如何如何。
南風禮貌作答,但心裏卻不大高興了。
吃過飯,衆人圍坐聽戲,南風心裏有點憋悶,幹脆去後面的小園子賞梅。
帝都的冬夜很冷,室內室外幾近是兩重天。
南風吹了會兒冷風,正要回去找周煜,路過一間關着門的耳房時,聽到有熟悉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
“你還當不當我是你老子!”
南風聽出是周父在說話,她下意識停下腳步。
顯然裏面的人周煜父子。
周煜沒有回答父親的這句話。
周父繼續道:“你不跟我提前打招呼,就把那個女孩帶到這裏,介紹給所有的親戚朋友,像什麽話!”
“我帶女朋友來見外公和舅舅,有什麽不對?”
“你堂堂斯坦福畢業的博士,找一個手有殘疾的女孩就罷了。那女孩懂點事不行麽?這種場合怎麽連義肢都不佩戴?這是禮貌懂不懂?”
周煜反唇相譏:“誰規定的?”
周父道:“李茹哪裏比不上那個女孩了?家世相當,你們從小認識,又和你在斯坦福實驗室一起工作過,在事業上可以和你并駕齊驅。那女孩也就一張臉比小茹好點。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膚淺玩意兒?”
周煜道:“你不膚淺?所以找了個快比你小二十歲的老婆。”
“你……”
“這多年我談不上原諒你,但也不打算和你鬥氣下去。等你老了我會給你養老送終,但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的事我也不會跟外公舅舅他們說,算是還你養了我十八年的恩情。”
站在寒風中的南風想了想他們提到的李茹。
好像剛剛賓客中有這麽一個年輕女人是叫這個名字。
但她沒注意長什麽模樣。
門當戶對,事業相稱,好像是有那麽點意思。
她忽然就有有點興趣索然。
往外面的院子走時,正好遇到一波準備離去的賓客。其中有幾個是沈家的親戚,難得夾雜着幾個帶着市井味的婦女。
興許是吃喝聽戲夠盡興,看到南風拉着她興奮地七嘴八舌。
“姑娘好福氣,瞧咱家周煜多優秀!”
“是啊是啊!咱周煜心底多好,也不在意你的手有問題。”
“現在的男孩子個個恨不得衣來張手飯來張口,誰還願意照顧不方便的女朋友。周煜這種真是打燈籠都難找。”
“不過你從地震中幸存下來了,已經謝天謝地了,周煜媽媽可就是那次地震沒了的。”
……
南風強忍着沒說話,等這幾個人說完離開。
屋子裏的二胡還在拉着,咿咿呀呀的唱戲聲飄出來。
空下來的院子裏除了她就只有一個人。
南風朝那人看了眼,是周煜那位MIT畢業曾經在NASA工作過的表哥,之前他們幾個聊天的時候,只有這個表哥沒怎麽說話,看起來倨傲又冷清。
此時他站在院子裏架着個天文望遠鏡在觀星。
帝都的天空哪裏能看到星星。
南風再不想待在這個令她格格不入的地方,秉着禮貌,挪過去小聲道:“表哥,麻煩你待會跟外公他們轉告一下,說我身體有些不舒服,先回酒店了。”
沈家表哥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身體不舒服還是心裏不舒服?”
南風噎了一下,本想回答,但見他又去搗弄望遠鏡,十分冷淡,也就不再自讨沒趣,轉身出了門。
周煜和周父不歡而散後,跑出來找南風。可是屋內屋外小小院子找了一周,卻沒看到南風的影子,頓時有點急了。
看到外面院子裏的表哥,問:“看到南風了麽?”
“看到了。”
“在哪裏?”
“說是身體不舒服先回酒店了,讓我轉告給爺爺和你。”
周煜一聽就知道有問題了,就算不舒服也不會不跟他說一聲,就不告而別。
正想着是怎麽回事,表哥又道:“走之前被幾個三姑六婆長舌婦拉着說了些挺讨厭的話,我看可能不是身體不舒服,是心裏不舒服。”
周煜恍然大悟,猜到了是怎麽回事。剛剛在席間,他已經聽到好幾個人對南風的手問東問西,他又不好讓那些人閉嘴,本來想着早點帶她離開,哪知被他爸拉去訓了許久。
他忽然有點後悔把她帶來這種場合,只有沈家的人本來無妨。但是多了些也許并不那麽善意的外人,她就得忽然面對那麽多審視。
她一定很難受。
他嘆了口氣,朝表哥不滿道:“你就不能阻止一下那些長舌婦?”
沈家表哥輕描淡寫道:“關我何事?”
周煜郁卒,不想跟自己這個怪咖表哥争吵,從屋子裏拿了兩人的行李,同外公說了一聲,急匆匆跑出了門。
而這廂的南風下了出租車,才發覺自己搞錯了地方。
周煜是怕她不習慣住在他外公家,才訂的酒店,都是他一手辦理的,她只隐約聽他說了一下,卻不小心記錯了。
好在她随身帶着裝着手機和錢包的小包。
只是拿出手機準備給周煜打電話時,才發覺手機沒電了。
雖然現在還不算晚,但帝都的冬夜,大街上了無行人,又冷又瘆人。
剛剛的出租車已經離開,她想打車回去,才發覺也沒記下沈家的地址。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幹出這種蠢事,懊惱地直跺腳。
要是周煜聯系不到自己,肯定急壞了。
她确實沒猜錯,此時到達酒店的周煜,已經急出了一頭冷汗,南風的手機打不通,問了酒店前臺,才知道南風根本沒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會有二更哦,因為明天那章開車~大家準備好車票~畢竟這個文之前沒打算開車的,後來想頭牌反正污污的就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