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更新時間:2017-04-30 20:00:03 字數:5347

席夢芝果真是膽大包天,狂妄到幾乎無法無天的地步,一門心思只在如何做才會使自己更快活上頭,只求一時的痛快不在乎其它,反正她的靠山夠硬,嫁的又是庶子,侯爺和夫人不管庶子後宅的事,偶爾偷歡又何妨,誰教她嫁了個中看不中用的廢物。

沉溺于情欲中的她根本沒想過有一天她的醜事會被揭穿,她自認安排得妥妥當當的,裏裏外外都有她的人守着,于是放縱地在桐樹林中茍合。

處于狂喜中的男女沒聽見幾聲人倒地的悶哼,急切地褪去衣物,追求銷魂的極樂。

以長公主為首的夫人們一踏人林子,便見到教人難堪的畫面。

一瞧見騎在女子身上的男子,和親王妃的臉都綠了,銀牙咬啐了句“賤蹄子”,而她身後的世子妃則臉色一白,怒火難消,雙手握成拳,幾欲沖上前毆打兩個不知羞的男女。

此事很快的驚動在廂房小歇的侯府老太君,她不敢相信會發生此等敗壞門風的醜事,痛心得久久無法回神,人瞬間蒼老了許多。

雖然她不喜席夢芝這個過于張狂的孫媳婦,也有意尋個話頭将她送到莊子上,可是她沒想過席夢芝連女人最重要的名節也不要了,與人私通,無視侯府體面。

她是既傷心又難過,覺得對不起死去的老侯爺,沒能教好府裏的女眷,更愧對向來疼寵的孫子,後悔當初沒全力阻止這樁婚事。

只是她萬萬料想不到,這場精辨萬分的戲是由她最疼愛的孫兒和他的小妾所主導的,讓生性高傲的席夢芝百口莫辯。

戲落幕了,處置得回府商量,是以衆人準備回府。

邵小蓉和細柳、似巧,以及郭嬷嬷和落英、缤紛幾個女眷擠了一車,趙無眠和柳公謹坐在最前頭的馬車先行一步,她們落在取後。

中間的馬車坐着的是臉色鐵青的老太君,被堵了嘴捆綁的大少奶奶衣衫不整,發絲淩亂,滿臉淚痕卻發不出聲音,周嬷嬷和明秋、明意冷眼以對。

“姑姑,姑姑,我是濤哥兒,你等等我呀……姑姑……雪姑姑……哎喲!好疼……鳴一鳴——姑姑不理我……雪姑姑不理濤哥兒……我好痛……”

邵小蓉聽見孩子的呼喚聲,困惑的掀開車窗簾子一角,瞧見個孩子追着馬車,下一瞬卻跌倒了。

“咦!有個孩子跌倒了,快停車,我下去扶扶他。”

男孩見到她走來,豆大的淚珠又掉了下來。

“雪姑姑,雪姑姑你不認得濤哥兒了嗎?姑姑,姑姑!嗚……嗚……”男孩因跌倒渾身髒兮兮的,臉和小手、小腳都沾上泥沙,還擦破了皮,鳴鳴咽咽地抽泣。

小孩子大概受了不少苦,得知處境的艱難,因此哭得有如幼貓鳴咽。被邵小蓉扶起時,小手緊捉着她荷花紋長裙下擺。

咦!他喊她姑姑?這孩子認錯了吧!心生憐憫的邵小蓉讓落英取出幹淨的水,将帕子浸濕、輕擰,輕輕擦拭男童髒污的臉。

小臉一幹淨了,五官也露出來,大大的眼兒小小的嘴,看起來的确和她有幾分相似。

心中懷疑,她故作漫不經心地往她陪嫁的丫頭、嬷嬷一瞟,心裏更加狐疑了,她們看她……不,是看向男童的目光像見鬼般,有着掩不住的驚喜,以及複雜的恐慌。

見狀,她苦笑着,做主讓孩子上了馬車。

車辘聲嘎,吱嘎吱作響,小孩的抽噎聲也被掩蓋。

“姑姑忘了濤哥兒了嗎?你說要給我打個如意結挂在腰上玩,等我的生辰時給我……”但是沒有生辰宴了,好多帶着刀的壞人沖了進來,奶奶抱着他哭,所有人都在哭……

“那姑姑考考你,濤哥兒叫什麽名兒,姓什麽,今年幾歲?”如意結呀!她只會打蝴蝶結、平結。

“我姓江,名成濤,今年五歲。”江成濤板着細細的小指頭,手臂可說是皮包骨。

“那姑姑又叫什麽名字呢?”這孩子肯定吃了不少苦,看得出教養很好,卻落魄如乞兒,令她忍不住心疼。

“姑姑是江淡……”一陣腹鳴聲剛巧響起,清楚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細柳年歲較大,認出他是太常寺卿江府的小少爺,哽咽地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

小孩子的理解力雖差,但他終宄是官家的小少爺,早讀書,奶聲奶氣地說話不含糊,咬字還算清楚,能完整的表達意思,才能讓人确定他身分。

“姨奶奶,孩子胡謅的話當不得真,你別多想。”姑爺提醒過要三緘其口,絕不能洩露一絲,讓小姐記起過去。

“郭嬷嬷,我自有盤算,你把食籃裏沒吃完的大餅拿出來,孩子餓了。”

“可是……”她也想保住老爺夫人的嫡孫、保住江家的香火,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這會兒得先保了她家小姐,往後的事再好好盤算才是,要不,興許小少爺就不是吃苦而已,而是要跟着小姐一起喪命了。

“夠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要眼睜睜地看他餓死街頭嗎?”換成是她,做不到。

她知道普天之下有千千萬萬可憐的流浪兒在挨餓受凍,她雖救不了所有人,可既然遇着了這一個,不管是不是血緣至親,她也要給他屋頂遮風避雨,讓他有機會長大成人。

“這……”郭嬷嬷眼眶紅了,沒法說出絕情的話。

人心是肉做的,哪狠得下心棄舊日的小主子于不顧。

接過一半包肉餡的餅兒,大口一咬的濤哥兒不忘有禮的道謝。“謝謝雪姑姑。”

“你還沒告訴姑姑,姑姑叫什麽名字呢!小口吃,別噎着,吃完還有,沒人跟你搶。”她要确認,是不是身體原主的家人。

“姑姑叫江淡雪,是我爹的妹妹,爹叫江玉顼,是長子,娘是劉月娘,而妹妹……妹妹不見了,好多、好多的血,他們一直殺一直殺……”他小小的身體顫抖了起來。

邵小蓉慌忙将他抱住,“不怕不怕,姑姑在,沒人傷得了你。”為什麽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到底是犯了什麽滔天大罪?

江成濤吃不下餅兒只顧着落淚,兩眼紅如兔兒眼。“秋桂抱着我躲在翻倒的馬車底下,我沒事……”

他看到了奶奶、嬸嬸、娘全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妹妹則一動也不動地被娘抱在懷裏,秋桂捂住他的眼、他的嘴不讓他喊娘和妹妹,他們一直躲着,躲到天黑了才出來。

“秋桂是誰?”怎麽沒跟在濤哥兒身邊。

“是少爺的……”忍不住開口的細柳連忙閉上嘴,頭低得不能再低,不敢擡起頭。

邵小蓉瞟了小丫頭一眼,用鼓勵的眼神讓江成濤往下說。

“秋桂是娘的丫頭,後來跟爹在一起,我們走了很久很久的路沒人伺候,我走不動了,秋桂抱着我……”

他斷斷續續地說出因為肚子不舒服,秋桂抱着他到大樹後頭如廁,然後來了很多騎大馬的男人,秋桂和他都很害怕,剛好馬車被人弄翻了,倒在離他們不遠處,他們倆個子小就鑽到底下躲了起來。

等到他們從馬車底下出來時,再也看不到一個人,活的、死的都沒有,只撿到他娘縫在腰帶內的金鏈子。

他們走到個小鎮典當了金鏈子,靠着那些銀子,他們才徒步回到京裏。

“秋桂呢!在哪裏?”肯把孩子送回來,沒中途丢下他或是賣了他,算是有良心了。

一提到秋桂,江成濤眼裏的金豆子就不斷往下掉。“秋桂說她沒錢了,養不起我,她帶我到廟裏找老和尚,她說當了小和尚就有飯吃了。”

“是到普陀寺?”

“對,可是濤哥兒不想當和尚就跑了出來,看見姑姑上了馬車,濤哥兒就在後頭追……”他追了好久好久,嘴巴喊得好痛好痛,姑姑都沒看他。

邵小蓉苦笑着。這也是緣分吧!她被拘在侯府好幾個月,第一次死纏活賴,還拖上老夫人才出得了門,沒想到就撞見這具身體的侄兒,還真是不能不信邪,或許冥冥之中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着,将兩個在世上無親人的人和在一起,成為彼此的牽挂,也好過孤伶伶地存活于世。

“落英、缤紛,他只是個孩子,你們容得下他吧?”他已無處可去,除了她,無人可依靠。

“主子?”落英一臉訝色,不解她何來有此一問。

“主子。”缤紛颦眉,想着主子為何刻意提到她和落英,馬車裏不只她兩人。

“我知道你們是大少爺派來保護我的人,看在我從沒把你們當外人看的分上,先別告訴大少爺此事讓我緩上數日,我會親口把這件事告訴大少爺。”她需要時間沉澱,靜下心好好想一想,養一個孩子不是一只碗、一雙筷子,他至少是往後二十年的責任。

“主子?!”落英與缤紛同時驚愣得睜大眼。

邵小蓉笑了笑,輕拍江成濤的背,哄着終于把餅吃完的他睡覺。“你們家主子看起來很傻嗎?有兩個會武的丫頭在身邊,我沒腦子不會看不出你們非常人,只是我人鈍,過了好久才瞧出你們是大少爺的人。”

一開始是懷疑,畢竟趙無眠是出氣多、人氣少的病人,快死的人怎有餘力安插人手,她當是巧合,反正給個地方窩着,于她并無半絲損害。

直到她發現趙無眠裝病,再看他對落英的美色不為所動,懷疑終于成了确定,她們果然是他暗中安排的護衛,如影随形随侍在側,怕不只要确保她的安全,還有……以防她逃走。

“主子,我們是奉命行事,請你見諒。”

“主子,我們只是行分內之事,并無加害之意。”

兩人緊張的請罪。

她懂,她都懂,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她只不過有點不太痛快罷了,趙大少居然派人監視她!“我不怪你們,有你們在熱鬧多了,我也不用擔心大少奶奶來找我麻煩。”

邵小蓉的不滿是針對一肚子壞的趙無眠,她是非對錯分得很清楚。

落英、缤紛沉默不語,向來少有表情的面容露出一絲愧色和羞慚。

邵小蓉轉頭一瞧,不禁噗哧一笑。

“細柳、似巧,把你們的嘴巴閉起來,你們家主子不養蛤蟆。”誰教你們沒眼色,看不出高手在身邊。

“小姐,人家不是癞蛤蟆。”老是改不了口的似巧年紀小,一被調侃就鼓起腮幫子,活似啞咽叫的小綠蛙。

“姨奶奶,她們真的是……呃!我還使喚她們倒恭桶……”天呀!她真是活膩了,沒讓人大半夜給挑了腳筋手筋算是有福了。忽然覺得背有點涼的細柳,暗籲了口氣。

“這事就揭過了,誰也不許提,我們就如同往日一般,該做什麽就做什麽,誰也別太刻意了,反正你們都是我邵姨娘的丫頭。”身分不變。

“姑姑怎麽變成邵姨娘……”揉着惺忪雙眼,終于找到親人的江成濤吃飽又安心了就想睡,趴在姑姑腿邊昏昏欲睡。

“乖,快睡,大人的事小孩子不用管,慢慢長大就好。”不要急着面對險惡的世界。

“嗯!”哭累了自然就倦了,他點了點頭又阖上眼,小嘴咽吧咽吧地似在回味方才吃到的美味。

馬車緩緩駛向侯府,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與前頭兩輛馬車相距一大截,遠遠落于後頭,載着正經主子的馬車走前門,四扇門板大開任其通行,而邵小蓉是入不了族譜的小妾,一路往後門駛去,一個滿臉皺紋的婆子開了門,馬車直駛入後宅。

不過邵小蓉去的不是秋錦院,而是她以前住的茱萸院,馬撕撕地停在正屋前,她先讓落英、缤紛下車驅散院子內的閑人,只留下自己人,她再小心翼翼地抱下睡得很熟的小男童,快步進入打理整潔的屋子。

把孩子放下,蓋上被子,睡着了的江成濤仍有些不安地拉着她的裙擺,親眼目睹親人慘死刀下,又吃足了苦頭千裏奔波,小小的心靈還是充滿恐懼與害怕。

“你們先出去吧!我來照顧他。”既然是她把他撿回來的,他便是她不可推拒的責任。

“主子……”真要隐瞞下來嗎?

“去準備熱水,再找幾件小孩子的衣服,他這一身髒也該洗洗了,等他一睡醒就把這髒小孩丢進浴桶裏,全身上下洗個幹淨。”他有家了,不用浪跡天涯。

落英沒再多話,看了主子一眼便退下。

一屋子清空,只剩下姑侄倆,邵小蓉看着和她這張臉有幾分相似的小臉,突然感覺到她是有家人的,暖暖感動流進心窩,很充實。

“你喔!不知是不是來讨債的,我這下子真的走不掉了,你成了我的包楸。”多了一個他,想走也走不遠。

邵小蓉抱怨着卻笑得溫柔輕點小小的鼻子,看他不耐煩地皺皺鼻頭,她笑得更開心地捉弄他,睡夢中的江成濤一翻身,小手揮了下,手指頭不意勾到她的頭發,一扯,沒绾緊的發髻散開來,嘩啦啦的金釵、銀簪掉了一地。

驀地,她注意到其中一根丹鳳金釵的落地聲怪怪的,似乎是中空的。

好奇心人皆有之,邵小蓉将兩根差不多大小的釵子放在手上一枰,發現鑲紅寶石的丹鳳金釵好像輕了些,她放在耳邊輕搖隐約有沙沙聲,她訝異地瞠大雙目。釵子內暗藏玄機?

她并不想知道裏面是什麽,覺得知道越多死越快,但她在把釵子往妝盒丢時,稍一用力按住鳳目的紅寶石,金釵忽然從中斷成兩截,卷成長條的紙張從釵內滑出,就掉在她往上的手心裏。

這該不該看呢!

遲疑了一下,她還是把卷紙攤平,細細麻麻的小字讓她一時看花了眼,有些想放棄,但是細瞧之後,她差點一頭磕向床板,這是……

“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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