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九章
白源怏怏不快地起身,剛走到門口,就遇上了已經趕到店裏的顧懷露。
她隔着一層口罩,甕聲甕氣地問:“怎麽回事?”
男人面露愠色,頭也不回,拍了拍姑娘的肩膀示意對方跟上,兩人一同離開了這家川菜館。
等他們埋頭走出去一段距離,白源向身後看了看,見沒人跟着,才無奈地說:“今天真是奇怪,不知被什麽人盯上了。”
顧懷露聽見這話也是一時詫異,白源臉上仿佛摻了各種顏色,半晌,才對她說:“那個女人不太正經,上來先說認識我,知道我是誰……”
見對方心思不太正的樣子,白源已經表示自己約了朋友,現在沒空與她聊天,誰知對方知難不退,還開口說自己“胸器大活又好”,想和他過夜,費用多少由他來開口。
顧懷露這就明白過來了,原來對方是不折不扣的“外圍女”,奇怪的是……她怎麽會找上了白源。
想到向來最正氣凜然的白源,被這世上最愛慕虛榮的一類女人盯上,她覺得真是太可笑太可笑了。
整個晚上,顧懷露都感覺有些疲勞,連吃飯的胃口也不好,她拿着筷子撥着菜,只是和白源聊了許久。
回到家之後,她就連開口的力氣都省了下來,莫名覺得身心俱疲,稍作梳洗躺下去就睡着了,而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沒天沒夜,等到第二天進了“澤露文化”的辦公室,舒衣見了她立刻就皺起眉頭。
“你前陣子實在忙過頭了,看吧,現在身體都虛了,臉色都慘白慘白的。”
“忙的時候沒感覺,等到真的放松下來才會覺得累到不行。”顧懷露敲了敲腦袋,對她說:“找人去給我買杯咖啡吧,你知道我喜……”
“你喜歡那家店用巴西豆磨的卡布奇諾,特別香嘛。”舒衣伶俐地應下來,笑嘻嘻地轉身走了。
顧懷露打了一個哈欠,靠着辦公桌稍微歇息,躺了十多分鐘,總算恢複了一刻精神,這時辦公室的門開了,她頭也不擡,低頭揉着臉蛋。
片刻,邊出聲邊看過去:“舒衣,你……”
Advertisement
當見到進來的并非自己的小助理,而是某位讓她意想不到的人,顧懷露怔了怔,好半晌都沒有回過神。
秦朝辰沉靜的臉上是溫溫的神色,就連清冷的眸子也都盛着柔和,在與她對視的瞬間,他清淺地笑了一下,忽然之間,就像有一只無形的手,默默地撩撥着她的心弦,讓人覺得四肢百骸都被一種說不出的東西填滿,脹脹的,甜甜的。
顧懷露看着他,看得久到自己都意識到不太對勁,這才輕咳一聲,假裝整理了一下手邊的文件,站起來繞過辦公桌,招呼他坐去外間的會客沙發。
“怎麽秦總大駕光臨,也不事先知會一聲的?”
秦朝辰清隽的眉目添了幾分生動:“我不喜歡被隆重對待。”
顧懷露無語,悄悄地撥了撥自己身後烏黑的秀發,剛才睡覺的時候她都壓到頭發了,也不知眼下的自己是不是看着有些懶散的感覺。
平時,外面也絕不會随便放人進來的,這男人估計是用了什麽“美男計”,才會讓舒衣就這麽不動聲色地把人給放了進來。
顧懷露親自給他斟了一杯茶,他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說:“我來是要拿一樣東西給你看。”
“什麽東西?”
秦朝辰将手裏拎着的紙袋子放下,裏面是一個小小的四方形錦盒,當他輕輕打開來,一枚透蘊山輝的翡翠寶瓶靜置其中,綠的盈盈盎然。
“還記得它嗎?”
顧懷露努力搜刮着記憶,但任她如何去想,也不記得見過這個寶瓶墜飾。
秦朝辰出聲提醒,嗓音沙啞而諱莫如深:“你上次見到它,它還不是這個樣子。”
顧懷露又想了一下,這才領悟過來,驚喜地說:“是那個叫阿昌的賣給你們公司的那塊翡翠嗎!”
秦朝辰點頭,取出玉飾讓她放在手心鑒賞,“這塊石頭和我有緣,就想着能不能請廖師傅親自來雕,他看了原料之後,正好也對了他的‘莊口’,就給我雕了一個玉瓶子出來,雖然不是佛也不是觀音,有點浪費料子,但是……我很喜歡這個造型。”
玉瓶口子上的雕花精細卓絕,如水含媚,盡管一眼望去大概會覺得這個模樣不太起眼,可再仔細看上幾眼,就會發現确實是神奇的大師之作。
想來也是不可思議,他們在古玩街遇到阿昌的石頭,又遇到将石頭雕成寶瓶的廖風清,簡直就像是有什麽玄機藏在了那一塊曾經毫不起眼的毛料裏,它在經歷跌宕回轉的因緣之後,竟是被人們雕出了一個“驚世寶瓶”。
顧懷露算是半個外行人,但也看得出這件玉雕作品非常難得,俗話說“三分料,七分工”,如廖風清這樣,能把玉雕到哪怕細如毛發之處,也能連接在一起的大師,真的不得不令人敬佩。
何況“美玉易碎”,每一塊玉都是脆弱的,只要一旦碎裂,就是萬劫不複。
秦朝辰觀察了她片刻,還是沒忍住,淡淡地說:“你好像有點累,情緒也不太好。”
顧懷露的笑容帶着一些僵硬,聽了這話,始終緊繃的最後一根神經,也徹底放松下來。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兩個人之間好像多了一些默契,也多了說不清的情誼,心中滿載的情愫令她有些無從招架,只能點了點頭。
“白源他弟弟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秦朝辰心下默然,就見顧懷露低頭把玩着這件翡翠,垂眸凝思,眉目還籠着一層無奈。
“前幾天,白元昊從片場回來,他們為了秦瑜涵的事吵了一架。”
當時,白源的語氣也是很沖,說白元昊對不起父母的在天之靈,想到他們是一輩子老實本分的手藝人,靠傳承“烏銅走銀”的絕技吃飯,他就覺得這個弟弟簡直是侮辱了上一輩辛勞工作的雙親。
而白元昊也如同炸毛的困獸,對着兄長大吼:“我的事不用你多管!我想要的本來就是和你不一樣的人生!你只是一個懦弱的人!”
顧懷露苦澀地笑了笑,曾經的白源,願意在最輝煌的時刻,抛棄所有的虛僞,回歸本真,或許這麽做的背後,會有一些人說他是受不了挫折,才選擇“逃避”,但他其實有太多“逃避”的方式可以選擇,而不是只有“退隐”這一條最絕的路可以走。
白源并不是軟弱之人,而是比誰都要意志堅定。
他只想在窮兇極惡的世間挺直脊背。
“白元昊小時候也随他吃了不少苦,也真的餓怕了,大概……才會生出一定要出人頭地的想法。”
秦朝辰語氣略頓,随後很确定地說:“白源是很有骨氣的那種人,‘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
他的聲音平鋪直敘中帶着一絲柔緩,咬字發音還帶了一份清雅卓然,讓她覺得這個男人确實與她感同身受。
是啊,只有一直卑微可憐的靈魂,才會希望窮極所有的去尋找華麗的幻影,似乎這樣才能擺脫過去的陰影,成為光鮮亮麗的那一類人。
“本來,我以為白元昊還有救,但現在看來……他已經陷得很深了,我擔心秦瑜涵只是在利用他,等到他沒有‘利用價值’,也就什麽都不會給了。”
眼看她為了白家兄弟操心,她的所有心思都分毫不差地落入他的眼底,秦朝辰忽然地擡手,寬厚掌心就敷在她的發頂。
顧懷露一時被這個舉動吸引注意,擡頭要去看他的時候,他手指一用力,她的頭就向前傾去,直接靠近了他的肩膀處,就像是被他的手臂虛虛地抱住了,一片溫熱。
“家家有本難念經,你再如何神通廣大,也管不了別人的家務事。”他的眼神清湛,低頭看她,安撫道:“你也夠累了,休息一下吧。”
她羞得耳朵發紅,就像一塊要滴出血的紅玉,而身體卻被這個聲音催眠了一般,渾身仿佛浸泡在溫熱的泉水中,使不出半分力氣,雙頰也染上了粉嫩的櫻色。
笨拙的都算不上擁抱的舉動,讓她心裏甜的冒泡。
然而,還沒等顧懷露回味過來,秦朝辰就已經結束了這個動作,他若無其事地回到與她本來的距離之外,黯色的眸底有光影明滅:“我會注意一下秦瑜涵的舉動。”
顧懷露還沉浸在方才那個意外的接觸中無法拔-出來,那感覺不是說有多麽的強烈,而是漸漸地讓你墜落下去,它們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一個夜間漫天的星光,讓你無處可逃。
哪知這男人還是一片沉冷溫靜:“對了,這‘寶瓶’你留下來吧。”
顧懷露想了想,還是很堅決地說:“我不能要。”
“君子不奪人所愛,顯然你比我更喜歡這塊玉。”她鎮定了一下心神,才穩住發抖的聲音告訴他:“能與它見一面已經是緣分了,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可以說是非常接近告白了~
不過我也蠻喜歡暧昧期的趕腳,要好好享受一下這個階段
☆、番外 :落地為雨露
顧懷露的出生對顧家來說充滿歡喜。
她的母上大人誼然,當初在懷了第一胎之後,就辭去了學校工作,報名去學了一些與電影相關的課程,生下顧懷澤的第二年,便跟着老公跑劇組,漲了不少眼界。
顧廷川是影壇年少成名的鬼才導演,兩人為了拍新片,也是迢迢千裏去了秀麗的景點取景,只沒想到某一場戲拍到一半,就下了不小的陣雨。
山裏氣候多變,一時半會也不知這雨什麽時候會停,顧廷川看大家工作幾小時也累了,就宣布稍作歇息。
“下雨啦!收工啦!”
誼然從片場另一頭匆匆跑過來,兩手拿着毛巾遮住頭,等到顧導的面前,才揚起身子,眼底的光微亮地晃悠着。
她渾身都濕漉漉的,還拿手裏的毛巾要給他擦肩上的雨珠,顧廷川立刻奪過來,先給她擦臉頰:“別感冒了。”
“會不會擦呀,癢死我了……”
誼然笑着躲了幾下,兩人就邊笑邊走,來到單獨的保姆車上休息。
她身上衣服也有點濕了,本來也穿的不多,氤氲空氣中更顯得整個人嬌俏可愛,顧廷川的手就環在她的腰處,堅實有力,低頭将唇印在她的柔軟唇瓣,每一分都是眷戀。
誼然被吻的渾身發軟,抗議:“做什麽,有點太過了吧?!”
氣氛彌漫着太過撩人的甜味,偏偏又是荒山野嶺,更讓男人有些與平日不同的沖動。
偏偏顧導還理直氣壯:“反正沒人會進來。”
“你是總導演,還在片場,這樣荒淫無度……真的好嗎?我又不是女主演,你也要潛麽?”
顧廷川笑了笑,她真的是沒有一點防備,當場就被他親的神思旖旎了,兩頰紅紅的,特別可愛,想來他也是自從結婚以來,第一次憋了這麽久的時間沒有與她做這些事,當下又是一陣親昵。
等到光溜溜地抱在一起,誼然才找回幾絲最後殘存的理智:“等等,你沒做措施啊,萬一……”
“沒什麽‘萬一’,嗯?”
在這溫柔的輕柔誘惑中,她也懂了他的意思,本來就想要第二個寶寶,如果有了就是天意,也是全家包括她都喜聞樂見的事了。
林間蒸騰起薄暮般的淡淡水汽,雲霧彌漫,誼然蜷縮在顧廷川的懷裏,他低頭将微熱的唇抵在她的額頭。
她擡眸,見到窗外淅瀝拍打的雨水,心間滿溢着甜暖。
這場雨中的情-事,還當真就孕育出了一個彌足珍貴的小生命。
到它誕生在醫院的那天,顧廷川抱着女兒軟軟的小身子,唇角根本壓不下來,誼然就問他:“名字想好了?”
顧廷川看着小女兒閉着眼睛,而誼然的一雙眼眸卻是濕漉漉,讓他心頭顫動。
他淡淡地笑了笑,說:“既然兩個孩子都是上天給我們的恩澤雨露,那就起名……顧懷露。”
顧懷澤,顧懷露。
各路媒體對這位小公舉的出生也是大肆報道了一番,雖說已有一個男孩,但顧廷川對男女的教育方式不太相同,顧懷露出生以後,讓這位昔日裏的“工作狂”,也是着實做了一回“女兒奴”。
向來都是相當于顧導半個兒子的顧泰,兩年前也多添一個親妹妹顧妍,兩個小妹妹他一視同仁,也是百般呵護着,顧家寵女兒的風氣簡直停不下來。
顧懷露五歲前,還會偶爾出現在諸多記者的鏡頭裏,每次不是被爸媽抱着,就是被堂哥親哥抱着,如果不是被抱着,就是被推着嬰兒車,總之……寶貝的很。
小懷露也是恃寵而驕,兩歲的時候已經懵懂又貪嘴,顧多多喂她棒棒糖,結果手指還被咬了超大一口,顧多多“哇”地一聲,疼的叫起來,可偏偏除了麻麻,都沒人心疼他!
等到下午他們去百貨商廈,顧爸爸說好要先去給他機器人,可誰知道,到了那邊又是先去給妹妹買娃娃,再給麻麻買新衣服……
都是第幾次了,為什麽他總是排最後!
顧多多不樂意了,撅着小嘴生悶氣,到最後幹幹脆脆地對着顧廷川發脾氣。
顧廷川只好把兒子抱起來,哄着:“說了你要讓着媽媽和妹妹的。”
兒子不滿:“妹妹比我小也就算了,我為什麽連媽媽都要讓!”
他笑了一聲,理所當然地說:“連我平時都讓着她,你說呢?”
顧多多聽了這話,都不知該如何反駁,當場無語了……
過了一會兒,一家四口推着嬰兒車去買冰淇淋,誼然蹲在女兒邊上,好半天也沒對排隊付錢的老公說什麽。
顧廷川看她盯着陳列窗,猶豫不決,馬上就要排到他了,于是微微挑眉:“……你在做什麽?”
“我和懷露在糾結吃什麽口味……”
顧導揉了揉眉心,幹脆地回答:“那就每一個口味都買了。”
誼然瞪大眼睛看他:“別鬧了吃不完怎麽辦……”
“不是還有顧多多嗎?”
顧多多:“???”怎麽又是他!
這時候顧懷澤開始意識到,剩餘的幾十年時光裏,他都要忍受這樣仿佛電信充值送的、市場買菜附贈的……偏差待遇。
顧廷川對女兒偏心可不止一點,顧懷露從小就是貪吃鬼,說一句要吃上次他們帶回來的燒餅,顧爸爸怕帶回來冷了不好吃,就揣在懷裏一直捂着,連誼然看了都忍不住想吐槽。
為了保護一雙兒女的人身安全,等懷露上了幼兒園以後,他們都甚少曝光在媒體面前,而小多多、小懷露也都繼承了父母的優點,自小閃着光。
顧懷露在幼兒園裏就收到了第一份情書,那天,她被爸爸接回家裏,顧廷川從小書包裏突然翻出了一張紙條,當看到紙上畫着兩只牽手的小人兒,還畫了許多心心,冷笑:“小屁孩,還想帶壞我的閨女……他們老師電話多少?”
一旁的誼然白眼:“求你別去告訴人家老師,太丢臉惹好嗎!”
顧廷川捏着紙條,暗自腹诽,小女兒聰明伶俐,又長得讨人喜歡,看來以後不看緊點是不行了。
果不其然,到了初中那會兒,顧懷露的異性緣愈發的爆棚,某日,顧導從公司回來,就見兒子在客廳教小女兒功課,看似一切都風平浪靜。
這時,誼然用胳膊肘頂了頂老公,等到把他喊去書房,才悄聲說:“剛才你女兒神神秘秘的來找我。”
某導演頓時就有了不詳的預感:“……什麽事?”
她将又一封情書交給他,挑眉道:“這次的情書可是熟人給的,喏,就是那個搞藝術的淩家小公子,你們不是世交嗎?他和懷露還好幾次一個彈鋼琴、一個拉小提琴,琴瑟和鳴的。她說,人家在追求她呢。”
誼然說完,指了指信上的最後一句話,只見上面寫的是:“露露你這麽可愛,說什麽都對!”
“哈哈哈哈……怎麽樣?不愧是藝術家的兒子,有品位!”
顧廷川心中倒抽一口氣,突然想到以後女兒出嫁的心情,簡直有點害怕!
“不好好讀書,整天都想些什麽,淩家是怎麽教兒子的,哼。”
誼然看着他面無表情,簡直哭笑不得,哎,真到了我家姿色傾人的懷露要嫁人的時候,顧導演你該如何面對啊……
顧廷川見到她玩味的表情,一把将人扯過來,讓她坐到自己的大腿上,頓時她就老實了。
“你做什麽!”
他挑眉,湊上去咬住她的唇,放開以後,說:“……比起女兒,還是你坐我腿上的時間比較長。”
誼然:“……”大齡少女都要臉紅了。
客廳裏,顧懷澤和顧懷露什麽事都不知道,但誼然的手環着顧廷川,閉上眼睛卻莫名地想起他們。
這一生,就這樣有他和一雙兒女,全世界都在這小小的寸隅之間,他們每天都能見到彼此,在一張圓桌上吃飯,促膝長談,平平安安,再好不過了。
水從雲層飄落,成了雨。
水汽浮在葉面上液化,就成了露。
賜我以恩澤,落地為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