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解釋春風無限恨(5)
第二天早上安瑞林雷打不動依舊6點就起了床,他在盥洗室待了一陣,最後從髒衣簍裏拎起昨晚那件襯衣,自我厭惡般扔進了樓底下的垃圾桶。早上的風還有點冷,不是春風沉醉的暖意,卻是乍暖還寒,讓人從頭到腳升起涼意。
安瑞林拿着車鑰匙站在院子裏,望着二樓那間卧室的窗戶,很長時間,天空漸漸明亮起來,院子裏的小鳥開始叽叽喳喳,他才收回視線,坐上車,一腳油門到底,車子比鬧騰的小鳥還歡實,一躍而起,直直沖了出去。
白天依然回學校參加畢業論文的讨論,教授給了她很多指導意見,雖然心裏疼她,但嘴上明裏暗裏暗示她近來花在專業上的功夫太少了,聽得依然陣陣心虛,還帶着羞愧。
下午她到圖書館改論文,本來忙碌,事情很多,卻是一再走神,腦海裏總是浮現出很多事情,攪得心神不寧。她心裏清楚是些什麽事情,可是又恨自己,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是,哪有資格去追尋那些虛無缥缈的事情?
雖然一再壓抑自己,最後還是決定收拾好論文,去安瑞林的公司找他開誠布公談一談,為什麽在新西蘭那樣疼着她,一回來卻要這樣?
中午以後開始下起雨來,這座城市一向雨少,今天卻格外反常,從一開始的陰綿細雨,漸漸雨勢漸大,依然出門打車的時候,竟然已是漂泊大雨,又因為将近傍晚,路上下班高峰,依然沒帶傘,站在雨裏打車很快大衣就濕了。好不容易終于打了一輛出租車,剛跟司機師傅報了地方,依然的手機就響了。
蘇曉楓在電話裏疾呼:“依然,快來西山,快來,安瑞林不要命了!”
司機在前面開着車,卻瞥見後座漂亮奪目的小姑娘臉色一白,他正要掉頭,卻聽這姑娘說:“師傅,麻煩您去西山。”
司機師傅這下眼神又變了,他好心建議說:“姑娘,你不知道,今天西山封了,車輛不能上山。”
依然還在電話上,也沒聽清司機前面說的什麽,只是重複道:“求您開快點,謝謝!”
蘇曉楓那邊也再沒說什麽,只問她:“打上車了嗎?你慢點,山腳封路了,你快到了我讓鎖子下去接你。”
依然腦袋嗡嗡的,回想起這段時間以來安瑞林的反常,她不禁問:“他在幹嘛?”
“他在飙車,不要命地開,誰勸都沒用,你快來!”蘇曉楓本來不想在電話裏告訴依然,怕她路上徒增擔心,可眼見那飛速的汽車輪胎打着旋兒,良好的優質引擎呼嘯而過,她不得不貿然說出來。
依然挂了電話,很快又打着安瑞林的電話,電話通了,一遍又一遍,卻沒有人接聽。她多麽希望可以聽到安瑞林的聲音,哪怕是不耐煩,或者沒好氣的回答她呢?
學校離西山很近,司機很快就把車開到山下,遠遠就看到這山腳下的确有路障,禁止車輛出入,雨大如注,也沒有行人往來,只有看守路障的人。
依然急急跟司機師傅道了謝,拿出手機來準備打給蘇曉楓,山底下卻是一個信號都沒有。山腳攔有路障的地方也沒有一個人影。大雨牽起重重雨幕,山中霧氣更甚,天已經擦黑了,還餘一點白日光亮,依然四周再望望,出租車司機早開走了,周圍再沒有一個人可以求助,咬着牙,她獨自往山上走,再不走,她的視力更是一下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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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林木衆多,這下雨天滴滴噠噠,響徹了整片山林。道路卻是平坦的,這上面是溫泉,也是旅游勝地,只是今天為何會封路,就不知道了。若是平時,依然一定不敢自己走這山路,雖然這林子不至于有野獸,但是沒有人跡,房子也在山頂處,從山腳至山頂,只有這平坦卻蜿蜒的盤山公路,九曲十八灣,十分險要。
大衣很快就濕透了,漸漸染濕了裏面的毛衣,她拿出手機再打,仍然是沒有信號。天漸漸黑透了,她打開手機裏的手電筒,這微弱燈光在林子裏顯得可怕,她頭皮發麻,雨天又路滑,她走得急,摔了好幾跤,最後幾乎是連滾帶爬往上走。
在拐彎走到山的另一邊的時候,山上一輛車疾馳而來,刺眼的燈光射得她猛地遮住了眼,只聽車子猛然剎車,在這急轉彎上聽起來剎車聲格外吓人。
鎖向南從駕駛室下來,看到淋成落湯雞的依然不由愣住了,他将她帶進車裏,又給了她一條幹淨毛巾,讓她擦擦頭發。
依然坐進車裏半天,手腳早就凍得不聽使喚了,她将毛巾放在腿上,哆哆嗦嗦問:“安瑞林呢?”
鎖向南嘴裏低咒了一句,重新發動了車子,才答:“還死不了!”
幸好他提前開車下來接她,否則……看到依然渾身濕得不像樣子,他嘆口氣:“林妹妹,你怎麽沒給曉楓打電話?要你出了什麽事,安瑞林不是飙車死,就是……哎,算了,先帶你上去。”
依然也不知道說什麽了,雙手拿着毛巾,手指攪來攪去,車子越往上霧氣越大,如果安瑞林此刻真的在飙車的話,他是不要命了麽?
鎖向南車子開得快,很快就到了山頂上。這座山的頂端是出了名的,一覽這座城市的景色,安瑞林曾經帶她上來吃過飯。只是今天再上來,她再也不是當初的心情。
剛下了鎖向南的車,依然就看到旁邊雨棚裏站着蘇曉楓,還有一些年輕的男男女女,有的依然眼熟,跟着安瑞林見過,還有的她也陌生。鎖向南鎖了車,撐着傘把她往蘇曉楓那邊帶。剛站進雨棚裏,依然就問蘇曉楓:“曉楓,安瑞林在哪兒?”
蘇曉楓拉過依然,朝遠處一擡頭,說:“在那兒。”
蘇曉楓才生完孩子不久,今天本來該在家裏陪孩子,卻聽鎖向南說安瑞林讓人封了西山,在這上面飙車,她擔心有什麽事情,便跟着鎖向南上山了,誰知道安瑞林這開車的樣子,太吓人了,她不得不打電話告訴依然。
依然朝着蘇曉楓指的方向看去,一輛銀色賽車穿過雨幕,在這山頂如同閃電劃過,速度之快,在這夜色中甚至難以捕捉蹤跡,引擎鳴叫的聲音讓人心驚膽戰,車轱辘幾乎不沾地,飛馳旋轉,一下就劃過依然的視線,拐了彎,繞着山繼續開着。
慢慢後面跟上來幾輛車,速度也是極快的,卻不如第一輛快,這些賽車的聲音如同鬼魅,在寂靜的山頂恣意妄為。
車隊全都跑過以後,依然聽到鎖向南說還有最後一圈,渾身濕透的感覺不好受,頭發濕濕的,她卻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力氣,就往前走,很快便要到賽道了,鎖向南跑出來拉着她,吼道:“林妹妹,別犯傻。”
依然還沒回答,那輛如同豹子的銀色跑車又來了,呼嘯着,如同怒吼的狼,捕食的獅子,跨過急轉彎,直直朝他們開過來。依然猛然推開鎖向南,往賽道中間走,銀色車子的車燈比之前鎖向南的車燈還耀眼,依然竟然忘記用手去擋,她看不清車子離她還有多遠,只聽得長長的剎車聲,車子在她跟前堪堪停下,巨大的沖力讓車子的左邊車燈擦了一下她的腿,她沒站住,一屁.股跌坐在泥水裏,雙手在地上蹭了一下。
車燈弱了,她能看清駕駛室裏的人就是安瑞林。他也正看着她,定定坐在副駕駛裏雙手握着方向盤,眼神裏的東西如同死灰一般,再也不是從前看她那樣的柔情,也沒有了生氣時的兇狠,最後依然從他眼神裏看到的竟然就只是平靜,還有那種看陌生人的樣子。
這還是日日夜夜在她身邊的那個人嗎?
他不愛她了嗎?怎麽可以?可是他何時說過愛她呢?
今夜的雨真是格外大,依然知道自己沒哭,但臉上卻沒有一刻是幹的。雨水流進眼裏,讓她眼睛生疼。她嘗試眨了一下眼,才發現這車子的副駕駛還坐着一個人,正一臉震驚望着她。
鎖向南早過來要扶她起來,依然順着他的力氣站起來,好不容易笑出來,道了謝。她拍拍雙手,泥水順着雨水流下去,手上幹淨了些,她還看着安瑞林,慢慢走了幾步,拉開副駕駛的門,她讓自己笑得優雅又可愛:“沈姐姐,可不可以讓我跟他說句話?”
沈青蔓臉色隐在黑夜裏,看不清答應沒答應,依然也沒想看她,她看着駕駛室的安瑞林,他的雙手還緊緊握着方向盤,本來在黑暗裏依然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太熟悉他了,看他一雙眼睛緊緊盯着她,唇線緊繃,她知道他肯定是臉色鐵青。
突然她有點想笑,卻還是忍住了,因為她發現自從沒有了孩子,她總是喜怒無常,神經病一般,如果這時候哈哈大笑,別人怎麽看她?
沈青蔓半天沒動,可能是在等安瑞林發話,可惜安瑞林還是那個姿勢,半個字都沒有。雨勢還是那麽兇猛,蘇曉楓也跑過來了,她沒撐傘,帶着哭腔問依然:“依然,你沒事吧?啊?傷哪兒了?”
依然這時居然無比清醒,她記起蘇曉楓才剛出月子,哪兒能遭冷風,她皺着好看的眉望向蘇曉楓,柔柔地說:“你怎麽能淋生雨,我只是想和我老公說句話。”
依然從未稱呼過安瑞林“老公”,她這句話讓車裏車外聽到的人都一時怔忪。
沈青蔓還是沒動,依然有點生氣了,但她沒有強迫她,只呵呵一笑,“那我坐後座?”
安瑞林這才将手從方向盤上拿下來,沈青蔓垂下眼皮,打開車門下來了。依然沒看她,只跟鎖向南說:“鎖子哥,你帶曉楓先回去吧,今天謝謝了。”
蘇曉楓在鎖向南懷裏欲言又止:“依然……”
依然仿佛知道她要說什麽,她說:“沒事,別擔心,我跟安瑞林一起,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鎖向南扶着蘇曉楓往雨棚裏走了,沈青蔓跟在他們後面。她穿着高跟鞋,走起路來一扭一扭,很是好看。依然看了一陣,直到後面的車隊也都偃旗息鼓,紛紛停了車,飙車的人都下來往雨棚那裏走去,依然才回過頭。
她看着安瑞林,發現他也一直在看着她,依然把額前濕透的劉海別到耳後,她湊過去安瑞林那裏仔仔細細聞着他的呼吸,好半天才說:“還好,今天還沒喝酒。”
安瑞林盯着她的表情,依然的嘴唇凍紫了,樣子難看,她還擠出一個笑來,牙齒白得晃眼,她說:“這個游戲很刺激,為什麽不帶我?”
安瑞林終于開口了,他的聲音嘶啞低沉:“依然,別這樣。”
依然還是笑,“別哪樣?別愛你,還是別恨你?”
安瑞林臉色越來越難看,依然卻說:“看來你是真不要我了。沒關系,你不用這樣,我懂。”
依然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她緊緊了外套,衣服更加濕得搭在身上,她走在雨裏,雨水打在臉上,竟然變成了熱的。
她回到雨棚裏,裏面只剩鎖向南倆人和沈青蔓。她直直走到沈青蔓那兒說:“沈姐姐,你這款口紅适合20幾歲的年輕姑娘呀!改天我送你一只适合你的。”
沈青蔓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依然好像沒看到,又對蘇曉楓說:“能把我送下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