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他們的身體貼合緊密,鼻尖相抵,熟悉的氣息與體溫刺激着彼此的神經。

如果不是程意意扯到傷口,這個吻還不知道會持續多久。

結束一個瘋狂的長吻,程意意大口喘着粗氣,背脊抵在顧西澤的臂彎,後腦隐隐作痛。

顧西澤直起腰來,下巴抵在她的額尖,溫聲道,“抱你去床上?”

“恩。”程意意輕輕點了下巴。

他幫程意意撩了撩額角的碎發,将她整個人打橫抱起來,放回床邊。又拿出吹風機,插上電源,替她吹頭發。

心照不宣的,這一刻,兩人都不再提從前的事情。

直至頭發吹幹,他又重新将她的長卷發分成兩半編起來。

這次顧西澤明顯熟練得多,兩條辮子很快編好,被皮筋利落地紮起。怕扯疼程意意的傷口,他便特意扯松一些,看起來頗有韓式辮子的慵懶美感。

辮子是挺好看,可編起來,被剃光頭發的那一小片頭皮便也露出來,還沒拆線,上面盤踞着一條可怕的疤痕。

程意意見顧西澤盯着看,不自在地把後腦轉朝一遍。

“很醜吧?”

“別動。”他按住她的頭,“不醜。”

騙人,怎麽可能不醜呢。

程意意想着,卻還是乖乖将後腦轉了回來。

顧西澤拿出準備好的碘酒,用棉簽細細塗在疤痕周圍。不管洗頭時候再怎樣仔細地繞開傷口,但始終是還沒拆線,用碘酒消一遍毒,也能将感染的風險降到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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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程意意相不相信,他卻知道自己沒有說謊。

他大概得了一種叫審美障礙的病,他見過程意意最狼狽的樣子,卻始終覺得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他對美的感知起源于程意意,再後來,他便将她作為了衡量一切女人美感的标準。

哭要像程意意一樣,眉毛輕蹙,眼淚含在眼眶裏,眨眼的時候掉下來,不出聲,便向你傾訴了她千言萬語的愁緒。

笑起來也要和程意意一樣,眉眼彎彎,臉龐泛着柔光,親和力如同春天裏将人融化的陽光。

就連此刻,她面色泛着不健康的蒼白,唇色暗淡,頭發被他編成了淩亂的麻花辮,甚至後腦還裹着紗布,他也一點不覺得難看。

因為他知道,她的頭發順滑帶着他喜歡的香氣,她的唇瓣柔軟又甘甜。

她的身體裏,住着他愛着的靈魂。

她在他還沒有覺察的時候,不安分地一點一點入侵他的生命,又在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抽身離開。

可在一處的千百個日夜,她早已滲透進他生命的脈絡裏,縱然她不願,又能叫他怎樣才能輕易地将她與他的人生分割開來。

他漸漸明白,自己大概是瘋魔了。

他完美的人生裏,有了一個不完美的程意意。

顧西澤的眼簾垂下,只看向那傷處,也藏住了萬千情緒。

他細致地擦完,又将紗布仔細貼好。

“要睡會嗎?”

程意意其實不困,她的頭雖然有些暈沉沉,可卻清明極了。顧西澤這樣問,她便也把眼睛溫順地閉上。

顧西澤幫她撫平被角,才走到窗邊壓低聲音,接通早已震動多時的電話。

這通電話打得很長。

程意意隐隐能聽到是關于董事局換屆選票的事情。

電視上已經報道了許多天,程意意也多少清楚一些。

這是十幾年來顧氏高層最大的變動,顧西澤的父親即将卸任董事局主席。如果沒什麽岔子,等票選結果出爐後,顧西澤便不僅再是顧氏的CEO,還即将成為新一任的顧氏董事局主席。

這個興盛百來年的鼎盛家族,将迎來他最年輕的主人。

顧西澤做事從來謹慎而滴水不漏,他能在她面前接通這樣隐秘的電話,算是将信任重新交到了她的手上。

她這個騙過他的人…

程意意輕輕掀開了眼睛,看着不遠處窗前男人的背影。

明滅的光線裏,他的身影如同當初一樣的欣長挺拔。

不同的,大概是…他的肩膀已經寬厚而堅毅,他的鋒芒盡數收斂沉澱,他長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

他的肩不再只有她一人依偎,而是要切切實實地肩負一個家族的興衰,承載一個企業的明天,給千千萬萬人一個未來。

她垂下眼眸,無比清醒地意識到,他們之間,實際上已經整整隔了五年。已經陌路五年的兩人,忽略分離的生疏與含混過去的矛盾,突然重新有了擁抱與親吻。

可是,現實真的能如想象一般回到過去嗎?

程意意突然茫然起來。五年實在太長了。

足夠讓一個寂寂無名的十八線小明星紅得發紫,足夠讓曾經親密無間的人生出隔閡彼此猜疑。

她不再是念書時候萬衆矚目的校園女神,而成為了研究所最底層、津貼不超過兩千塊的在讀女博士。

他也不再是年少時陷入熱戀的十八歲小夥子,不再是無底線無條件放下所有事情去将就她的顧西澤。

她張大眼睛,看着空白的天花板,放空心緒,卻越發覺得心中反反複複,再難安寧。

顧西澤在窗邊挂了電話,轉回身,程意意已經扶着床沿重新坐了起來。

“睡不着嗎?”他把手機放回西服的外套。

“恩。”

“想出去走走嗎?”

程意意擡頭看看虛掩着的門,搖頭。

他便也不再勉強。

他最清楚不過,程意意打小愛漂亮。

從前念書時候,有段時間她喜歡上了露腳踝的九分牛仔褲。為了漂亮,她這樣怕冷的人,便是到了冬月,也仍然一點不聽勸,執着地要穿九分牛仔露她那截纖細白嫩的腳踝。

即使出門走走有助于傷口恢複,但叫她這樣頂着紗布不修邊幅出門,教人看見,簡直比殺了她還難受。

從果盤裏拿了水果刀,顧西澤在床頭的椅子上坐下來削蘋果。

他修長的十指翻轉間,果皮薄厚均勻地一圈連着一圈打旋落下來。

看起來再清閑不過。

可程意意知道,他這樣清閑地陪她一會不知道要堆積起多少事情。不說張儀也提到許多次,年底這段時間來顧西澤忙到一饋十起,家裏書房都當成了卧室睡。

“我自己看電視,不用管我了,”程意意想了想,還是輕聲把話說出口,“你去忙吧。”

顧西澤的整個蘋果正好削完,聽到程意意說話,他也不做聲,将手上的蘋果切成小塊放進盤子,這才擡起了頭。

程意意也是這時候才看清楚,他的眼眸顏色比平日深,幾乎要沉出水來,醞釀着她看不懂的情緒,他的話一字一句敲在她心上,“程意意,和我相處讓你覺得那麽困難嗎?”

“不……”程意意勉強才将幾個字擠出口,“不是的。”

她藏在被子裏的手抓緊了床單,“我只是覺得,你有很多事情,不用浪費那麽多時間在醫院裏。”

怕他累,體貼他,是這樣。

顧西澤似這才放松下來,聲音頓時便帶了疲倦。

“你想看電視,我幫你開。”

他将那一小碟的蘋果插上牙簽放在程意意手中,起身去開電視。

他動作時,襯衫袖口上滑,腕上的半截表盤正好暴露在程意意的視線中。

帶着黑金屬切割和科技感的表盤。

程意意一眼便認出來,他還戴着!她驚訝擡頭去看顧西澤。

卻只看見他俯身去開電視的背影。

浪琴五年前的情侶表式樣。

她曾經有着一模一樣的一只。

表盤的背面刻着彼此名字的縮寫。

可她的那一只,卻遺失在了五年前那架飛往倫敦的飛機上。就在經濟艙右邊靠近遮光板的位子,她至今記得那趟航班的編號和乘務員的名字,可那只表,大概永遠也找不回來了。

她已經不大願意當時的自己是怎樣的心态,将那只表刻意遺忘在座位上。

她從不愛哭的,有時即使眼淚已經到了眼眶裏,大部分時候,是深吸口氣挺直腰板咽回去。

唯有那天,她從崇文的教務處領了帝國理工的入學通知,拎着簡單的行李,眼淚從候機的三個小時一直流到飛機落地。

她的人生第一次将什麽面子和形象都抛到谷底。

她的大腦只一直循環着一個念頭,她是真的要離開這座城市了,也是真的失去了這世上對她最好、給她最多包容與愛的人。

飛行的十二個小時裏,她分明緊捏着那塊表,可飛機落在希思羅機場的時候,卻松了手。

她當時想的大概是,以後的路,終究是要自己一個人去走了。

程意意自以為決絕地下了決定,可第二天,她便再忍不住登上航空公司的官網去填了失物登記。

那表本就不算貴重,當時沒有收到客服回複的郵件,即使後來程意意幾次三番去機場詢問,也再沒了下文。

此刻看到他腕上的手表,程意意悄悄将自己的雙手塞回了被子下。

電視一打開便是個娛樂頻道,程意意還沒來得及看清畫面,只模糊聽到宋安安戀情幾個字,便被顧西澤切換了頻道。

她擡眸去看他的神情。

自然又平靜,她什麽也沒看出來。

“怎麽換臺了?”程意意沒沉住氣。

“我記得你不喜歡看娛樂頻道。”顧西澤回眸,“我記錯了嗎?”

“沒有。”

電視最終停在了動物世界的頻道。

非洲大草原的動物們迎來發情期,節目的配音一本正經在科普。

配上的視頻滿屏都是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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