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又一日陽光明媚。

這一整天,穆都沒有見到伊歐斯。

亞爾迪說他想帶着孩子們去郊游,非得邀請穆和沙加一同前往,穆自然不會拒絕,他驚訝的是,沙加居然也欣然同意了。

于是,亞爾迪領頭,愛葛莎相随,雀躍的孩子們在他們周圍跳來跳去,沙加和穆則跟在隊伍的最後面。

望着在孩子們中傻笑的亞爾迪,穆有些晃神。

大家都沒有穿聖衣:亞爾迪穿着背心和休閑褲;穆身着淡色的長衫;而沙加還是那套白色的印度式長袍。

脫下聖衣,他們就和普通人無異了吧?

野炊的營地很快就到了。亞爾迪特意選擇了一塊寬闊平坦,且有一條淺淺的溪流經過的草地。溪流對岸有片茂密的叢林,林中各種不知名的鳥兒歡快地叫着,鳥鳴聲婉轉動聽。

亞爾迪一路上都在和小朋友們講故事,不過貌似講得不太好。

小孩子們抛下亞爾迪,圍住了他們心目中的神:“穆大人、沙加大人給我們講個故事吧!”

“亞爾迪叔叔的故事太無聊了……”

“就是啊,每次都是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在小孩子的心目中,會講故事的就是神了吧?

亞爾迪不好意思地笑道:“啊哈哈哈哈,我不太會講這種東西,聽倒是聽了不少,但要生動地講述還真有點困難。”

小朋友們總會提些奇怪的問題,穆有了上次的經驗,自覺能夠理解亞爾迪了。

他想了想,不知該從哪裏開始說起。沙加居然搶先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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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講一個,”沙加冥思一陣,微笑道,“你們聽說過冥後貝瑟芬尼的故事嗎?”

如果是神話傳說的話,穆已經聽了不少回了,雖然每個版本都不太一樣。話說回來,沙加的聖衣正是從冥後的星座傳說而來的,讓他講似乎也無可厚非。

于是,穆幹脆不再想了,靜靜地聽沙加說神話故事。

“冥後是誰?”小孩子們問。

“冥後是冥王哈迪斯的妻子,她本來是豐收女神德墨忒爾的女兒,生活在陽光下的她,其本身也與陽光一樣溫暖——無論是形容她的容貌還是性情。但就是這樣的少女,有一天在采摘一朵水仙花的時候,被突然出現的冥王哈迪斯擄走,帶到了黑暗的冥界。”

“太過分了!”一個小孩憤憤地說,“冥王太蠻橫了!”

“蠻橫嗎?但事情并沒有絕對,”沙加盤膝坐下,“你們知道愛麗舍樂園嗎?那是冥界的唯一擁有陽光的地方。但聽說很久以前,冥界是沒有極樂淨土的。”

穆看了沙加一眼。孩子們屏息凝神,聽他說下去。

“對冥後的愛令冥王在黑暗的深淵中開辟出了這樣一個樂園。冥界沒有陽光,冥王就想方設法創造出新的維度、新的世界和另一個太陽,以博冥後一笑。”

一個小孩插嘴:“那還差不多!”

另一個小孩拍了插嘴的一記頭皮:“噓,不要打斷呀!”

“後來他們怎麽樣了?”

“怎麽樣嘛……”閉着眼睛的沙加将臉轉而面向天空,好似在看虛空中什麽不可見的東西,“他們一直存在着,直至今日。”

小孩們沮喪地嚷嚷:“什麽嘛,沙加大人的故事也不怎麽樣嘛……”

接着便紛紛跑開了。

只用了一個無趣的故事,沙加就把自己從莫名的“神座”上拉了下來。

但他似乎并不以為意。

“時間過得真快,穆。”他說,“總覺得小時候大家圍着教皇聽故事的情景還在眼前,一轉眼,我們都那麽大了……”

穆坐到他身邊:“被小孩子圍着要求聽故事的變成我們了啊……沙加,你在懷念小時候嗎?”

“或許這就叫觸景生情吧?”

“觸景生情啊……”穆也同樣望着高空,“我還記得迪斯馬斯克喜歡吹口哨,他一吹口哨,我們就會靜下來聽他吹,然後老師就會沖過來按住他腦袋說他的老三篇。”

他清了清嗓子,模仿史昂擺出一本正經的姿态:“吹口哨乃流氓行徑,而聖域乃女神休憩清靜之地,作為維護正義與和平的聖鬥士候補,怎可在此耍流氓,好少年應該好好學習天天向上,BULABULA,以下省略三千字……”

回憶起小時候,沙加的笑容比平時少了難以言明的意味:“教皇有時太嚴肅了,所以才會出現像迪斯馬斯克那樣的搗蛋鬼來平衡下聖域的氣氛。”

穆笑着回答道:“他的搗蛋是加隆教的,然後迪斯馬斯克再把搗蛋的技藝傳授給米羅……有時候看見加隆帶着他們倆在聖域亂轉,我就估摸着基本上不會有什麽好事。”

“但是再搗蛋,他們也有自己的克星。加隆最怕他哥哥,迪斯馬斯克最怕修羅,米羅看見卡妙就得乖乖聽話……所以只要把那三個人叫過來,搗蛋鬼也會不得不安分下來。”

“後兩個大概會老實,加隆可不會。他最大的愛好之一就是和他哥哥對着幹,繼而就演變成兄弟打架,于是艾俄羅斯就會出現勸架,最後撒加他……”

撒加,這個名字從腦海裏一閃而過。

穆不由得停了下來。

“怎麽了?”

“不……沒什麽。”穆的神色暗了暗。

“……”

沉默了一陣,穆輕聲問:“沙加,你覺得人如果對某件事一直耿耿于懷,是否算小心眼呢?”

“事情可大可小,如果是穆的話,就不能算。”

“為什麽?”

“因為能被你記住的事,一定對你打擊很大。”沙加沉聲道,“但如果一直記着那件事的話,或許對身體會不太好。”

穆閉上眼睛:“……我明白的。老師活着的時候一直說人的每一種情緒都會對相應的內髒産生損害。我不知道我的情緒算哪一種,也不知道相應的它會損傷那一部分的內髒……”“沙加,我一直在逃避,十七年前我選擇的僅僅是離開聖域而非揭穿撒加,十七年後的今天,我還是會回避我對撒加的看法,就因為無法面對。”

“撒加他殺了老師,但我們又是他一手帶大的。我能記得所有關于撒加的好,可同樣的,我也能記得老師的好。他們都和我的親人一樣,當我知道我的親人殺了另一個親人,我除了離開聖域實在想不出該怎麽面對了。”

“穆,撒加已經為他的過錯贖罪了,他的墓碑豎在教皇的墓碑後面,我有時候回去看看他們——當然是在冥王軍攻入聖域之前。”沙加說,“他們都死了。對死人來說,糾結于過去并沒有太大的意義。我們也是一樣的。”

“沙加,你說的對。”穆重新睜開眼睛,“在聖域,有些事來不及回憶也不敢回憶,倒是在這裏放松下心情,面不面對過往似乎也沒那麽難受了。想想童年,其實,還是有頗多的樂趣的。”

“童年啊,”沙加輕嘆一聲,“聖域原來有那麽多小孩,我們幾個成了黃金聖鬥士,還有一些成了白銀聖鬥士,而最後淘汰下來的孩子只能離開聖域……”“穆,有時候我會想,那些被淘汰的才是真正幸運的吧?”

“為什麽要這麽說?”

“……我們這一輩的孩子,在經歷這麽多變故後,活下來的沒幾個了吧?”

“……”

“所以,每當我看到聖域多一座墓碑的時候,我就會想:為什麽人要痛苦地活着呢?如果人出生的目的就是為了死亡,那麽,人又為什麽而這麽努力地活着呢?”

沙加在說的,無疑是推心置腹的話。

“沙加……”穆說。

“怎麽?”

穆站起身:“不,沒什麽……以前總覺得你的思緒跟雲一樣捉摸不透,但今天的你,好像特別真實。”

“真實?”

天邊的雲随着風的吹拂而變幻莫測,從沒有固定的形體留在空中。

“我以前以為,你不會為任何人的生死而動容,但今天你好像在告訴我,你也會為他人的離去而困擾。這樣的話,沙加才活得像個凡人,不會那麽透明。”

“我只是在思考一些問題罷了。”

“對于你的問題,我倒是有個答案,沙加,”穆微笑道,“我們都是真實的,無論是活着還是死去,無論是否被時間的流沙抹去存在的痕跡,我們的的确确都曾或多或少地影響了後來的人。這樣就足夠了。所以人活着,與自己的痛苦或喜悅并無關系,而是為了自己身後的更多人。”

——總有種意志,代代相承。

沙加的神色在一瞬間有所松動,但片刻後,他又恢複了原來的神情。

“穆的确是個有趣的人。”

“我很有趣嗎?”穆望向那群孩子,“說到有趣的話,我倒是覺得那群孩子更值得引起你的注意。”

“你發覺了嗎?”

“不發覺是不可能的吧?”穆有些嚴肅了,“在那群孩子中間,隐約可見的小宇宙,任何聖鬥士都可以輕易發覺……”

烏雲遮蔽了一小塊日光,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

不吉利的氣氛在不遠處的叢林中擴散,沿着溪水,流了過來……

休提斯正在溪水中叉魚,此時此刻卻停下了手中的活計。

——他看見了。

水中的倒影裏,他的身形之外,籠罩了一層淡淡的黑影。

“那個孩子身上,帶着冥鬥士的氣息。”穆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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