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自己大概死了吧，這回是真正的死了。
十七年前就該在斯力奧海岬丢掉的性命，因為被女神撿了回來而茍且偷生至今。
所以，再丢一次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嘛，不是嗎？
死了之後，就會去撒加在的那個地方了……
加隆不禁抽了抽鼻子：撒加在的地方居然滿是青草的芳香，似乎還不賴嘛！
驀地睜開眼，舉目四望，這裏是片一望無際的草原。風聲飒飒，厚厚的、由草鋪就的毛毯便随着那風的方向，一層又一層，向着遙遠的彼方連綿不斷地仰止起伏。
頂頭的天空白茫茫、亮晃晃，卻既看不見雲也看不見太陽，只随着這片綠色的草地，一直延伸到天邊，白色與綠色在最後交融成一條兩頭沒有端點的地平線。
死的世界……就是這樣的嗎？
蒼茫的大地上，一個人類站在茂盛齊膝的草地中，渺小得簡直不值一提。
這個地方什麽人也沒有，天地間就剩下他加隆一個人，無法言喻的孤獨也正如這無邊無垠的草原一般擴散開去……
這種感覺，就算并未被束縛，也與在斯力奧海岬下的孤寂感一模一樣。
——誰也不會在意他。
——誰也不會理解他。
——誰也不會相信他。
在這廣闊的天地中，容不下一個他那樣一個渺小的人類——這樣的感覺。
天空高遠，卻如此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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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得猶如失去了自我，最終融入進這自然之中……
但這樣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我好像看到難得的景色了，”有個聲音打破了這種沉重，“雙子座的加隆不懼生死，卻對着空氣暗自神傷。”
這話乍聽起來與嘲笑無甚分別，但偏偏又是種一本正經的語氣，倒顯得像是在誇贊似的。
從加隆左方的草叢裏走出了一個人，就在不久之前，他還在加隆舍生的覺悟下，死在對方同歸于盡的絕招裏……
加隆冷哼道：“三巨頭之一的拉達曼提斯什麽時候開始也像八卦的女人一樣躲在暗處偷看別人的表情了？”
拉達曼提斯哧笑道：“笑死人了，你的表情我可不想看，只是在這個地方似乎只剩我們倆人。比起空氣和草皮，我更想看到人類的臉。”
說完這句話，他好像感覺到一絲異動。加隆的肩膀微微聳動了一下，只是那麽一下，拉達曼提斯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或許的确是看錯了吧，轉頭面向拉達曼提斯的加隆，只有一臉的嚣張和不屑。
“是啊，我也是這麽想的啊，”加隆說，“不過等一會，兩張臉一定會有一張消失——別忘了，我們的勝負還未分出呢！”
“那麽，正好！”拉達曼提斯贊許道，“冥界的人從不言敗，我也正有此意，而且，沒有聖衣的你絕不是我的對手，而你若想同歸于盡，我也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
他擺開架勢，好似穩操勝券，可換來的卻是加隆滿臉的意味深長。
“吶，拉達曼提斯，我覺得你在說這話前應該先看看自己身上。”加隆摸着下巴道。
拉達曼提斯怒道：“莫名其妙，你在說些什麽？”
“你不會因為忽然到了陌生的地方而過于震驚，導致連自己是否身着冥衣都沒發覺吧？”
經這麽一提醒，拉達曼提斯果真分神有了那麽百分之一秒鐘的吃驚，然後他繼續鎮定且地說：“既然如此，正好，你我都未穿護甲，此時的勝負是絕對公平的！來吧，加隆，決一雌雄吧！”
——冥界的人，都是戰争狂。
加隆不得不想到這麽一句，然後他也露出了和拉達曼提斯一樣的表情：很湊巧，他也是這樣的人！
從小的時候就是這樣了，與被善良之神眷顧的哥哥相對，他是惡魔之子，即便他們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拳，揮出去了。
明明是激烈的較量，在這廣袤的草原上，也不過是“兩個男人在打架”的程度。
飒飒的風聲猶如在嘲笑他們的自不量力，一遍一遍，吹拂過大片大片的綠草，一直吹到遠方去……
天地間，好像就只剩這兩個男人了，沒有時間的流逝、死亡的限制、戰争的約束，他們的争鬥到底有什麽意義呢？
——是為了榮耀而戰！
或許是這樣的吧？
記憶裏，一個跟他長相相同的孩子疲憊地閉上眼：“加隆，不要再糟蹋你的榮耀了。”
“你說的是你的榮耀才對，”然後他放肆地吼道，“在你眼裏，我只是在糟蹋你的榮耀罷了！”
然後，他那年幼的兄長睜開雙眼，以一種憐憫的目光望向他，卻什麽都沒說。
這一拳，擊中了拉達曼提斯的下巴。
拉達曼提斯退了兩步，很明顯，勝負已分。
“你的惡意，毫不在冥鬥士之下！雅典娜的聖鬥士不都該是代表正義的嗎？”
“很可惜，哪一個陣營裏都有些渣滓，”加隆死死地盯着他，“而且很抱歉，我就是渣滓的其中一份子。”
而如今，渣滓代表着正義，站在邪惡的冥鬥士眼前，以惡制惡，是再好不過的審判了。
“不可否認，你比我強大，”拉達曼提斯坦然承認道，“不過，我也是絕不會認輸的——灰暗警告沖擊波！”
回答他的是一聲冷笑以及加隆的銀河星爆！
——看啊，撒加，這就是他的榮耀！
活在戰場上，死在戰場上，就連死去之後也繼續戰鬥着——他，加隆，就是這樣的人。
用一生都在證明自己與兄長的不同，至死未休。
所以啊，再也不要用那種目光看向他了。
“加隆啊……”一聲嘆息，若有若無。
兩種力量的碰撞，壓垮了一大片的草，在這焦黑的戰鬥圈以外，加隆居然聽到了小孩子的笑聲。
他們同時停下來了。
拉達曼提斯憤怒道：“加隆，你是在鄙視我嗎？！不要背對着敵人！再來戰啊！”
轉過身的加隆四下張望：“閉嘴，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哼，你在找借口逃避嗎？”
“你真的什麽都聽不到？”
他以難得認真的口氣如此疑問，這令拉達曼提斯也不得不豎起耳朵仔細聽聽周圍的動靜。
“聽到什麽？”除了風聲，拉達曼提斯什麽都沒聽到。
然而，加隆聽到了。
的确有小孩的聲音從長長的草叢那邊傳來。
無視于拉達曼提斯的不滿，加隆扭頭往那個地方而去。
撥開草叢，他的眼前，兩個藍發的幼童相依相靠。
“……加隆，”一個幼童說，“我會保護你……”
然後這樣的幻象就在伸出的指尖前轉瞬即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