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季少将軍,你站過來一點,我單獨給你拍個照。”

雲櫻的面前,男子款款而立,帶了幾分不羁的面容因為一襲銀白錦衣而模糊了銳利,托得那張臉分外英朗俊秀。

季鴻不明所以,為何要單獨給他拍?卻還是站離了葉淮風幾步。看見雲櫻嘴角那抹偷笑後,似乎猜到了她的意圖,臉微微泛紅,不自在地摸了摸後頸。

葉淮風揶揄地看他一眼,好友的心思,他比誰都看得明白,只不過有些悶騷,不太主動,不然早就能吃到他和宋芸熙撒的狗糧了。

被看得難為情,季鴻一雙眼橫過來,瞪住葉淮風:“笑什麽笑!”

葉淮風無辜地攤手,別開了臉,視線和雲櫻對上,兩人心領神會地相視一笑。

——喲,少将軍還害羞了!

雲櫻縮小聊天界面,朝二人身後的涼亭望去:“曹慧呢?”

葉淮風用折扇指了指某處:“那個挂滿頭飾項鏈的炫富女人就是她。”

雲櫻順勢看去,女子一襲酡紅色墜地長裙,滿頭金釵,比今日的東道主還要高調。此時她被一群女眷們簇擁着,冷傲地擡着下巴,端出宰相府嫡孫小姐的高姿态。

“可以呀我的慧,看起來像模像樣的。”雲櫻很想給她頒發奧斯卡金獎,演世家小姐演得找不出一絲破綻,她指了指自己,笑容無奈,“我就不行,老被罵。”

“又被你那個兄長訓了嗎?”葉淮風眸色幽暗幾分,笑容隐沒,諷笑道,“雲家公子書讀得不好,訓人倒是挺有一套。”

雲櫻搖搖頭:“他禁了我的足後,見我不理他也不好再訓我,我說的是另外一個人。”她稍微湊近葉淮風,鬼鬼祟祟地給他指穆流芳,“就是披頭散發的那個人,嘴皮子翻得快,那叫一個兇。”

葉淮風了然,先前趙永便向他吐槽過穆流芳,此人不茍言笑,脾氣硬得緊,穆家算是開國元老,世代為官,且不說穆流芳本人過硬的才華,單是穆家嫡公子的身份便足以讓人巴結讨好,枉不敢得罪。想到趙永說要揍他,葉淮風忍俊不禁,那小子也不怕拖累趙家滿門。

急着去找曹慧,雲櫻擠到二人中間,拍一張合照,就道了別。

被女眷簇擁着的曹慧,百般無聊地聽她們拍馬屁,抽空給蔣雪幾人發了私信,問怎麽還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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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櫻看到了消息,腳步未停,徑直走到她跟前,盈盈一笑:“我這不是來了嗎?”

衆女眷看過來,是一副生面孔,衣着素淨,也不知是哪兒來的窮酸貨,敢這麽跟曹家小姐說話,不知道“死”字怎麽寫的不成?

曾去過雲家茶會的人認出她來,小聲嘀咕:“雲家的病秧子怎麽來了?”

曹慧眼眸一亮,正要起身招呼,被旁的女眷搶了先,擋在她面前,直接将雲櫻攔下。

“曹小姐千金之軀,身份尊貴,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攀上關系的,還不趕緊跪下來請罪?這般唐突,雲家未曾教過你禮儀不成?”

十幾雙眼齊齊看過來,身後也無數視線投來,夾雜着不屑的竊竊私語。

“連套像樣的頭飾都沒有就來參加郡主的茶會,真寒碜。”

“雲大人不過七品編修,怕是沒銀子給自家女兒置辦像樣頭面。”

“這等姿色,也好纏着穆公子,我都替她感到丢人。”

議論紛紛中,雲櫻看向曹慧,對方很沒有良心地抿嘴偷笑,察覺到她的視線,還挑了兩下眉,給她發消息。

曹慧:別這樣哀怨地看着我,人家怕~

雲櫻:……所以我是不該來找你了。

見雲櫻擡腳就要走,曹慧趕緊挽留。

曹慧:別別別!我這不是想看打臉嗎?先抑後揚懂不懂?現在她們越是不屑,待會兒越打臉,你難道不想看宅鬥大戲?

雲櫻:……好吧,為了滿足曹大小姐看現場直播打臉的好戲,小的就委屈一下,為您表演扮豬吃虎。

曹慧:[鼓掌.jpg]這個可以有!

翻了個白眼,雲櫻後退一步,垂下腦袋,在潮水般湧來的謾罵聲中,宛若懸崖峭壁處搖搖欲墜的小白花,楚楚可憐。

一群女眷很好地诠釋了“欺軟怕硬”的心理,見雲櫻怯弱地站在那兒,也沒人幫忙,就越發地放肆起來,總歸不過是個七品官員家的小姐,在座的哪個不是天之驕女?得罪得起!

“寧心郡主也真是的,幹嘛請個病秧子來?晦氣!”

“就是,若是過了病氣給我們,你擔得起這責任嗎?”

雲櫻“局促”地往後退了幾步,咬着下唇,肩膀微微顫抖。

——哎喲不行了,這古早宅鬥文裏的臺詞快讓她憋不住笑了!

她倒是拼命忍着笑,旁人卻誤以為她在哭。

季鴻聽見那邊的越來越鬧騰的動靜,側目一看,擡腳便要過去,怎麽能欺負人呢?!

葉淮風忙用折扇攔住他,彎眉一笑道:“別去。”

“雲櫻都哭了。”他擰着眉,用懷疑地眼神看着葉淮風,自己的好友什麽時候變成了袖手旁觀的冷血角色?

“她沒哭。”葉淮風可不認為曹慧會由着旁人欺負自己的同學,也不認為雲櫻會像個包子似的任人拿捏,唯一的可能只有一個,那便是——“她們正玩兒得開心,別去礙事。”

季鴻半信半疑,見葉淮風胸有成竹的模樣,便定了定神,同他一起觀望。

不多時出現一名藍衣女子,直奔雲櫻而來。

“這問題問得好,寧心郡主根本就沒給她下帖子,是她纏着穆公子,哭着喊着求他帶她來,郡主見人都來了也不好趕走,一心軟就放她進來。”秦瑤一字一句尖銳無比,好似與她有深仇大恨似的,“有些人終日待在屋子裏,沒見過什麽世面,自然不懂廉恥二字怎麽寫,姐妹們可別藏着掖着,把女誡、女訓搬出來好好教導教導雲小姐。”

雲櫻納悶,原身對秦瑤可以說是百依百順,不求她感激涕零,至少也該以禮相待,這個人的表現讓她深深地懷疑,原身是刨了她家祖墳還是搶了她的男人?這麽恨!

一群女眷們只是過過嘴瘾,把雲櫻趕走便是,倒也沒真想出手教訓她,眼下見秦瑤戾氣這麽重,都有些不喜地皺了皺眉。

秦瑤卻是沒注意,她有寧心郡主這個靠山,在龍城的貴女圈已經橫着走了好些時日了,區區一個雲櫻,就算當衆剝光她羞辱,也沒幾個人會出面幫忙,畢竟…她連個手帕交都沒有。

見沒人出手,秦瑤就打算親自出馬。

寧心郡主雖然沒說什麽,可眼見着雲櫻從心上人的馬車上下來,還不知廉恥地跟着進了別莊,心裏自然不悅,若是能讓郡主高興,之後的七夕節,她便能跟着一道去游湖,聽說那一天寧四公子也會去……

眼前浮現出寧四豐神俊逸的身影,落進她心裏,驅使她走向雲櫻,毫不客氣地拽了她的胳膊,便往涼亭外拖。

“沒瞧見大家都不歡迎你嗎?雲小姐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罷!早些離開,免得繼續待下去丢人!”

雲櫻嘴角抽了抽,斜眼看向曹慧,問她是不是可以結束了。

曹慧微微颔首,提起裙子正要出場打臉,有人卻比她先了一步——

長袖拂風過,霜白袖口有櫻草色紋絡。雲櫻還沒來得及看清繡的是什麽圖案,那只手便已帶着她朝後退了一步。

緊接着,一道不悅到浸了幾分寒意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秦小姐這是何意?”

秦瑤沒料到穆流芳會出現得這麽及時,愣了一瞬,随即看向他身後追上來的寧心,對方狠狠剜她一眼,偏頭示意她趕緊滾。

穆流芳一出現,衆女的視線便聚集在他身上,卻聽得他繼續說:“雲小姐是我帶來的客人,若是不歡迎,那穆某這就告辭,免得擾了小姐們的雅興。”

曹慧眼眸一亮,沖雲櫻眨眨眼,這架勢…有戲?!

雲櫻沒看她,悄悄從他手裏收回自己的胳膊,挪開幾寸,極力想要撇清關系。

涼亭裏坐着的都是官家貴女,哪一雙眼睛沒盯着穆流芳?現下他出面幫忙,只會使她成為衆矢之的,活生生的人.肉靶子。

偷偷瞪了曹慧一眼,這下可玩大了!還打臉?不被堵着打就算好的了。

曹慧還在吐舌頭,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見雲櫻生氣了,趕緊出面解圍。她清了清嗓子,撥開擋住她的女眷,走近雲櫻身邊,親昵地牽過她的手,笑盈盈地解釋:“雲小姐是我托穆公子請來的客人,秦小姐怕是誤會了什麽。”她看一眼寧心,又道,“沒有要帖子,郡主可別見怪。”

此言一出,衆人嘩然。

穆流芳眼波微漾,懷疑的目光直直看向曹慧,對方高深莫測地一笑,朱紅嘴唇一張一合:“穆公子,路上勞煩了,改日再帶了我親手做的點心,去貴府讨教棋藝。”

穆流芳面露詫異,想要說什麽,卻對上曹慧警告的眼神。

她這是把當槍把子的活兒從雲櫻那兒攬過來,七品官家小姐可不比她這宰相千金的身份,若是真和穆流芳這等人物扯上點什麽暧昧不清的關系,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她卻不同,曹穆兩家即便聯姻,也沒人敢亂嚼舌根多說什麽,只不過是多了寧心郡主這麽一個煩人的“情敵”。

衆女的議論紛紛中,秦瑤臉色煞白,她這是不小心得罪了曹家小姐?可是...那個病秧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會攀上這等關系?

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便聽得下人禀報——“蔣昭義、十公主到!”

一群人齊齊拜見,蔣雪牽着劉茵趾高氣昂地登場,妃色華服,眉心火紅花钿,配上滿頭金釵,美得驚心動魄。

方才曹慧已經在群裏發了打臉前奏小視頻,結果被穆流芳打斷,就沒了後續。

蔣雪劉茵來的路上從頭到尾觀摩了個遍,現在看到秦瑤和那幾個毒舌的貴女,眼神就變得很微妙。

劉茵板着一張小臉,和雲櫻同桌的時候,她可沒少吃人家的辣條,現在不幫着打臉可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仗着自己年紀小,便拽了蔣雪的衣袖,“童言無忌”道:“蔣昭儀,本宮不喜歡心惡嘴毒的女人。”

蔣雪眼眸劃過一絲竊笑,裝模作樣地俯下身問:“公主指的是……?”

劉茵毫不客氣地擡手,第一個點的就是秦瑤:“她、她、她、她,還有那幾個,本宮都不喜。”她的視線最後落在寧心身上,這位是東道主她不好說什麽,只皺皺眉,暗示性地一句,“俊俏美男,女子好逑,各憑本事罷了,背後使陰招反倒教人讨厭,郡主,本宮說得可對?”

寧心不敢怠慢,連連點頭稱是。

她是不明白,十公主是吃錯了什麽藥,突然就跑來指手畫腳,還暗諷她倒追穆流芳,小小年紀就這般牙尖嘴利,當心皇上把她派去和親,可有得她哭!

心裏不悅,卻不能表現在面上,寧心壓下火氣,詢問道:“公主點的這些人,可是要罰?”

劉茵和蔣雪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自然是要罰的。”

劉茵本想杖責,被蔣雪拉住,雖說是公主,卻也不能恃寵而驕,後宅女眷的事可不是一兩句就能說清楚的,若是因此惹了群臣上奏彈劾,往後劉茵的日子可不好過。

于是只罰了她們抄書,至于秦瑤,劉茵看她一眼,待會兒有的是機會整治她。

蔣雪領着劉茵往涼亭裏走,路過葉淮風的時候,沖他眨了眨眼睛,螓首蛾眉,傾國傾城。

葉淮風沖她微微颔首,謙和有禮,卻總顯出幾分客套疏離。

蔣雪收回視線,輕顫的睫毛下,眼眸蘊着失落。

紅牆綠瓦中,全是算計和虛僞,她只待了半月,已覺筋疲力盡,只想着老皇帝快些駕崩,免得她成日提心吊膽着他會翻自己的牌子。今日出宮前來,的确是想和老同學聚聚,來排解一番心中郁結,但更重要的是,她想見葉淮風。

自從穿越後,她已經許久未見到他了,皇宮的夜晚清冷寂寥,輾轉反側間想的便是他溫和的容顏,只可惜,那些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暗戀,到了如今,怕是只能永遠地埋藏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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