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書院放學後, 跟着雲琅一起回去的除了劉二, 還多了一個人。
雲琅撈開簾布朝後望:穆流芳的馬車緊随其後,霜色車身上的祥雲圖案泛着暗光,車頂流蘇輕晃, 比他家的馬車不知氣派多少倍。
真是奇怪, 昨日邀他的時候,他推說有事,怎麽過了一晚上就改口要來了呢?
雲琅納悶兒地坐回原位, 劉二和他對視一眼, 颔首禮貌地笑了笑。
雲琅趁機問話:“你與家妹可曾說過話?”
劉二答:“不曾。”頓了頓, 趕緊補充, “可令妹聰穎過人、知書達理, 讓人一見傾心。”
他倒是不害臊,雲琅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狐疑地瞄着劉二, 總覺得這人臉皮極厚,說起情話來眼睛都不眨一下, 當真是佩服。
馬車在雲府門前停下,千竹身後跟了好幾個丫鬟, 說是來恭迎貴客,實則是好奇未來姑爺長什麽樣。
小餅因為太胖, 被擠到了最後,她奮力地伸長脖子往門口張望,瞧見一張平淡無奇的臉, 頓覺失望,許是見識過了穆流芳那樣的仙人之姿,再看別的人口味不免挑剔許多。
“小姐身子骨不好,以往來的都是不學無術的家夥,這劉二公子文質彬彬的,一看就知道是個疼人的。”
前面的丫鬟小聲讨論着,小餅翻了個白眼,插話道:“那是以前!現在小姐身體好着呢!一口氣能啃五六個豬蹄!當然配得上更好的!”
丫鬟們沒理她,自顧自地看着門外。
眼見着又停下一輛馬車,皆詫異低呼:“那不是穆公子的馬車嗎?”
小餅心頭一跳,撥開那幾個擋住視線的丫鬟就往前面湊,被人掐了好幾把也沒覺得疼,在望見穆流芳的身影後,撒腿就往雲櫻的院子跑……
“小姐!穆公子來了!”
小餅喊得屋內的人吓一跳,正伺候雲櫻喝果茶的丫鬟側過頭來,詫色道:“穆公子?小餅你可是沒睡醒昏了頭,把劉二公子的名字給說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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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櫻擱下茶杯,往屋外走幾步。
小餅喘着氣,水都來不及喝,飛快地說:“是穆公子沒錯!想必是跟着大公子他們一道來的。”
“父親晚上邀了學生吃飯,估計也叫了他吧。”
雲櫻關注點并不在此,下午劉茵已經把劉二的照片發給了她,陌生的臉,完全沒有過任何交集,怎麽就突然上門說媒了呢?
她心情煩躁地往正廳走,長廊處恰好和幾人遇上。
雲琅朝她揮了揮手,眉梢都是笑,看上去似乎很高興,他擡起胳膊攬一攬劉二的肩,熱絡地介紹着:“雲櫻,這位就是劉二公子。”
劉二理了理衣襟,沖她擡手行禮,瘦弱的身體顯得衣袍寬大。
雲櫻還了禮,臉上卻沒有笑容,她指了指長廊外的小亭,還算客氣地問:“劉二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好在不是男女大防的朝代,還能坐下來好好談談。
劉二看了雲琅一眼,得到對方首肯後,攏一攏袖子道聲“失禮了”便跟着雲櫻朝小亭走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的身影慢慢變為了并肩前行,雲琅遠遠望着,唇角笑意更濃:“這事兒要是成了,就了卻我多年的心事了!”
一路沉默不語的穆流芳終于開了口,說的卻不是什麽恭喜話,反而當頭澆了他一盆涼水:“這門親事可成不了。”
“流芳你這話何意?”雲琅皺起眉,家裏焦愁了好久的親事總算是有了點眉目,被人唱衰誰都會不高興。他打量身側的人一眼,嘴唇動了動,終還是把憋了一下午的心頭話說了出來,“你今日很奇怪啊,可是心情不好?”
豈止是不好?簡直就是惡劣!
穆流芳寒着臉,緊盯中庭二人的身影——
此時雲櫻已在小亭內的石桌前坐下,劉二抖開衣擺,在她對面坐了下來,謙和有禮地問:“不知雲小姐要說的是什麽事?”
時間不多,雲櫻便沒有跟他兜圈子,開門見山道:“劉二公子,你我雖說都在書院聽講,可我卻從未與你有過交集。說句冒犯話,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夜央民風開放,也講究你情我願,公子冒然派人說親,可是看輕我的意思?”
劉二愣了愣,顯然沒料到她會一針見血地指出自己的不滿,說好的雲家小姐身體羸弱性子好拿捏呢?怎麽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明明是嬌柔可憐的貌,偏透出咄咄逼人的冷豔,這讓原本勝券在握的劉二心裏打起鼓來。
他定了定神,幹笑一聲,緩緩開口:“是我考慮不周,因為實在欽慕小姐,怕來得晚了錯失佳人,就急急忙忙派了媒婆來說親,若是惹了小姐不快,大可打罵我出氣,唯有我這一片癡心,請小姐萬不要懷疑!”
表白的臺詞還可以更肉麻點嗎?
畢業典禮時也有男生跟她表白,雖說不喜歡,但那一刻還是有點心跳加速。面前這個,她卻只覺無比尴尬。
“這親事來得太過唐突,我沒有做好準備,還請劉二公子見諒。”
委婉地拒絕了他,可對方卻似乎沒領會到她的意思,自顧自地說道:“婚期定在明年開春,在此之前,我會常來府上叨擾,屆時小姐便不會覺得唐突了。”
……
“什麽話說這麽久?”還站在長廊處的穆流芳,在盯了一小會兒後,擡腳便想過去。
雲琅忙拉住他:“這才多長的時間,兩三口茶的功夫而已。你若是等不及,就先去正廳吧,我們待會兒就來。”
“我們”?喊的倒是挺親!
穆流芳沒理他,耐着性子在原地又等了一會兒,見亭中二人起身往回走,這才臉色稍緩。
雲櫻在半道上拐了彎,沒回雲琅處,而是往偏門的方向走。
她已經說得很清楚明确了,可那劉二不知真傻還是假傻,一副聽不懂的樣子跟她瞎扯了半天,不斷标榜着自己是好男人,堵得她再難繼續說下去。
……
傍晚的街道飄滿飯香,雲櫻郁悶地垂頭,漫無目的地走着。
七夕架起的花燈全都收了起來,那夜的繁華卻映在心底,揮之不去。
想來她也許久沒有遇到過小賤客了,不知他過得好不好,任務順不順利,是否還……活着?
不知不覺走到白桜河畔,正值飯點,嬉戲打鬧的孩童都回了家,此時河邊只三兩個路人,一眼望去,空蕩幽靜。
賣桃的小販經過她,問她要不要買。
雲櫻随意撿了兩個,桃子的甜香若有若無,讓人嘴饞,她撩起袖子把桃子放進河水裏洗,再擡頭時,身邊多了一個人——
他像是伴着清風而來,出現得無聲無息。
單薄的黑色勁裝襯得他氣質凜然,他就站在那裏,不言不語,身後鋪疊着晚霞,使他看起來那般不真實。
手裏的桃子掉下去,卡在碎石間,被流水輕輕沖刷。
像是觸到了心底的那根弦,所有的委屈在一瞬間潰不成軍。
雲櫻只輕輕眨了眨眼睛,睫毛就濕了,模糊的視線裏是他錯愕的神情,帶了那麽點不知所措,清冽的聲音也染上了細不可察的微顫。
“你哭什麽?”
委屈的時候,興許一個人能默默地扛下來,可一旦有人關切地問了,就好似終于找到了撒嬌的理由,讓人像孩子般再不顧忌什麽了。
雲櫻使勁擦了擦眼睛,又哭又笑:“我喜極而泣不行嗎?本以為,很難再遇見你了......”
天下之大,她與他不過萍水相逢,連彼此的名字都未曾知曉,一旦擦肩而過,興許就是永不相逢。
她原本打算随波逐流,再不奢想什麽,嫁給劉二在後宅裏熬過一生也罷,這是時代的規則,她無力抗拒,什麽劍客夢、什麽江湖情,在這裏全都做不得數!
可偏偏他又在這一刻出現,擦亮她黯淡下去的心,引着遠去的那份天真又尋光而歸。
讓她,怎麽舍得就此放棄?
薄禦聞言,微微一怔,他的确是打算不再和她有所交集……
可方才在街上瞧見了她,便克制不住地一路追來,心裏想着,天色已晚,她一個人不安全,等看着她安然無事地回家後,他便離開。
她似乎不太高興,滿臉憂容地走到了河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可是想到了七夕那晚?
可有想到他?
心癢得厲害,他藏匿在樹上,見她買了兩個桃子,終于找到了現身的理由——她一個人吃不完,他正好也口渴了,不如一人一個,吃完了就送她回去。
這完美的理由還沒說出口,薄禦就被驚得六神無主:怎麽哭了?!是可惜方才被他吓掉的桃子嗎?他買一筐賠給她便是!
正想着過去追賣桃的小販,就聽見她說——“我喜極而泣不行嗎?本以為,很難再遇見你了......”
心髒倏地一麻,緊接着似白桜初綻時,那無聲卻絢麗的芳華,在他心底溫柔地漫開。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這裏,大概已經有人能猜出雲櫻的象征是什麽了吧?
有人說葉淮風是男主?我....一臉懵逼。
還有他不是班花的男朋友啊!我們說的是同一本書嗎?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