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依照曹遠的吩咐, 阿元在辦喪事那天,當着曹家上下和各路賓客的面, 将他的遺囑字字宣讀。
曹夫人越聽臉色越難看,到最後不只是她, 連曹家繼承人曹大爺都變了臉色, 他眼神複雜地看了曹慧一眼,問阿元:“可是弄錯了?父親怎麽可能立下這種不合規矩的遺囑?”
阿元将信物陳列給他,最後又拉過曹遠官場上的交好作為證人,這才堵了曹家上下的嘴,卻沒能壓住曹家人的情緒——
“荒唐!曹家的家業怎麽能傳給她!一定是他老人家病重,昏了頭, 被她哄騙了去, 不作數的!”
曹家的家業, 曹慧全然不在乎, 她只是挂着青灰色的黑眼圈立在一旁。
曹遠的遺囑的确偏頗得讓人瞠目結舌,曹家所有的錢財、宅院、置辦的産業全部留給曹慧, 所有人不得幹涉她的婚事, 手底下那群護主的死士也全部交由她掌管。
“這遺囑大人早在暑月的時候就立好了。”阿元頓了頓,厭惡地瞥一眼曹慧, 補充道,“再說, 大人病重逝世的時候,曹小姐都沒來看一眼,怎有機會哄騙大人?”
衆人議論紛紛, 唾罵曹慧不孝,雲櫻等知情人卻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
王晴:“曹遠這是何必呢......”
雲櫻:“曹慧知道了最多只是罵侍衛幾句渣男,難過一下就好了,他這樣,反而……”
葉淮風聞言,眸光輕晃,有些事,旁人永遠不懂。
要怎樣深沉無言的愛,才會為了不讓她蹙一下眉而背負所有的責難、明知沒有結果,卻心甘情願為她鋪好所有的路?
那種感覺......
他明白......
攥着的拳緊了緊,如果隐忍換來的只是這樣的結局,那他堅持到如今的這份信念,到底該何去何從?
……
參加完曹遠的葬禮,一行人陸續離開。
雲櫻低落地走到門口的時候,望見嚴浩的身影,他正對旁邊的人說着話,語氣趾高氣昂:“我和蔣雪睡了。”
什麽情況?!
她心裏一驚,朝被牆面遮掩住的那頭看去。
對方沒有說話,連身影都看不見,更別提是何種表情了。也不知,嚴浩在向誰炫耀這種事?
這種時候過去的話,實在不合适,她只好僵在原處,等嚴浩說完了再走。
“她懷了我的骨肉,很快我就要做爸爸了。”
“恭喜。”對方終于開口,平靜的語氣,是葉淮風的聲音。
聽他語氣不鹹不淡的,嚴浩心裏不快:“曾經迷戀你的女生跟我睡了,你是不是覺得失落氣憤?”
他笑了笑,眉眼裏都是得意之色,權臣的身份和俊逸的新皮囊讓他從自卑的沼澤裏一步步爬出來,面對曾經嫉妒的葉淮風,他也能淡然自若,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不小心對視一眼都會緊張得把頭埋低到胸口。
沒得到葉淮風的回應,他自顧自地繼續說,“以前你是全校女生遙不可及的夢,如今不過區區皇商,這份落差,滋味如何?葉淮風,你再也不是我們班男神般的存在了,以後少來招惹蔣雪,她不是現在的你能肖想的。當初救不了她,如今你也同樣護不住她,她只有在我的身邊,才能一世無憂。”
葉淮風心情本就不好,如今又被一個從來就沒有多熟的人挑釁,無疑火上澆油。
他沉下臉,再沒了平日裏的平和之色,冷聲一句:“我的事與你何幹?”
“蔣雪現在是我的女人。”
“那又如何?”
“我叫你以後少來招惹她!”
葉淮風被氣笑:“我從來就沒想過要招惹她。”
這回答,讓嚴浩略略愣住,竟沒了方才的嚣張氣焰,嘴唇動了動,吐出心中疑惑:“你們不是……一對?”
男神和女神,永遠沐浴着衆人視線的耀眼存在。
所有人都說他們是一對,蔣雪又表現得癡心一片,怎可能不是?
“不是。”葉淮風很篤定,加重語氣道,“從來就不是。”
這話令嚴浩皺眉,他想了想,又怒氣沖沖道:“我知道你們為了學習不早戀,那種情況下,互相喜歡已經可以算是一對了,還是全校公認的。”
“互相喜歡?”葉淮風嗤笑一聲,流言的力量竟強大至此,無中生有的事也能傳得神乎其神,他斂眸,沉聲否認,“我從來不曾喜歡過蔣雪,這一點,希望你好好記着。”
他不想多作糾纏,擡腳要走,白衣自牆後顯現,落入雲櫻視線。
——她好像不小心聽到了別人的秘密,還是兩個人的......
尴尬地僵在原地,想等着嚴浩離開後再出去,對方卻不死心地追上葉淮風,粗暴地拽了他的胳膊,又是一句質問:“我不信!你若不喜歡蔣雪,那你喜歡誰?”
葉淮風的耐心早已用盡,擡手便甩開他,眉目裏全是怒氣。
“關你什麽事!”
怎麽不關他的事?那是他一直嫉妒的存在,蔣雪在他身下嬌吟的時候,他總忍不住想:在穿越前她是不是早就給過葉淮風了,那唇被吻過、那身子被碰過、那禁忌之處被灑滿炙熱,雖然那具身體已經變為屍體化為爛肉,可他還是嫉妒得發瘋。
新的殼子被皇帝玩過,那是穿越前原身的過錯,與蔣雪沒有關系,他可以不介意。但如果穿越前,蔣雪就已經被破了身,他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
“我就問你一句,你們做過沒有?”
這話太過直白,其中飽含對蔣雪的懷疑和侮辱之意,讓葉淮風堪堪愣住。
“你真的喜歡蔣雪?”
“廢話!我暗戀她三年!”
葉淮風輕笑着搖頭,眉梢間滿是諷意:“這話,你為何不問她?”
他自然問了,蔣雪每次都別過頭去不言不語,之後連着好幾日都置氣不理他,倒越發顯得像是欲蓋彌彰。
嚴浩抿唇低頭的樣子,讓葉淮風替蔣雪涼了心,口口聲聲說着喜歡蔣雪,卻把私密的床笫之事炫耀給別人,甚至懷疑她和自己有染,當真是可笑,就算曾經有過,那也是以前的事,他如此介懷,又何必在一起?他選擇和蔣雪在一起的時候,就應該考慮過最壞的可能,如今這副被蒙騙的受害人嘴臉,又是演的哪出戲?
他冷笑一聲,“我真替她感到悲哀。”
嚴浩猛然擡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葉淮風卻是不想再面對他令人作嘔的醜陋神色,生生轉過臉去:“我如果不解釋清楚,你恐怕會一直懷疑下去。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訴你,我和蔣雪什麽都沒有過,你別把人想得那樣肮髒龌龊!若是真喜歡她,就別再這樣侮辱她,刺激到了肚子裏的孩子,對你對她都不好。”
頓了頓,他微微撇頭補充一句:“還有,以後見到我,別再跟我搭話,這樣的你,讓我覺得惡心。”
嚴浩氣得想罵人,區區一個皇商,也敢在首輔大人面前叫板!當真以為他嚴浩不敢收拾他不成?!
好在這時來了別人,急匆匆走至嚴浩身旁,附耳說了什麽,這才把他給叫走了。不然雲櫻興許還得站在這裏聽他說些難聽話。
她剛松一口氣,結果垂花門前獨身而立的人,卻忽然開口,驚得她險些叫出來。
“別躲了,我看到你了。”
聽牆角被抓,雲櫻尴尬得直想躲,趕緊解釋:“我不是故意要偷聽的,只是路過,結果就撞到這事兒……”
“走吧。”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葉淮風只低聲喚了一句,自顧自地往長廊走。
雲櫻抿了抿唇,安靜地跟上,走出朱紅大門,才再次開口:“我回去了,你……也別太難過。當然,也別太生氣。”
葉淮風垂着頭,沒有說話。
這氣氛真尴尬!
雲櫻幹笑兩聲,扭頭離開,直到走了一段路,再看不見曹家大門,她渾身的不自在勁兒才漸漸褪去。
沒想到蔣雪會跟嚴浩在一起......
這兩個人曾經沒什麽交集,卻因為弑君這場滅頂之災走到了一起,只不過從方才那番對話來看,私底下怕也有吵不完的膈應架。
放棄繼續追逐喜歡的人,選擇喜歡自己的人,真的就會幸福嗎?
雲櫻站在初冬的街道,一時間茫然不已。
冰冷空氣裏甜酒暖暖的香氣和老板的吆喝聲一道傳來——
“小姐,來杯熱騰騰的甜酒驅驅寒吧!”
她正好冷得發抖,便要了一杯,坐在路邊的小桌前埋頭安安靜靜地喝。
短短四個多月,聊天群裏已經離開了兩位同學,餘下的四十三個人也散成七七八八的陣營,各自謀劃,原本想着一起穿越過來,彼此就是最親近的人,卻沒想,在現實面前,許多美好的東西都被染上肮髒的色澤。
以前雖然生活枯燥乏味,但畢竟有高考這個目标,如今的她,卻是不知要為什麽而活了......
許多事繞在心間,各種情緒交織,就像手裏捧着的甜酒,在鼻息間發酵,再也壓不住情緒。
平靜的酒面,砸下一兩滴眼淚,波紋蕩漾開,倒映的面容輕輕破碎。
如果沒有這場穿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