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燈籠高挂屋檐下, 紅燭輕搖夜色中。
薄禦從院門望去, 游廊似一條星河, 蜿蜒着将他引向那一頭的喜房,紅綢帳暖中, 有一人身披嫁衣, 垂首靜候。
心, 不由緊緊提起來。
到底是第一次成親, 沒什麽經驗,酒席間聽了不少葷段子,加上喝了酒,渾身都燥熱起來,有什麽悶在胸口,叫他難受得只想繞着龍城夜空來回躍上幾圈。
他在原處站了許久, 風摻着落雪吹來,卻吹不散清冽鳳目中燃着的火熱。
“世子爺, 吉時已到,快去洞房揭蓋頭吧!”
婆子帶着笑意的聲音傳來, 驚得薄禦回了神, 他輕咳一聲,掩去面上的不自在。
一路走去喜房,紅燭将新娘的剪影映照在雕花窗頁上, 薄禦腳下一頓,竟是沒有勇氣再向前一步。
“等等。”
“等什麽等!良辰吉時可等不得!世子爺快随老奴走吧!”
幾個喜婆圍過來,硬是把他給拽了進去。
房內新娘安靜地坐在榻邊, 似等着他拆開的珍貴賀禮。雖說白日裏已見過她不同往日的姣好面貌,可真到了掀蓋頭的時候,還是緊張得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兒。
喜婆在一旁催着:“世子爺,春宵一刻值千金,可別讓新娘子等急了!”
向燕找的都是什麽人!這等不害臊的話也說得出口!
薄禦只覺渾身的血都湧到了臉上,燙得有些疼,慌亂之中掀了紅蓋頭,視線猝不及防地和烏黑的眼眸對上,臉燒得更甚。
雲櫻只當他是喝多了酒,有些擔憂地問一旁的丫鬟:“可有給世子爺準備醒酒湯?醉成這樣,夜裏該睡得不安穩了。”
這話喜婆聽了去,張嘴便道:“世子妃說笑了,這洞房夜的,怎可能睡得安穩?搞不好可要折騰到天亮。”
這般直白的話,饒是雲櫻這個現代人也聽得滿臉通紅,腦中不經意地閃過網頁小彈窗的不健康動圖,只覺一口熱氣湧上來,連呼吸都火辣了幾分。
呸呸呸!亂想些什麽!
許是覺得喜婆口無遮攔,薄禦和雲櫻都不約而同地加快動作喝過交杯酒,剛放下酒杯,薄禦就忙不疊地把人給趕了出去。
總算是清靜了......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松口氣,舒緩的神經又緊繃起來。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如今房內便只剩他和雲櫻了!
四目相對,女子莞爾,美目流轉,紅燭的光襯得她膚如凝脂,薄禦只覺頭腦一熱,下一秒,聽見雲櫻驚道:“世子爺,你流鼻血了!”
薄禦羞得無地自容,慌忙起身,捂住鼻子結巴地解釋道:“這酒摻了好些補品,喝多了血氣旺,你、你別誤會!”
“我沒誤會......”雲櫻覺得好笑,遞了絹子過去,“你快坐下,這樣可沒法止血。”
薄禦依言,坐回桌前。
雲櫻扶着他略略仰頭,捏了絹子替他捂住溢血的鼻子。
金步搖的流蘇在發間搖搖晃晃,看得人心神恍惚。鼻息間都是女子的溫香,不過片刻功夫,又是一股熱氣湧了上來。
絹子被浸出一片血紅,雲櫻有些着急:“怎麽總止不住?”
這樣子能止住血才有鬼了!
薄禦不自在地別過臉,擡手用袖子狠擦了兩下,起身遠離她幾步,把窗戶打開。
寒風迎面而來,發熱的頭腦總算冷卻幾分。
他捂住鼻子,甕聲道:“我出去透透氣,天色不早了,你先歇息吧。”
雲櫻上前幾步朝他走去,薄禦卻是如臨大敵,一個躍身就從窗臺上跳了出去,眨眼間不見蹤影。
空蕩蕩的喜房,紅燭被吹得狂舞。
雲櫻一臉懵然地瞪着窗外無邊的夜色,不明白薄禦跑這麽快做什麽。她還想問問廚房在哪兒,這都餓了一天了,就靠幾塊點心熬到現在,可怎麽睡啊?
……
直到半夜,在龍城上空躍了一圈的薄禦才回來。
瞧見喜房內紅燭還燃着,疑惑地皺了皺眉,莫非…她還沒睡?
降了溫的臉龐又熱起來,試探着躲在窗邊往裏瞄:偌大的喜房,雲櫻閉眼趴在桌上,似是已經睡着了。
薄禦這才松口氣,翻窗進去,輕手輕腳地扣上窗戶,吹滅了臺前的紅燭。
屋裏的光線暗了幾分,他走至雲櫻面前,她蹙着眉,似乎睡得極不安穩。
薄禦頓了頓,還是将她橫抱起來,帶去床邊,剛給她蓋好被子,就見她猛然睜開了眼。
他心頭一跳:“醒、醒了?”
“嗯,睡得淺。”雲櫻困倦地撐起身,哀怨地指了指頭上的首飾和身上的嫁衣,“我不知道怎麽解頭飾脫衣服,喊了半天院內也沒人應,世子可知這東西怎麽弄?”
院裏當然沒人,為了世子爺放開拳腳戰到天明,向燕可是把所有人都給趕出了東院,只留了幾個暗衛在院門外巡邏,在沒有危險的情況下,她就是喊破喉嚨也沒人進來。
薄禦去叫丫鬟進來伺候,在東院晃了一圈也沒見着人影,抓了暗衛出來問,才知是向燕搞的鬼。
這時候叫人,走過來都要好些時間,薄禦只好硬着頭皮回房:“我來試試。”
費了些力氣,總算是解下了沉重的頭飾,雲櫻覺得整個人都輕松不少,晃了晃脖子,起身解決這身麻煩的衣裳。
她是不知,穿個嫁衣還能裏三層外三層,還打了個複雜的結,據說是要夫君親自解開才吉利。
她褪下外衣,指了指那個結:“世子可解得開?”
薄禦凝目看了看,忽憶起來喜房路上那婆子對他說的話:“那結新娘子自個兒是解不開的,一定得世子爺親自解!”
他一問,才知那結有特殊的解法,對于不知道的新娘來說,無異于是個死結。
照着喜婆教給他的方法,薄禦輕松地繞開了結,末了,随手一拉那喜紅的腰繩——
原本緊貼雲櫻的火紅長裙,就這樣一并墜地。
他驟然睜大的鳳目裏,女子身姿妙曼,只蓋了一層繡着戲水鴛鴦的輕薄肚兜,正一臉錯愕地愣在原地。
時間仿佛凍結了一瞬。
誰都沒有想到,區區一個結,竟會引發這樣的效果。
雖說現代泳衣也很暴露,可這裏畢竟不是泳池,況且這肚兜薄如蟬翼,透得跟沒穿一樣,尤其最該遮的地方偏用了巧妙法子使其顯露無疑!
雲櫻頓時尴尬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難怪這結要叫夫君來解,敢情就是套勾.人的情.趣內衣啊!
她手忙腳亂地撿起地上的衣服把自己遮住,面前的人渾身僵硬,連眼珠都不動了。
過了好久,才艱難地擠出一句:“抱、抱歉。”
她紅着臉,不太好意思看他,埋了頭往榻邊走,錯身而過時小聲一句:“剛才純屬意外,不怪世子。”
雲櫻躲去床上,裹好錦被,這才稍微緩過神來,只是臉,卻燒得厲害,長發墜在腦後,熱得出了汗。
嫣紅的輕紗帳隔絕了彼此的視線,一人抱着膝蓋滿面羞澀,一人攥着右手心跳如鼓。
紅燭僅燃了半截,這夜,似乎更漫長了......
……
雲櫻在床上輾轉到天蒙蒙亮才睡着,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按照古代的規矩,過門第二日是要去給公婆敬茶的,她睡到現在才去,怕是要惹了長輩不快。
急匆匆掀開紅帳,瞧見屋內候了一排丫鬟,微微一愣。
到底是親王府,排場就是不一樣,挑的丫鬟也頗有眼色,見她醒了,忙過來伺候。
梳妝完畢,才見得薄禦進來,清隽面容,眼底挂了兩抹青灰,也不看雲櫻,尋了個最遠的位置坐下,盯着手邊的溫茶,緩聲問:“睡得可好?”
“好是好,就是起得太晚,耽擱了敬茶……”
“此事無需擔心,用過膳後再去也不遲。”
餓了一天一夜的雲櫻,聞言也不再多說,只埋頭吃飯,過了會兒,有小厮進來,小聲提醒:“世子爺,該換藥了。”
“知道了,先下去。”
雲櫻從碗裏擡起頭,這才想起薄禦受了重傷的事,遂放下筷子,問道:“可有大礙?”
“無妨。”
他倒是輕描淡寫,雲櫻卻是不信,被熊拍了一掌,即便是皮肉傷那也得養上好些日子,昨日他喝了好些酒,夜裏又把床讓給了她,傷勢加重了如何是好?
這一愧疚,便想着要同去大夫處,好瞧瞧他的傷勢。
薄禦拗不過她,只得帶了她去,厚厚的一圈繃帶取下來,溢血的傷口模糊一片。
雲櫻吓得捂住嘴,這麽重的傷,該有多痛!
向燕覺得她大驚小怪,在一旁道:“這點小傷算什麽,你是沒見着主子前些年壓制蠱毒所受的苦,那才叫真的蝕骨之痛。”
她看向薄禦,男子側顏平靜,上藥時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果真如向燕所言,不過是個小傷罷。
于她來說觸目驚心的重傷被輕描淡寫成小傷,那麽,他所受的蝕骨之痛該有多痛?
雲櫻怔怔松開手,忽然間發覺,她似乎從來不曾了解世子,不知他的過往,不知他的喜好,萍水相逢、幾番交集,便得他庇護,一路至此......
定了定神,她走去大夫身邊,開始詢問世子的傷需要注意些什麽。
女子認真地聽着,不時點頭,看樣子,是真情實意地想要關心世子。
向燕見狀,笑着湊近薄禦耳邊,不正經道:“昨夜見識了主子的厲害,世子妃現在是徹底被征服了。”
一句話,讓薄禦的耳根子立馬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