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梅姐手機裏存的小品就快看完的時候,關躍扶着言蕭進了門。

她擡頭,一眼看到言蕭蒼白的臉,接着就發現她肩膀那邊斑斑點點的血漬。

“這是怎麽了?”

關躍大步走過來:“受了點傷,有藥嗎?”

“有。”梅姐趕緊放下手機去找,很快就拎了個醫藥箱遞過來。

關躍提在手裏,走去言蕭身邊:“上樓。”

言蕭站在那裏沒動,沉着臉,好一會兒才往上走。

進了房間,她把包扔到床上,人在床邊一坐,看着關躍:“為什麽不送我去醫院?”

“整個縣城就一家醫院,他們既然傷了你,肯定會去醫院等着,去了反而麻煩。”

“所以你就自己來?這是刀傷,萬一留疤怎麽辦?”

關躍手裏拿着一管藥,正在拆封口,聽到這話像是想起了什麽,手停了一下:“難道你還靠脖子吃飯?”

言蕭臉色更冷,眼睛緊盯着他,很久,驀地冷笑一聲:“關領隊,你別太過分了。”

周圍安靜了片刻,關躍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他站着,她坐着,居高臨下。

“怎麽過分了?”

“窩子我去了,玉璜我給你帶回來了,結果被那群混蛋割到了後頸,你就這麽糊弄我?”

“我沒糊弄你。”關躍一手撥開她頭發,把藥往上面倒。傷口應該是混亂中劃出來的,剛才在車上簡單處理了一下,已經止了血,那一塊卻還腫得老高,好在沒傷在要害。他把後面的話說完:“好好上藥,留疤的可能性不大。”

“呵,是麽?”

“是。”

“那要是留了你負責?”

關躍皺眉。

言蕭轉頭,擡起臉:“嗯?你負不負責?”

她的身體沒動,只有臉側了過來,往上仰起時脖頸的線條柔柔地舒展,失血的臉龐觸目驚心的白,語調仿佛鈎子,眼神卻毫不示弱。

“別動。”關躍沉聲,撥着她頭發的那只手一撇,把她的臉擋回去,往傷口上按紗布,用膠布一條條粘好。

手勁太大,疼得言蕭縮住脖子,嘴裏“嘶”了一聲,有爆粗口的沖動,咬了咬牙,又忍下去了。

總覺得他是故意的。

包紮好了,關躍邊收拾東西邊說:“傷口別碰水。”

“要是不小心碰到了呢?”

“及時換藥。”

言蕭點點頭,拿了手機遞過去:“你的號碼給我,需要換藥的時候我叫你。”

很少有人把指使人說的這麽自然而然的。關躍手上停了兩秒,接過手機輸了自己的號碼,還回去:“號碼給你,要換藥的時候我讓梅姐來。”

“……”言蕭不禁眯了眼,他把東西一收就出了門,沒再看她。

石中舟和王傳學回來了,正好上樓,迎頭碰見從言蕭房裏出來的關躍。

“關隊,沒追上,還是讓那小子跑了。”

關躍點了一下頭:“暫時不用追他了,玉璜已經找回來了。”

“找回來了?”

“嗯,言蕭找回來的。”

王傳學朝言蕭的房間看了一眼:“怪不得聽我姐說言姐受傷了,原來是去找玉璜了啊,我還以為是……呃,算了。”

關躍問:“以為什麽?”

王傳學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我還以為她被誰惹了,又發火揍了人呢。”

石中舟在旁邊推他一下:“你小子每天腦子裏在想什麽呢!”

“切,你剛才明明也是這麽想的!”

石中舟嘿嘿笑了兩聲:“關隊,言姐沒什麽事兒吧?”

關躍說:“沒事兒,少惹她就行了。”

“嗨,那肯定的,誰敢惹她啊。”

晚上,梅姐給安排了晚飯。

言蕭下去的時候三個男人已經在桌邊坐着,一看到她,石中舟就站起來給她拖板凳:“言姐,來坐,本來想等會兒給你把飯送上去呢,沒想到你自己下來了。”

為了不礙着頸後的傷,言蕭把頭發全挽上去了,松松地墜了一個髻在腦後,臉龐全露出來,往那兒一坐,透白的皮膚,黑亮的眼,看起來更顯眼了。

石中舟也不是第一次見她了,還是忍不住眼睛總往她臉上瞄。

王傳學在底下揶揄地踹了他一腳,笑着對言蕭說:“言姐真是咱們的福星,自打碰了面,咱們就跟走了運一樣,現在兩節玉璜都追回來了。”

言蕭嘴角揚了一下:“是麽?我怎麽覺得,自打碰了面,我就跟倒了黴一樣呢?”

“……”王傳學有種拍錯了馬屁的感覺,這下換石中舟在旁邊笑他了。

言蕭看旁邊,關躍坐在她的左手邊,一只手搭在桌上,扶着水杯,手指修長,衣袖卷到手肘,露出來的小臂就像是刻刀雕塑出來的一樣。

他應該聽明白了這話是跟他說的,但沒反應。

裝蒜。

梅姐叫廚房裏多做了幾樣菜,還特地添了盤鴨血。端上來的時候王傳學往言蕭碗裏撥了一大半:“多吃點言姐,這個補血。”

言蕭撥了兩筷子,反而沒胃口了。

石中舟吃得快,吃完了就在旁邊拿着手機刷微博,忽然“咦”了一聲:“言姐,你上熱搜了啊。”

言蕭擡頭:“什麽?”

他看了看手機,又看看言蕭,搖搖頭:“不不,應該說的不是你。”

言蕭伸手:“我看看。”

石中舟猶豫了一下,把手機遞了過來。

手機上是條上海某新聞媒體發的微博,下面兩張照片:一張是言蕭工作時期的照片,妝容精致,穿一身職業套裙,背景是華岩的拍賣大廳;另一張是在小縣城裏的街道上,一個背着包的背影,很模糊,身上的衣服就是她今天白天穿的那套。

微博內容先說了她在鑒寶會上暴露出了不會鑒定的“事實”,接着就逃離了是非之地上海,如今被人拍到去了西北某小鎮,據提供照片的知情人稱,她現在過得如何如何失意潦倒。

看完這段文字再對比兩張照片,還真覺得後面那張有點潦倒的意味了。

言蕭看了兩遍,那個知情人肯定是宋方,沒想到那老小子來認她前還偷拍了她的照片。難怪當時什麽都沒說,背後倒是準備好了一套。

早知道就該多坑坑他。

石中舟探頭過來:“言姐,不是你吧?是不是恰好同名啊?”

言蕭說:“你見過同名還長得一樣的?”

“……”

她把手機推過去,站起來走了。

王傳學湊到石中舟跟前看了兩眼,又看看言蕭的背影,不可思議地低呼:“真是言姐啊!”

石中舟把手機遞給關躍:“關隊,你看看。”

關躍低頭看着。

“你說她要是根本就不會鑒定,我們幹嘛還請她來啊?”

關躍擡眼:“她要是不會鑒定,你覺得她是怎麽把玉璜帶回來的?”

石中舟反應過來了:“對啊!”

關躍站起來:“等會兒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上路歸隊,少看點八卦。”

石中舟讪讪地把手機收回去了。

關躍上了樓發現言蕭并沒有回房,她就站在走廊的窗口邊,手指間夾着根煙。

廊下的燈光很暗,幾乎看不清她的神情,她的臉往這邊轉過來,模糊朦胧的一片,只有那雙眼睛,亮的像星子,準确地捕捉到他的目光。

關躍在那視線裏停留了一瞬,推門要進房間。

言蕭忽然說:“等等。”

他站住。

“那節玉璜呢?”

關躍轉頭:“在我這兒,怎麽了?”

“給我。”言蕭點了一下煙灰:“我花了錢的,當然得交給我。”

關躍沉默了一瞬,朝她走了過去:“花了多少?”

“三千。”言蕭一只手伸了出來。

關躍垂眼看了看她的手心,從口袋裏掏出玉璜放上去。言蕭準備收回手,他的手又伸進另一邊口袋裏,拿出另一節玉璜,一起放在了她手裏。

言蕭眉頭一挑:“都給我?”

“本來也是需要你鑒定的東西,都放在你這裏保管。”

言蕭攏着兩塊玉璜在手心裏摩挲了一下,歪頭看他:“這麽千辛萬苦追回來的東西,你就不怕我帶着跑了?”

“我還不至于懷疑隊友。”關躍說完輕描淡寫地又接一句:“真跑了就追回來。”

言蕭低低地笑了,他沒有刻意強調什麽,但天生就是這麽低沉的嗓音,這話說出來就有種充滿了自信的調調。

她把煙撚滅,一手捏着一節玉璜拼在一起,舉在面前細細地觀察了一下,說:“一共六節。”

關躍的目光霍然落在了她臉上。

言蕭看他:“錯了?”

“沒錯。”

分毫不差。

言蕭把玉璜收起來,也許是受了傷容易累,往後靠了靠,倚在窗臺上:“你怎麽不問我?”

“問什麽?”

“隊友的職業素養都被報道了,你就不好奇?”

關躍手收進褲兜,反問:“我應該好奇?”

言蕭看着他波瀾不驚的眉眼,就想皺眉:“你這個人真難聊天。”

關躍抿了抿唇,終于問:“怎麽回事?”

言蕭笑:“你猜啊。”

“……”關躍早該想到她是故意的,某些時候她似乎很喜歡消遣別人。

很快,言蕭臉上的笑容淡了:“也沒什麽,得罪了個國寶幫而已。”

國寶幫關躍是知道的,滿屋子贗品還當做國寶的人,在古玩圈裏就叫國寶幫。

他想了一下:“華岩不是一般的小企業,得罪個國寶幫也沒什麽。”

“要是我得罪的是最大最有權勢的國寶幫呢?”

關躍的眼睛動了一下。

言蕭眼尖:“怎麽,你知道是誰?”

他沒說話。

言蕭也沒追問。

五爺,關躍當然知道,得罪他的人,倒是第一次見。

不過看一眼面前的女人,他覺得也不意外,這種事情別人也許不敢做,她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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