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絕世佳人

在車上,師傅跟我說:“我聽說王府大街的人都挺各色的。”

我:“呃,還好吧。”

“聽說別說外地人,就是外街人去了都得受欺負?”

“哦,是嗎?”

“聽說從老到小沒一個招人待見的。”

“咳咳,不至于吧。”雖然我才剛到王府大街不滿三個月,可潛意識裏已經把自己當那裏的人了。

司機忽然問我:“诶對了,您去那幹什麽?”

我說:“我回家。”

……

司機把我送到地方後逃荒似的跑了,車費本來是15,我剛給了他張10塊的他就跑沒影了。

我走進辦公室,阿破和小慧都在,劉老六正坐在我的椅子上喝茶,吸溜吸溜的。

我納悶道:“你怎麽還沒走?”

“我憑什麽要走?”劉老六讨好地說:“我還想和億萬富翁多待一會呢。”

阿破奇道:“億萬富翁?”

劉老六神秘道:“你們還不知道吧,阿憶這小子剛從那個呂唯民身上賺了一億。”

阿破和小慧同時驚訝道:“真的?”

我頻頻揮手微笑:“低調,低調,錢還沒到手,不過應該沒問題。”

“一億啊?”阿破苦惱道:“那可該怎麽花啊?”

我:“……”

我看看劉老六:“待夠了沒,我們中午可不管飯。”

劉老六嘿嘿道:“你把錢給我我自己吃去。”

“給你什麽錢?”

劉老六頓時叫道:“臭小子你不能這樣吧,別忘了這買賣是誰介紹給你的?”

我攤手道:“你呀。”

“合着你還知道啊,那你怎麽也得給我分幾股吧?”

我樂呵呵地說:“你要多少?”

劉老六豎起一根指頭……

“1塊?”

劉老六根本不看我。

“100?”

劉老六不看我。

“你明說是1000還是10000吧?”

劉老六舉起茶杯來吸溜。

我大叫道:“你也想要十分之一?”

劉老六篤定道:“我要五分之一!”

……我現在才發現這一根手指的妙用!

“你怎麽不去死!”

劉老六輕蔑道:“你別忘了要不是我,你最多能得到現在的一成——你當初想說1000萬對吧,你個沒見過錢的小子!”

不得不說劉老六畢竟是從小看着我長大的,他很了解我的為人。

我強辯道:“我伸一根指頭是想說一半來着。”

劉老六鄙夷道:“拾人牙慧,真沒出息——不管多少,你總得給我點吧?”

我扭頭跟阿破和小慧說:“你們身上有多少現金?”

阿破從兜裏掏出一堆零錢來,小慧拿出一個精致的錢夾,捏出幾張嶄新的……一塊來。

最後一湊,23塊7。

我把一大卷臭烘烘的零錢丢在劉老六面前,劉老六很惡毒地瞪着我們,我們笑嘻嘻地看着他,不說話。

良久,劉老六慨然嘆道:“妖就是妖,真沒人性!”

我笑道:“行了,拿着這錢走吧,我就不信呂唯民能虧待了你。”

劉老六仔細地把錢揣進秋褲——也不知道誰沒見過錢!他忽然正色道:“不鬧了,說正事,根據我祖先的記載,距上次大戰馬上要滿100甲子了,今年将是各種力量複興萌芽的旺年,你們可能很快就會有同類和敵人了。”

我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劉老六了,那會我和阿破也就才六七歲,劉老六見了我們四個以後好象很驚奇地說了一句話:“想不到四大主妖竟然都聚齊了。”

我們不明白什麽是四大主妖,但我們知道什麽是妖,我們還知道妖不是什麽好東西,所以從那時起我們就不怎麽待見劉老六,把他當成拐賣小孩的怪爺爺——那時候劉老六看上去也是現在這麽老,所以不是怪蜀黍。

據劉老六說,老劉家的祖祖輩輩都是史官,只不過是只記錄神妖之間事情的史官,從很久很久以前他的祖先們就忠實地記錄着神與妖的一切。

然後按他說的,就在100甲子以前,神與妖這兩方勢力終于不可避免地發生了決戰,這一役雙方均是全軍覆沒,不過最強大的神和妖形神俱滅後還是留下了力量的種子在人間,其後在千年的蟄伏中人間都太平無事,直到劉老六這一代,才有種子複活,而我們四個就是其中四個妖種(別扭,聽着像孽種……)。

對這一切……我們自然是不信的!但這一點也不妨礙劉老六對我們進行坑騙誘惑——他管這叫引導,在他的坑騙誘……呃,引導下,我們還是逐漸發現了自己身上的特殊能力,這就是以往的經過。

現在,他又說到種子,不由得我們不重視。

我說:“同類好理解,大不了是跟我們差不多的人,那敵人是誰?”

劉老六托着下巴道:“怎麽說呢,我也不明白你們為什麽只是繼承了妖種的力量而沒有完全覺醒,按理說你們應該有一份回憶才對,比如你們前生是怎麽戰鬥的,怎麽害人的。”

我郁悶道:“我們上輩子都是壞蛋?”

劉老六嘿嘿笑道:“差不多,妖嘛,能有什麽好東西,不然神為什麽跟你們過不去?”

“那神是怎麽回事?”

“就是你們的敵人喽,他們一但覺醒,絕對會以消滅你們為己任,孜孜不倦不死不休!”

阿破寒了一個:“我們他媽招誰惹誰了?”

劉老六幸災樂禍道:“所以我才覺得奇怪,你們為什麽只有妖的力量卻沒有妖的覺悟,如果你們有你們前輩或者說前身的記憶,早就該四處禍害去了——這也是我為什麽要引導你們的原因,我覺得你們不是太壞。”

我微笑道:“謝謝誇獎。”

劉老六一伸手:“所以,你不可能忘恩負義地把我這個引路人丢在一邊吧!”

我毅然地:“沒錢!”

……劉老六蹒跚出門,嘴裏念念有詞:“妖就是妖,三個人才給爺湊了23塊……”

小慧回過神後驚訝道:“100甲子,那就是6000年啊。我們真的要有同類了嗎?”

阿破道:“那老家夥的話也不能全信。”

小慧道:“可是如果沒有他,我們或許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強——還有,你們已經認同了他說我們是妖的觀點了嗎?”

阿破懶洋洋道:“管他是人是妖,不是人妖就好了,我覺得當妖也挺過瘾的。”

我笑道:“當妖唯一不好就是如果別人知道了我們的身份,不是大隊的警察來包圍你就是被抓去做研究。”我随即說,“不過無所謂,我是跑的很快的。”

阿破一聳肩:“沒人能抓得住我。”

小慧微笑着輕輕拍打胸口說:“謝天謝地,他們應該都沒我聰明。”

……

小慧只有在我們幾個面前才會這麽說,平時她一般都保持低調。

但是她是有資格這麽說的:三天前通過看報紙對催眠術産生興趣,然後今天去買了一本入門教材,然後利用幾分鐘時間學會并成功催眠了一個人,這樣的人,不是妖也是妖了。

小慧、我還有阿破是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我最大,小慧最小,我比阿破大不到半歲,我和他在孤兒院待到三歲那年,剛出襁褓的小慧才被遺棄在孤兒院門口。

也許真像劉老六說的,身為同類我們會互相吸引吧,我永遠記得我6歲那年在一個深夜醒來時看見小慧扒在我床頭的護欄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

我沒有感到絲毫的害怕和不适,我們在黑夜裏,借着月光長久地對視,小慧問我:“你做夢了嗎?”

我說:“沒有。”

小慧換了一只手,把腦袋墊在護欄的邊沿上又問:“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我說:“好啊。”

小慧回身指了一下四仰八叉正在熟睡的另一張床上的阿破說:“還有他,我們要成為最好的朋友。”

我說:“好啊,以後要有人敢欺負你,我們就幫你揍他!”

……

這一句承諾就是20多年,直到今天。我們都把小慧當親妹妹一樣疼着寵着保護着。

後來我想到那夜的情景忽然有點不寒而栗:那年小慧才3歲——她到底是怎麽躲過值班阿姨的注意跑出來的?我們那個孤兒院,男孩女孩從小就是分開住的,而且分別在兩幢樓裏……

阿破對此表示懷疑,他堅持認為那其實只不過是我做的一個夢,他一直覺得深更半夜倆小屁孩兒在月下互訴衷情是件很扯淡的事情……或許,他是在吃我的醋?

其實小慧在一歲半那年就已經掌握了人類的所有語言,要不是身材太小自己爬不下床,她可能早就跑來跟我們聯盟了。如果把我們的力量稱之為妖力,她絕對是我們當中妖力最早覺醒的一只妖!

不過她是在兩歲多那年才假裝啞啞學語的,她知道要是一個一歲多的小孩就貿然和阿姨聊八卦會把人吓壞。狡猾的小妖精!智力高于常人并沒什麽特別,十幾歲的小博士屢見不鮮,他們只能被勉強列入聰明一流,可在一歲半就能懂得人情世故,那才是聰慧!

小慧扶了一下眼鏡說:“我要去超市了。”她現在的身份是王府大街唯一一家超市的收銀員。

阿破道:“你還上那個破班幹什麽,阿憶現在有一億,我們四個人分每人都有2500萬!”

我丢一個煙盒過去,罵道:“真是只能共苦不能同甘啊,剛有點小錢就想着跟老子分家!”

阿破嘿嘿笑道:“分錢不分家,我就是想知道錢真的是不是萬能的!”

我正要說什麽,門口停下一輛小貨車,三個穿着藍襯衫工作服的人走下來,兩個男的還有一個年輕姑娘,其中一個男的掃了我們門上的牌子一眼,叫喚道:“出來搬貨!”

我遲疑道:“你們是……”

那男的牛氣沖沖地說:“是你們這片裝機頂盒吧?”

我忙賠笑道:“對對對,是我們的。”

那兩個男的走進屋打量了一下,指手畫腳地說:“把這片兒騰出來當臨時倉庫,那邊擺把椅子收款。”

小慧按照他們的指示收拾着,我和阿破跑到外邊搬機頂盒,阿破笑嘻嘻地沖人家那個姑娘說:“吃了來的?”

那姑娘瞟了我們一眼,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阿破抱着一大摞機頂盒跟我說:“怎麽都那麽牛啊?”

我小聲道:“幹活!也就一下午的事兒,早點把他們打發走就算了。”

這會小區和街上的人都出來了,七嘴八舌地問:“小何主任,領機頂盒啦?都要什麽證件啊?”

我賠笑問那個姑娘:“都要什麽證件啊?”

姑娘拿個小本随手寫着什麽,又瞟我一眼,過了一會才說:“戶口本和身份證,拿312塊錢。”

我吩咐阿破道:“你去對面打印店打個通知,把該帶什麽都寫明白一會貼咱牆上。”

阿破放下盒子跑過去了,不一會就站在馬路對面沖我喊:“阿憶,拿一塊錢過來,沒帶零的——”

我不耐煩道:“那你拿整的破!”

“整的也沒帶——”

我無語!

打印室老板急忙出來說:“多大點事啊,沒帶就算了呗。”還沒等我道謝他又說,“一會我去領機頂盒的時候少交兩塊不就完了嗎,占一塊錢便宜你們不介意吧——反正你們這是公事,可以報銷的嘛。”

我和阿破同時無語。

公告貼出去以後,人們紛紛從家裏踅了出來,明明紙上寫的很清楚,非得再問一聲:“小何主任,要身份證嗎?”“小何主任,交多少錢啊?”

我聲嘶力竭地挨個回答,終于把秩序整好,居委會門外排起了長隊,我問那個電視臺的:“我們還能幫什麽忙?”

“沒你們事了,就幫着看看機頂盒吧,別讓人偷拿多拿。”

他們三個一個管收錢,一個開票,一個發機頂盒和遙控器,這一忙活起來也就沒人搭理我們了。

我們三個每人屁股下墊了一個廢紙箱子,在角落裏坐了一圈幫人看着貨。

阿破憤憤道:“沒見過咱們這麽窩囊的妖,不到處劫富濟貧去也就算了,窩在居委會裏幫人看機頂盒,這情節也太鄉土電視劇了吧?我怎麽覺得《劉老根》裏有這段啊?”

我笑道:“少廢話,演《劉老根》那會還沒機頂盒呢。”

阿破道:“我不管啊,咱那一億必須花得揚眉吐氣以彌補我心靈上的創傷。”

我點頭道:“嗯,利用這段時間好好想想該怎麽花那筆錢倒是不錯的選擇。”

這時打印室的老板舉着一把錢沖我喊:“小何主任,我就拿了三百一……”

我嘆口氣,起身去給了他兩塊錢,回來繼續說:“你們有什麽想法,以後還打算住這嗎?”

阿破看看我們道:“其實我覺得這裏的人還是不錯的,起碼他們不虛僞。”

小慧點點頭道:“那就先買房。”

我贊同道:“對對,這是正事——我看咱們現在住的那層就不錯,要不買過來?”

說到“層”,阿破和小慧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一起道:“就是它了。”

“幫我想想還買什麽,這乍一成了有錢人以前那點理想怎麽就都忘了呢?”

小慧略微一想,馬上說:“把我工作那間超市買下來,我們自己做老板。”

“嗯,這個沒問題,阿破你呢,想要什麽?”

阿破眼望屋頂:“你容我想想。”

……于是在居委會的辦公室角落,我們三個坐在廢紙箱子上開始暢想未來。

機頂盒的分發工作一直進行到下午4點多,排隊的人才開始漸漸少起來,電視臺那三個工作人員忙了一下午,不勝其煩,聲氣惡劣,對居民們的問題愛理不理,我多方調和,這才沒有起沖突。

時近5點的時候,一輛單排座小寶馬汽車穩穩地停在我們門口,駕駛室門一開,一個打扮時尚的靓麗女郎先走下車來,她一出場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過她的注意力卻集中在車門的另一側,她巴巴地望着那裏,好象什麽重要的人物就要閃亮登場似的。

阿破眼尖,一眼望見了外面的香車美女,他急忙示意我和小慧往外看。

副駕駛的門一開,從裏面下來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高大、強壯、有一頭及肩的長發。他額頭寬大,沒經過修剪的濃眉像兩把長劍似的,嘴唇略薄,神情冷峻,線條分明,不論在多麽柔和的光下看他都像是古希臘傳說中的英雄!雖然他的風格有些偏硬,但見到他的人都會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男人就應該是這樣的!

這不是一個帥男人,也不是一個英俊男人,男人就是男人,是力量、野性、激情和驕傲。他的頭發和眸子黑得深幽無比,只有我們才明白,那是妖異的光芒!

靓麗的寶馬女郎迷醉地盯着他,雖然同車一路,好象還沒看夠似的。男人掩上車門,沖她微微點頭致謝,寬厚的男中音:“謝謝,明天課堂見。”

女郎若有所失,最後只能強迫自己上車,依依不舍地去了。

男人禮節性地目送女郎離開,這才緩步向我們這邊走來。

阿破把頭支在窗臺上,羨慕,又有點酸溜溜地拖長音調說:“我們的無雙回來了。”

然後我們三個都把頭支在窗臺上,看着無雙帶着自若的神态,無懈可擊的氣質,甚至是完美的步距朝我們走來,我啧啧嘆道:“雖然每天都見,但我還是不得不說——酷,真酷!”

小慧不合時宜地冒出一句冷笑話:“有點絕世佳人的意思。”

我和阿破不由自主地寒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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