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怎麽這麽可愛?
最後他還是堅持背了她,趴在他寬厚溫暖的背上,她忍不住将涼涼的臉頰靠在他暖洋洋的毛衣上蹭了蹭。
“你怎麽知道我們班在聚會?”方奕辰問。
“唔…..”她懶洋洋地調整了一下姿勢,雙手輕輕摟住他的脖子,壞心眼地将冰冷的手指在他頸子邊蹭了蹭,“你們初三的通訊錄上寫的。”
畢業時每個班都會弄一本精美的通訊錄,人手一份方便聯系。他根本不知道,以她內斂的性格想要弄到他們班的通訊錄花了多少隐晦的心思,那本塑料卡做成的小本子她偷偷複印了一份,上面不但寫着他們初三那個班裏每個人的家庭住址和電話,最重要的是最後一頁寫了每年年初三夜晚七點班級聚會,地點在南星公園門口。
高中三年她每年都按時來南星公園,遠遠地看他一眼也覺得心滿意足。
方奕辰聽了她的回答腳步一頓,心思回轉間便已知道她一個不同年級的女孩子想要問到高年級的通訊錄不是容易的事,心裏的憐惜又多了幾分。
夜深了,加上天氣寒冷,街上的行人不多,遠遠近近都是鞭炮聲,時不時有煙花沖上半空,炸開璀璨的光亮灑落。
走了一程,韓貞靈的酒勁上來,腦袋暈乎乎的,她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低聲喃喃道:“方奕辰,你溜旱冰溜的真好!”
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會溜旱冰,還溜得這麽好,看到別人能跟在你背後排長龍,看到袁晴能潇灑自如地跟你配合,我心裏又羨慕又妒忌。
“我會教你。”
“你的小提琴拉得真好!”
“我會教你。”
“可是我更喜歡鋼琴。”
方奕辰偏頭想了想:“我會一點,等我學得厲害了再來教你。”
韓貞靈嘆氣,用腳蹬了蹬他的屁股說:“方奕辰,你懂得這麽多,這麽優秀,我什麽都不會,怎麽辦?”
方奕辰的腳步停住,慢慢放她下來,轉身看着她的眼睛說:“我并不是什麽都懂的,很多事情也需要多學習,比如這個,”他低頭在她唇上親了一下,“不太熟練,必須得多實踐多練習。”
韓貞靈囧了,繼而臉紅。看到方奕辰的臉又湊過來,她緊張地東張西望,突然一把扯高外套縮着腦袋說:“我們遮住臉吧。”
方奕辰一愣,忍不住噴笑,她怎麽能這麽可愛?他伸手将她摟緊抱在懷裏,一時只覺得胸腔被充盈得滿滿的,再也不像從前那般,空洞得讓他絕望。
不遠處,有一道目光一直冷冷地注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回到家中,林鳳霞正坐在沙發上不停按着電視遙控,看她陰沉的臉色,韓貞靈小心地收起臉上的小甜蜜叫了一聲:“媽,我回來了。”
林鳳霞瞪她一眼:“你還知道回來?我以為你跟人跑了呢!”
又是這一句!一點創意也沒有。韓貞靈心裏默默想着,忍耐着不去回嘴,畢竟是過年,那天在姥姥家她先服了軟跟母親說話,母親卻仿佛得理不饒人了一般更加變本加厲,時不時說幾句刺她一下,連帶着為她說話的父親也被母親冷嘲熱諷。
林鳳霞見她不答腔,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種無力感讓她更加怒火中燒。丈夫是這樣,女兒也是這樣,總是擺出一副極力忍耐的樣子,這讓她感到非常挫敗和憤怒。
林鳳霞将遙控器往地上狠狠一摔怒道:“你給我站住!你現在本事大了,就跟你父親一樣給我甩臉色是麽?你現在這樣拉着臉是什麽意思?嫌棄我無理取鬧是不是?”
韓貞靈腹诽,你本來就是無理取鬧。
韓慎聽到聲響從書房裏出來,林鳳霞一看火氣更旺盛:“你也知道出來?我還以為你要躲在書房裏孵蛋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不就是想去當W中的校長麽?你說你一把年紀了還這麽急功近利你羞不羞?”
韓慎的臉色漲得通紅,知識分子的自尊心讓他深深地感到受傷。
韓貞靈急得一把拉住父親的手叫了一聲“爸爸”,韓慎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林鳳霞還在不依不饒,最後将客廳裏能摔的東西都摔了才氣哼哼地回房去,留下兩父女看着狼藉的客廳相對無言。
剩下的假期韓貞靈過得戰戰兢兢,林鳳霞就像一個炸藥桶,不定時地爆發一陣,一點小事也能讓她氣得七竅生煙。每次下樓去回來就會朝着韓慎發火,說他混了一輩子才混上一個勞什子校長,還不如不去,省得丢人現眼。有幾次話說得太過分,韓貞靈都聽不下去。
當着女兒的面,韓慎也不好發作,只得摔門而去。
這樣的日子,每天都是煎熬。韓貞靈不知道母親為什麽變成這樣,她一輩子争強好勝、霸道強勢,可也不至于像現在這般不可理喻。
煩悶的日子似乎過得格外慢,家裏的氣氛很壓抑,韓貞靈滿心盼着開學,就可以逃離母親逃離這個家。
離開學還有十來天,想着很快就要開學,韓貞靈滿心歡喜地偷偷收拾着為數不多的行李。
這天她剛起床在浴室洗漱,方奕辰發短信問她在幹什麽。
她邊含着牙刷邊回複短信,耳旁突然聽見“砰”地一聲響,然後便是母親尖銳的叫罵聲。
韓貞靈撫了撫額,頭痛地想又來了,這日子真不是人過的。她趕緊放下手機,将嘴角的牙膏泡沫沖幹淨,胡亂抹了一把臉就跑出來。
剛踏進書房,赫然看到地上躺着一個碎裂成兩半的玉石貔貅,韓貞靈的心跳了跳,那是父親最愛的紙鎮,據說是爺爺的爺爺傳下來的,小時候她想摸一下父親都舍不得。
林鳳霞還在不停地罵,說的話尖酸刻薄,韓慎忍耐着一言不發,彎下腰心疼地撿起貔貅紙鎮。
林鳳霞一怒,手中的瓷杯便飛了出去。
沒有防備的韓慎被砸了個正着,他慘叫一聲擡起頭來,韓貞靈看到一行鮮血慢慢地從他的額頭滑下,驚得她趕緊沖過去扶住了因為眩暈而有點踉跄的父親。
韓慎伸手抹了一把額頭,看到滿手殷紅的鮮血,他的嘴角扯出一絲苦笑,眼神卻漸漸冷了下來。
林鳳霞心裏很後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用瓷杯擲出去,她想道歉,可看到丈夫那冰冷的眼神和女兒氣憤的表情,她怎麽也拉不下臉來。
從醫院裏出來,看到父親纏着紗布的額頭,韓貞靈驀然想到她在家母親都如此嚣張跋扈,她不在家時母親恐怕是更加肆無忌憚吧?朝夕相對,父親的日子該是過得多麽艱難!這麽一想,她又心疼起父親來,拉着父親的手問:“爸爸,你是不是想去W中?你要是想去,我支持你。”
看着女兒了然的目光,韓慎再也說不出妻子是為自己好這樣自欺欺人的話,他拍了拍女兒的手說容他再想想。
韓貞靈心裏酸酸的,父親才五十,卻已經有不少白發。在她記憶中父親身形挺拔眉目清秀,常年戴着一副眼鏡,說話慢而有力,顯得很斯文。而現在那個閑适溫和的父親似乎已經被母親逼到了臨近崩潰的境地。那塊被摔壞的貔貅紙鎮,該是讓父親多麽心疼難受!
接下來的每一天韓貞靈都小心翼翼地盡量不去惹到林鳳霞,韓慎更是除了吃飯睡覺,其他時間都将自己關在書房裏不出來。
這天韓慎已經畢業的學生登門拜訪,送了一盆蝴蝶蘭,翠綠的葉片上綴着紫色的花朵,看起來生機怏然,韓慎多日板着的臉也終于有了一絲笑容。本來就喜歡花的韓貞靈看到父親心情好轉,也歡喜得圍着蝴蝶蘭轉來轉去。
吃過早飯剛走回房間時韓貞靈聽到母親不知道又因為什麽發火,父親似乎回了兩句,然後便是一聲巨響,韓貞靈吓得趕緊從床上爬起來。
走出客廳一看,韓慎氣得手直發抖,看着林鳳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鳳霞恨恨地瞪了韓慎一眼便走回房間摔上門。
韓貞靈正想問個究竟,眼光無意瞥到空蕩蕩的花架,她的腦袋一嗡,跑到陽臺往下看,果然,蝴蝶蘭正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
這可是五樓!
韓貞靈心想母親是不是瘋了,高空抛物,還是抛花盆這樣重量級的物品,這要是砸到人可怎麽得了!
她記得母親一向都不喜歡這些小玩意,小時候她跟着院子裏的小夥伴養過仙人球和吊蘭,母親罵她玩物喪志,趁她去上課時将這些植物連根拔起,還特意扔在大太陽下曬,警告她不要試圖挑釁母親的威嚴。
後來院子裏的小孩子們又流行養金魚,看着那些五顏六色的漂亮金魚,韓貞靈很羨慕,偷偷養了幾條在塑料罐裏。後來被林鳳霞發現,韓慎跟着說情,林鳳霞沒有說什麽,她以為母親默許了。誰知下午放學後她就發現塑料罐空空如也,那幾條金魚都被扔在樓下角落的臭水溝裏,看着那一條條翻着白肚皮的小生命,她心裏很難受,從此再也沒有養過什麽。
如今這盆蝴蝶蘭是父親的學生早上剛送來的,無論母親如何不喜歡都不應該這樣拿學生的心意出氣,讓人看到了會怎麽看怎麽說父親!
吃午飯時韓貞靈發現韓慎似乎心情很不好,胃口也不佳。她邊喝湯邊偷偷用目光安撫韓慎,眼光瞥見林鳳霞去洗手間便低聲說:“爸,你不要心疼那花了,等我賺錢了我給你買很多,保證看到你膩煩!”
韓慎看着善解人意的女兒,沉重的心情總算輕松了一些。兩父女互相夾着菜,韓貞靈故意挑一些學校裏的趣事說,配上誇張的搞笑表情,将韓慎逗得忍俊不禁,一時氣氛和諧而溫馨。
“是不是你丢的?”林鳳霞手上拿着什麽氣沖沖地從洗手間沖出來。
韓貞靈擡頭一眼,頓時臉紅了,那是她早上剛換下的衛生棉,當時順手放在馬桶邊,想着一會兒拿去扔卻忘記了。
“我早上忘記了,我現在馬上去扔掉。”說完她伸手想要拿過衛生棉。
林鳳霞手一縮,眼神陰冷地瞪着她,突然将衛生棉往她的湯碗裏一丢,再用湯匙往下一按,衛生吸了湯水頓時膨脹起來。
林鳳霞指着湯碗冷冷地說:“喝下去。”
韓貞靈和韓慎都目瞪口呆。這可不是茶包,而是衛生棉,還是用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