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關于當年她未曾得知的,被隐秘潛藏在暗處流動的辛秘,如今一點點浮出水面。

霜雪冰凍之際,她命喪黃泉。

春暖花開之時,她重生歸來。

好時機啊。

蔚明真想着,理了理思路。

首要是拯救母親,信如今衛珩已送往蘭州的娘家府邸請外祖母來。

素映是引出真相并令她确定真兇之人,柳姨娘利用素映那癱瘓在床的母親來逼她投誠,素映無法子,蔚明真能理解,但懲罰還得有。

不過想來,隔一陣子就上她被挖的墳頭前已求安慰的素映,而今遇到她假扮的鬼魂現身,這一生,都會陷入夢魇裏難以自救。

就算是懲罰了。

第二件事,衛珩和她商量過,關于分家,最後肯定要分出去的。

分家是為了更好辦事,但之後衛彥要鄉試,這分家一事她姑且在母親之事未完前可以擱置。

可一旦外祖母那邊有苗頭,這邊要分家,她的事,還不足以鬧得那麽大,倒是今天衛珩和她說的,才是關鍵。

那個養在外頭的外室,她要調查清楚身份。

之後關于生育問題,究竟出在誰的身上,要經過驗證,只要确定衛彥身體有問題,無法生育,那到時……

以此事為由,不單要在衛家掀起一陣大波浪,還要所有人都明确得知這個爆炸消息。

別說考功名,若最終能活下去,也不過是一條茍延殘喘無法喘息的落水狗。

思及此,蔚明真将這調理整弄清晰後,心頭豁然開闊,異常舒暢。

蔚明真沉思中,衛珩也在想,他想的很簡單,既然之前沒機會去查,而今這種大好消息,到時可是能成為關鍵把柄,死死掐住衛彥命脈的把柄,必須要确認。

衛珩想到了許大夫。

衛珩忽看向她,道:“關于衛彥的外室,我之前就派人調查過。若沒記錯,而今還在那原地。我到時,可帶你親自去看。”

蔚明真不急着去見那外室,比起那外室的存在,衛彥究竟是否具備生育功能……這才是她此刻急于确定的事。

蔚明真:“如今不急,現在,要确認衛彥是否真的有問題。就要帶他去看病,還能去我們信任的人地方……這種事,有些大夫為了保家寧平安,興許會有所隐瞞。”

衛珩見她考慮周詳,點點頭,沖她一笑:“那倒不用擔心,許大夫是信得過的人。”

蔚明真聽衛珩這麽說,關于許大夫,蔚明真先前見過,但印象不太深,似乎……都過了近二年了。

她不愛看病,吃不得那苦得要命的中藥,當時覺着身體靠飲食調養就好,更何況,她身子虛多半是勞累衛家的事,加上後來外祖父出事,心緒不寧,滞塞郁悶,人才一天天精神頭壞下去。

想起前事,蔚明真眸子一淡,語聲輕幽:“既是你信得過的人,那我們就找他來診斷。”

說着,蔚明真眉心微擰。

衛彥那人,雖是個讀書人,可身體并不文弱,只是相對比衛珩來講才顯得沒勁,于普通人并無異常。

常年不見得個什麽病症,要帶衛彥去許大夫那看病……總得先讓衛彥得病才行。

衛珩見明真皺着眉,一絲愁色,心道一琢磨已猜出她的憂慮,便道:“明真……你是不是在想,要怎麽令衛彥得病去許大夫那看病?”

蔚明真見他一猜就猜出來了,便道:“這種病……還得是別的大夫治不好的那種,而許大夫恰巧有良方,讓他聞訊而去。你回頭,同許大夫商量一下,能否制造出人假患病的樣子……”

衛珩想過制造假病的方法,并且不出一會就想好了對策。

“明真……咱們這樣做……”衛珩和蔚明真說了一通。

蔚明真側耳聆聽,神情認真專注,待衛珩說罷,才忍俊不禁地掩唇一笑,随後笑意融融的凝望着對面的男人,搖了一下頭:“你看着老實,心眼比誰都多。”

聽心上人這麽形容自己,老實人衛珩立馬就委屈的替自己辯駁起來:“我的好明真……我這全是為了你。衛彥那種人渣,就得狠狠整治一番。我那日就打了他一拳,你想……他還打了我幾鞭子,害得我差點魂歸西天。一拳哪裏夠本!就用那種假藥,僞造出假的病症,他若忍得住不去許大夫那看病,就忍呗……”

衛彥曾經也去過一次許大夫那看病,後頭覺着許大夫沒伺候好他,不夠體貼關懷他這個病人。

心想,他作為是衛家長孫,像許大夫這種,不過一個身份低賤的郎中,使臉色給他瞧,哼,往後衛彥便再不屑去許大夫那。

故此,衛家有人得病了,要招大夫,絕不會招許大夫前來。

衛珩不想老人家一大把年紀還受別人臉色,受傷都是親自去許大夫的藥鋪去看。

長此以往下來,衛珩便和許大夫十分熟稔,彼此間也建立了一定的信賴關系。

若衛彥真有問題,許大夫一定會如實相告,絕不隐瞞。

在衛珩心裏,衛彥那是惡人有惡報,他絲毫不帶心軟的。

蔚明真斜眼瞧着他,瞧了一會,唇齒間才溢出一聲輕笑,道:“那這事,還能拜托你。”

衛珩笑着,凝望着明真,目光灼灼:“你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

蔚明真低低嗯了一聲,便側過首去,一段藕色嫩白的脖頸,露出半邊來,展現在衛珩眼底,低眸潋滟,顯得格外溫婉娴靜,宛若一株散發着淡淡幽香的蘭花。

她一向如此。

從前也好,現今也好。

衛珩不想她被仇恨淹沒,而今看她心态平緩,神情又極為平靜,仿佛一個沒事人兒般,心底也放心不少。

事情一樁樁解決後,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

報了仇,了了心願,衛珩就得打算帶明真去好好散心游玩。

衛珩當然知道,在這之前,恐怕還得經過漫長的争鬥,但沒事……有她在身邊呢,他個粗老爺們,還怕啥?

這事衛珩信誓旦旦,而對衛珩的能力,蔚明真感到很放心。

不說別的,衛珩在外結交的人三教九流都有,稱兄道弟的也不少,都很仗義,大概和衛珩本身的性格很像,而衛彥這般,結交的都是一些貴公子哥,有利可圖之人。

人與人之間,從結交的人,就能分辨出一絲端倪來。

一句老話說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蔚明真從前不曾看清的,如今重活一世,擦亮眼睛,看得清了。

計劃設定好,接下去就是施行。

到了正午時分,倆人用過午膳,蔚明真便先歇息下來了。

興許是身子疲乏,需要睡眠來恢複,睡醒過後,已經是傍晚時分。

衛珩從外頭回來,而恰好,衛彥也從私塾先生那裏回來,回到衛府後,衛老夫人立刻就找到衛彥,将今日同衛珩蔚明真二人商量過後的打算告知了衛彥。

衛彥一聽,那張還腫脹難看的臉孔頓時氣得漲紅無比:“低頭道歉?祖母,你可是瘋了,明明是那小賤婦勾引孫兒,憑什麽要孫兒過去和她道歉!”

他堂堂一介男子,竟要和一個那般身份卑微的小賤婦道歉?

就算新婚那日,他真将她怎麽了,那也是她活該!

二弟動了他的女人,他就動了他的小媳婦,很合理的事情!

衛彥在心底想着,撇過眼去,煩躁的揮了一下手,今日出去一趟,被那些人用奇怪的眼神一直盯着看,還問東問西,衛彥就夠心煩的了,回來還要遇上這種事,不由地口氣都變得糟糕起來:“祖母,這事兒您替我解決就成了。那麽一個沒身份的小賤婦,祖母難道還對付不了嗎?”

衛老夫人見衛彥臉上布滿了不耐煩的顏色,又聽到衛彥口裏那滿滿的指責之意,老夫人表情一愣,顯得幾分錯愕,這、這是她的大孫子嗎?

衛老夫人沉下臉,她沒搭話,而王婆子就站在王老夫人身旁,也聽到了大公子那般躁氣的口吻,再轉頭一打量老夫人的臉色,立刻堆起滿臉笑容來,沖衛彥說道:“大公子,這話可不是那麽說的。您想,要對付那樣一個小賤婦,以老夫人的本事,自是輕而易舉的。但是老夫人心裏挂念着大公子您的前程,您想想,若這個時候衛家再鬧出一點什麽風波,豈不是更讓人看笑話了嗎?”

看笑話?

衛彥聽着,心裏一聲冷哼,若非昨日祖母沒把事情辦好,會讓衛珩那般盛氣淩人,還敢上衙門告狀!

衛彥覺着好消極了,他那媳婦,難道還真是蔚明真轉世不成?護得那麽緊!

王婆子一瞧衛彥那仍緊緊皺着的眉頭就曉得他還沒想通她的話,心裏也埋怨,這大公子從前在老夫人跟前還會裝個模樣,而今怎麽受了一點挫折就連表面都撐不住了?

想到這,不免想到二公子。

大公子比起來,竟還不如表面性情粗蠻的二公子。

王婆子雖說是奴才,但在衛家伺候老夫人長達三十多年,這情分可不一般。而今衛老夫人見衛彥連王婆子都眼神不屑,心沉了沉,走上一步來,赫然冷聲說道:“彥兒,祖母是為你好。你二弟終究還是你二弟,這小媳婦剛嫁入衛家,你和她鬧出那種名堂來,傳揚出去,她一個沒身份,能有什麽影響?你這離鄉試還剩二個月不到,你得專心溫習讀書,為這次鄉試做好充足準備,可不能再落榜了!”

衛彥神情一震。

衛老夫人一番夾槍帶棍的話将衛彥倏地驚醒。

他終于回神來,不再抱怨煩躁,而是沉靜下來,朝衛老夫人擡手一作揖,恭聲道:“祖母教訓的是,是孫兒說話不經腦子,說得太草率,讓祖母動怒,着實是孫兒不對,孫兒在這給祖母磕頭認錯……”

衛彥這般說着,恭恭敬敬,态度一瞬間就完全變了個人樣。

衛老夫人一看他雙膝欲要跪地,立刻伸出手來扶住衛彥的手臂,輕輕一擡,衛彥就沒再繼續下跪。

衛老夫人看衛彥這般,心裏越發痛恨那小賤人,不知使得什麽手段,将二孫子迷成那副德行,若非為了彥兒的前程,為了衛家能夠安寧,衛老夫人怎可能和那小賤人輕易妥協?

想罷,衛老夫人一聲長嘆,将衛彥扶起後,定定看住衛彥道:“你就聽祖母的話,暫且和那小賤婦低頭認錯,先把這次鄉試過好。等你考上功名,再處置那賤人不遲。這會子就忍一忍,你總不想……真和你二弟決裂,令衛家四分五裂吧?”

衛彥眼神懊惱地望着衛老夫人,充滿愧疚之色:“孫兒不敢!孫兒只是……只是實在是不甘心。分明是那賤婦故意引誘,而今卻……”說着說着,仿佛蒙受了多大重大的不白之冤般低下頭來,緊緊握住雙拳。

衛老夫人的手輕輕拍在衛彥肩頭上:“你安心,祖母到時候,會為你做主的。祖母一定不會輕饒了那小賤婦。就那般水性楊花的賤婦,早晚都會露出馬腳的。你等着看吧,等她屆時浪蕩本性顯現出來,二孫子就會想明白,她非良人,而是老天派來禍害咱們衛家的害人精!”

衛彥聽着,心想,不管是不是害人精,都和他無關,他就是吞不下這一口氣。

等那小賤婦被處置了,他還得常常那賤婦的味道,才讓她去死。

哼……心頭桀桀笑聲,陰毒猥亵的心思藏得極深,表面仍一派讀書人作風,方正模樣,端凝而冷靜:“那祖母……如今,是要前去那賤婦院子裏同她道歉嗎?”

衛老夫人:“去吧去吧,你就裝一裝。”

衛彥為難:“孫兒這……裝不出來啊……”說着裝不出,他這會裝得□□無縫。

他心頭不屑又痛恨,今日恥辱,他早晚要還!

衛老夫人皺着眉,手放在衛彥肩上,目光凝視:“裝不出也得裝,彥兒,不管如何,咱們是要臉的人,可不能像他們那般沒臉沒皮的。為了衛家的将來,彥兒,委屈你了。”

衛彥搖搖頭,情真意切,一臉孝順恭敬:“不委屈,為了衛家,這點犧牲又算得了什麽呢?”

倆祖孫互相看着,而王婆子就在一旁把這一幕瞧在眼裏,目光滿意,唇角微揚,心想大公子還是聰明的,知道在老夫人跟前若是失去了信任,那就沒人給他撐腰了。

王婆子懂得很,大公子也好,二公子也好……只那位小媳婦,眼神不時陰測測落在人身上,叫人發憷,還真令人感到忌憚。

老夫人而今認定她身子裏是蔚明真的魂,而王婆子倒覺得,極可能是二公子和這位小媳婦說了些什麽。

這小媳婦在人販子手裏幾經周轉,還能保有完璧之身,可不是個簡單人。興許,是故意裝出來,裝得像先前的大夫人,來哄騙他們,吓唬他們。

王婆子越想越覺着可能,畢竟,這般怪力亂神之人,王婆子是不大信的。

這邊衛彥和衛老夫人已經重新聯絡好祖孫之情。

衛彥答應下來,衛老夫人就安心了。

二人便漪瀾閣出發,前往惜香院。

說到這廢棄的惜香院,正是衛珩死去娘親原先所住的院子。

自打小李氏去後,死過人的院子,經常有點怪事發生,逐漸就沒什麽人住了,連打掃都沒怎麽打掃,長年累月下來,便十分髒亂,院落外更是冷清蕭條。

而大李氏也一副皈依佛門,不理世事的模樣,衛老夫人哪裏有時間來管理這惜香院?

除了主房間簡單打掃清理過後空置出來,用來給辦一個臨時的婚房,旁邊的,都沒人管。

衛老夫人看到這院子,就覺得一身晦氣。

她何嘗想來,若非為了衛家……

手緊緊握起,衛老夫人深深吸氣,就當保平安。

等時機成熟,那小賤婦……早晚會折在她手上!

想着,衛老夫人和衛彥,身後還跟着一大幫伺候他們的仆役丫鬟,興師動衆前來。

蔚明真和衛珩剛用過晚膳不久,衛珩正命丫鬟把殘羹冷炙收拾一下拿出去,就聽到外頭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一聽就曉得來了很多人。

蔚明真耳朵沒衛珩那麽尖,但離得近了,自然也聽到了,便轉頭看向衛珩,眼神裏不言而喻。

衛珩和她對視一笑,神情淡定。

等衛老夫人一行人走到門前後,衛珩才和蔚明真慢吞吞二人走到門口。

衛珩笑了聲:“稀客啊……大哥怎麽也來了?”

衛老夫人臉色一僵,早晨還說過,會帶大孫子過來認錯,這件事就當過去了,怎麽一轉眼,就故意裝不知道了?

蔚明真瞥了一眼衛珩,見他故意擺出這副流裏流氣的樣子,直想笑。

這人,端的會裝模作樣,誰能想……他心思深得很,出壞主意他分秒的事。

蔚明真看向臉色僵硬的衛老夫人,旁邊的衛彥仿佛當他不存在,淡淡說了一聲:“老夫人進來吧。”

衛老夫人看她那宛若女主人般的作派,就忍不住捏了捏手,但最終,衛老夫人忍住了,她轉頭看了一眼衛彥。

上次帶彥兒,是來興師問罪的,然而才不過轉眼二日,就便成負荊請罪。

衛老夫人心裏堵得慌,她又何嘗想讓她乖巧的的大孫子受這等屈辱,然而,若不這麽做,之後更要鬧得永無休止。

只能這樣了。

再不甘心,也只能先這樣。

衛彥看到衛老夫人的眼神,心想,只要祖母向着他一天,之後衛家當家做主的人,就忍會是他。

而衛珩,他到時盡快分家去,他還不稀罕有這麽一個名聲不堪的庶弟呢!、

衛彥想着,同衛老夫人一道入內。

蔚明真和衛珩坐在一起,待衛彥衛老夫人入座後,對面而坐,互相看着。

衛老夫人看向旁邊坐着的衛彥。

衛彥沒吭聲。

說好要來低頭認錯的,可話到嘴邊,衛彥心頭怨氣橫生,竟怎麽都開不了那口。

衛珩許是瞧出來了,這會兀的一笑,勾着唇戲谑一聲:“大哥若說不出口,不妨就拿筆墨紙硯當場寫下來。”

蔚明真順着衛珩的話,忽地擡頭看向衛彥:“大伯若非真心實意的道歉,那還是改日再來吧。”

二人一前一後,同仇敵忾。

衛彥見此,心裏更是倏地冒出一簇火苗來,火苗沒一會就燃成熊熊烈火。

他氣,可再氣,人都在這裏了,難道還要回去?

再回去,還不得再過來?

就橫一橫心,就忍下這一口氣……

衛彥張開嘴:“對不起。”聲音像是被人卡着喉口硬生生憋出來的。

衛珩又是一聲嗤笑:“大哥,這麽小聲,咱們誰聽得到啊?”

“祖母聽得到!說都說了,還要如何?你還這樣為難你大哥作什麽!”衛老夫人見大孫子這般屈辱難堪,被逼着說了對不起,這二孫子還不罷手,不由插嘴為衛彥辯護。

衛珩冷笑:“想當初,明真哭着喊着,怎麽也不見有人聽得到?一大男人,連道歉都說得和蚊子叫似的,我倒覺着,大哥去考試的時候,考官報到大哥的名字,別也要這般聲響。那恐怕,連着說十遍,也不一定能讓人聽清!”

“真是夠了……!”衛老夫人可以自己受委屈,但看到她疼愛的大孫子這般被人指着說窩囊,還是他的親兄弟,這心裏頭,就像是被人用手胡亂攪着,特別窩火又絞心。

“老夫人,老夫人啊……莫生氣,好好說……一家人,有事靜下心來好好說,別總弄得和仇家一般,何必呢?”王婆子又在這時及時插嘴,若再不出聲,就看二公子那架勢,加上衛老夫人這險些又快喘不上氣的模樣,今兒恐怕還沒法談妥了。

這來一次就夠嗆,再來一次,王婆子都懷疑老夫人這心病這麽重,還受不受得住。

衛老夫人一聽王婆子的聲音,想到之前的來意,一張臉緩緩平複下來,但表情仍僵硬無比,口氣也顯得很生硬:“祖母就聽你說,你說,究竟要大孫子多大聲你才能滿意?”

衛珩眼裏挑着一絲笑,嘴裏輕哼着,态度輕慢:“我滿意?不不不……祖母,大哥要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明真。只有明真滿意,願意原諒大哥,至于我……我随明真的意願。”

明真明真,開口閉口都是蔚明真,衛老夫人打心眼裏認為她這二孫子已經徹底瘋魔了,連她都快聽得要瘋了。

衛老夫人看向蔚明真,一瞧見她這張臉,和那小賤婦分明不一樣的臉,可那裝腔作勢的模樣,卻是一模一樣!

衛老夫人忍住心頭一口郁結的滞氣,耐着性子正聲問道:“孫媳婦,而今,大孫子也按照你的要求過來和你道歉了,你看,這件事能不能過去了?”

就方才那蚊子一般的道歉聲,衛珩适才說得還真沒錯,稍稍離遠些,連聲音都聽不清。

蔚明真淡笑,眼底卻冷漠:“弟媳方才也說了,大伯若覺着,這算是道歉的話,弟媳會看在二郎面子上,願意妥協。可二郎顯然覺着大伯不夠真誠,還是如二郎所說,道歉還不如下跪磕頭更明顯?說不出,總能做得到吧?”

衛老夫人一聽,頓時急了:“之前說好的,就低頭認錯,說一聲對不起就完事了,怎麽又要讓下跪磕頭什麽的。二孫子,孫媳婦,你們倆都別鬧了。哎……彥兒,你就說一聲,說一聲就過去了!”

衛老夫人着實不想就此事再繼續糾纏下去,她還真有點怕,就二孫子這犟牛犟腦的架勢,加上這小賤婦老是在旁邊慫恿撺掇,萬一真鐵了心要大孫子做那種侵屈辱之事,別說大孫子做不來,她這做祖母的,更看不得這等場面!

衛彥聽到身旁人的催促聲,他又急又氣,他何嘗受過這等遭罪的事兒?

自打……自打取了那私通庶弟的賤婦以後,就沒過過一天舒坦日!

想着,衛彥攥緊拳頭,半晌終于肯出聲,把音量提高幾分:“弟媳,對不住了!”他咬着牙,一橫心沖口而出,把頭一低,那目光狠狠瞪着跟前人的繡花鞋。

目光跟着那動起來的裙擺走,就見蔚明真聽了衛彥的道歉聲後,便轉過身,走向衛珩,背對着一行人,只面對朝着衛珩:“二郎,叫他們都出去吧。既然道完歉,這事也就了了,往後事往後再說。我累了。”

衛珩本橫眉冷對着這一群人,面對蔚明真時,眼神當即一變,一枚溫柔而疼人的好兒郎形象,沖她眼神心疼又憐惜的低聲說了一句:“我将他們這群人都趕出去,你上床坐一會,千萬別累着自己。”

衛老夫人看着這一幕,心底惡狠狠呸了一聲,恨不得将一口唾沫啐在那裝模作樣的賤婦身上。

她沒那麽做,可眼神卻昭顯出她內心對蔚明真滿滿不悅和鄙棄之意。

但蔚明真早不在乎了。

一個仇人痛恨的眼光,她前世看得太多。

對不在意的人,又何必留心?

“祖母,明真說這事完了,那我也就不追究了。但是,若大哥往後裏還敢對明真做出任何越矩之事,那就別怪孫兒到時不顧及衛家臉面,和這兄弟之情!”

衛家臉面?

兄弟之情?

這倆樣,之前他就顧及過了?

衛老夫人仿佛聽到一天大笑話,心想,她這二孫子,八成是腦子讓驢給踢壞了,這才睜眼瞎,看中那麽個禍害玩意兒。

但是——她人老心不老,這心裏頭啊透亮清白,一眼就能看穿這賤婦的陰謀詭計。

想要拆分衛家,做春秋大夢去!

有她在衛家鎮一天場子……她蔚明真,就別想有機會出頭!

衛老夫人鼻息輕哼,很淺,帶一絲得意勁,朝衛彥看去一眼:“大孫子,咱們走吧。”

衛彥何嘗被逼着做這種恥辱之事,這會子精神些微恍惚,滿腦袋雜亂聲響,直到聽見衛老夫人冷靜的聲響,這才轉回過神來,擡頭看向老夫人,點點頭,沉默着和衛老夫人自惜香院離去。

衛珩上前一步,大聲在身後喊:“祖母!大哥!恕不遠走,慢走啊!”

喊過,衛二郎嘭一聲關上門。

關的挺響亮的,在這凄清院落裏,顯得格外突兀。

衛老夫人腳步一頓,跟在身後的一群人自然也不敢超前,俱都拘謹又安靜的站在身後,低着頭,相互前瞄了一眼,很是老實本分。

王婆子見衛老夫人停住不走了,怕是給二公子最後一擊給氣得,便伸手撫着老夫人後背,一面道:“老夫人,咱們着什麽急啊,就叫他們風光一時呗。咱們有大公子在呢。”

被王婆子稱作救星一般的大公子耷拉着腦袋立在一旁,一點精神氣都沒。

衛老夫人轉頭,看衛彥那沒精打采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拍在他肩頭:“洩什麽氣!”

衛彥哎喲一聲,壓着嗓子,怕被不遠處裏屋人聽到,小聲埋怨了一句:“祖母……”

衛老夫人一瞧,頓時又心疼起來,想起剛才那對峙的場景,感覺這心頭啊,又生生痛起來,令她想抓着她那逝世已久的大兒子罵一句,怎麽就生出二孫子那種吃裏扒外,被低賤的野女人給迷了心竅,還反過來禍害自家人的蠢笨兒子!

想罷,衛老夫人嘆口氣,看着衛彥那委屈的表情,搖搖頭道:“算了,這事,你才是受害者。讓你受苦受累,祖母心裏也不好受啊……”說着,臉面瞬時板正起來,“因此,這次鄉試,彥兒你可不能再落榜了!要不然,再捱三年,祖母這歲數,恐怕等不到看你中舉了!”

衛彥急忙道:“怎麽會呢?祖母您還老當益壯,身體健朗的很,屆時,孫兒給您生一串曾孫,您還等着享福呢。”

衛老夫人聽着,心裏舒坦多了,心道,還是她這大孫子懂事聽話,也會說話讨人歡心,便笑得幾乎眯起眼來,面龐慈祥:“你啊,曾孫的事倒是不急……之前祖母和你說的續弦的事,你可考慮過了?”

衛彥一聽,正待要說,又想到是他們現在還在惜香院,離裏面那倆人還不遠,不好說這事,便笑着說:“祖母,咱們回去再說。”

衛老夫人看着,猜出衛彥的暗示,沉着一張老臉朝後頭瞥了一眼,旋即轉頭對衛彥說道:“好,去漪瀾閣說。”

“是,祖母。”衛彥應了聲。

随後,衛彥便連同衛老夫人等一行人返回漪瀾閣。

衛老夫人等人一走,那腳步聲踩得轟隆隆的,故意發出來給他們聽似的。

衛珩聽着,不屑冷笑:“還真覺着占了便宜呢。”

蔚明真淡聲道:“在衛老夫人看來,這件事這麽容易就擺平了,自然舒心。”

一舒心,難免得意忘形。

她不放心上,倒是關于衛珩之前說的,她更感興趣:“你這計劃,打算何時施行?”

在讓衛珩身敗名裂之前,先讓他好好受一番苦頭吃。随後,再一步步散播謠言,最後在大家都猜忌紛纭之際,将鐵證抛出。

讓人扒光了當衆指指點點,蔚明真也要讓他嘗嘗被人盡情羞辱,污蔑诋毀的那種滋味。

只是,這本就是衛珩該受的。

因為他犯下的罪,證據确鑿。

一句老話說得好,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他曾在別人身上施加的惡,這惡……早晚會反轉回到他的身上。

蔚明真目光冷而淡,而衛珩見她這般,心裏懷着恨,眼裏帶着仇,渾身都散發着一股寒涼的冷意。

衛珩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攬入懷中,令她額頭靠着肩頭。

衛珩的舉措令蔚明真錯愕:“衛珩……”

衛珩:“明真,這一切,由我來。”

蔚明真錯愕過後,聲音淡下去:“為什麽?”

衛珩:“我不想你親自動手。”

蔚明真失笑:“衛珩,我才是當事人。”她話語一頓,又平靜地接了一句,“再者,我早就涉局。”

她從前傻,又心軟,被一度誤解,委屈自己受,連她都鄙夷曾經的自己。

但至少,到死……她都問心無愧。

而這一世老天開眼,她得把握住這機會。

人生沒有多少次機會,錯過了……是沒後悔藥吃的。

蔚明真深吸氣,伸手将衛珩輕輕推開。

目光盯着他,眼神執拗如一團烈火灼燒。

“衛珩……哪怕有一日,我要親自手刃仇人,你都不要攔着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