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下,車庫門緩緩向上拉升。
裏面停放一輛香槟色跑車,他上前打開後座車門,将安忻連人帶羊毛毯抱進去,将他的身形隐藏在後排座椅和前排靠背之間的一小部分空間裏。
門合上之後,從車窗外看不出異常,仿佛車內并未有人一般。
年輕人将輪椅折疊好,正準備放入後備箱,身後冷不丁響起人聲:“你這是要去哪?”
安忻瞬時心跳漏掉半拍,不由緊緊貼在車內地墊上趴着,生怕被車外的人發覺。
年輕人立在車旁,面不改色,“去醫院看老太太。”
那聲音疑問道:“昨天不是才去過,怎麽今天又去?”
年輕人眉頭皺起,一臉不情願:“就是昨天去的時候,老太太抱怨行動不便,非讓人送輪椅過去,不然你以為我樂意多跑一趟?”
那人道:“老大現在不在,別墅不得随意出入,至少等他回來你才能去。”
年輕人的聲音顯得頗為不耐煩,“跟我還來這一套,我可沒那閑工夫。再不走就趕不及探視時間了,老太太拿不到輪椅,碰了摔了,責任你擔還是我擔?”将輪椅朝後備箱裏重重一扔。
那人一時間不知如何反駁,竟沒有出聲。
年輕人打開車門坐進去,發動汽車。随着引擎聲轟鳴,跑車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駛出別墅大門,絕塵而去。
拾遺 二十八
安忻一動不動趴在地墊上,身體幾乎僵直,許久才聽駕駛座的方向傳來聲音:“我們已經出城,這下徹底安全了,你起來吧。”
安忻苦笑:他哪裏還起得來。
年輕人在路邊停下車,将安忻從地上扶起。安忻渾身酸疼,四肢仿佛灌上鉛,原本漂亮的五官皺成一團。
跑車駛上高速公路,周遭的景色愈來愈單一,光禿禿的樹幹突兀地矗立在道路兩旁。安忻眉宇間驚惶未定,“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年輕人一笑,輕輕松松回答:“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安忻嗆得咳出聲,“那我們是在做什麽?”
年輕人哈哈大笑,道:“有人委托我救你出來,讓我把你送到附近一座休息站,另一人會在那裏接應,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另一個人接應”,安忻眉頭微皺,“為什麽不是你直接送我過去?”
年輕人聳聳肩,回答:“說到底我是段風手下的人,不被信任也是正常。”
安忻道:“前來接應的人就值得信任?萬一是段風布下的圈套,我們豈不再入虎口。”
年輕人聞言一笑,“盡管我不認識那人,不過委托人告訴我,你一見到他,就不會有任何懷疑。”
跑車在公路上輕巧地轉了個彎,減緩速度,駛入一處休息站停下。年輕人走下車,從後備箱裏取出輪椅,把安忻抱起放上去。
安忻禁不住略微心慌:“我要如何認出那人?你怎麽确定他不會對我不利?”
年輕人朝着一個方向努努嘴,“你看咯,就是那個人。”
安忻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遠遠地,瞧見一個颀長的身影一邊揮手一邊疾步走來。
安忻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連呼吸都停滞了。
那人飛奔到近前,眼睛裏含着滿滿的熱切,不帶絲毫質疑,斬釘截鐵般地:“我帶你回去!”
安忻一瞬間幾乎湧出淚,怎麽也無法想到竟然是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顫抖着聲音,從嗓中傾吐出那個名字:“秦遠!”
他真的以為,那副溫暖的容顏,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
秦遠将安忻緊緊揉進懷裏,十指深陷,許久沒有說出任何話語。安忻心裏又是感激又是愧疚,想去親吻秦遠,又覺得自己肮髒。
秦遠不舍地松開懷抱,道:“我們必須走了,這裏不宜久留。”
安忻望向立在一旁的年輕人,神情認真:“謝謝。”
年輕人略點下頭,道:“路上小心,我要回別墅了。”
“你這樣回去不要緊嗎”,安忻面上流露出擔心,“萬一段風發現,會不會……”
年輕人笑了下,道:“我要連這點自保的能力也沒有,就不用在黑道上混了。”
秦遠将安忻抱上另一輛車,安忻無法直起身坐立,只能側躺在後座上。秦遠并未開口詢問,細心替他掖好毯子。
車子重新駛上高速公路,在冬季寒冷的氣溫和單調的景色裏,向前方疾馳。
安忻慢慢地阖上眼簾。
在短短數日經歷綁架、□、逃離一連串的驚懼和緊張後,心理突然得到松懈,疲憊感驟然湧上四肢百骸。
他實在太累了。
再次醒來時,已是深夜,空氣中漂浮着藥膏薄涼的苦味。
安忻眨眨眼睛,眼裏又幹又澀,想擡手擦拭眼角,一動胳膊,疼得幾乎叫出聲。
此時,門被大力推開,一個身影急沖進來,一下子奔到床前。
“你終于醒了!”
安忻望向來者,扯開嘴角微笑,“安舒……”嗓音沙啞得緊。
安舒目不轉睛地凝視他,高興,難過,擔憂,後怕,種種表情寫滿臉上。
安忻勉強張開口,“我沒事。”
安舒拼命點頭,“是的,你沒事,我再也不會讓你有事了。這裏是司徒展的家,已經被安保公司雇來的人裏裏外外圍了幾層,保全和監視系統才更新過,你放心。”
安忻笑了下,“看把你緊張的,我都已經回來了。”
安舒搖頭,“哪有那麽簡單,段風一得知你不見了,立即下令追查你的下落。多虧陸冉請專攻金融的律師幫忙,調查段風的資金問題,收集他洗錢的證據,段風疲于應對,才無暇□顧及你。”
安忻不知其中還有如此隐情,暗自吃驚。想到一切因自己而起,連累衆人陪自己受罪,不由垂下眼簾,索然不語。
安舒道:“秦遠正在外面沙發上,他開了幾個小時車把你送來,我讓他去房間休息,他不肯。”
安忻側着頭,睫毛輕顫,“我虧欠他太多,他那麽好,而我卻不是……我知道我配不上他。”
安舒将手指抵在他唇上,低聲道:“別這麽說自己。”頓了頓,“我喊他進來。”
秦遠靠在沙發上,眼底有一圈暗沉。
安舒上前:“他醒了,你去陪陪吧。”目光一直追随,直到秦遠的身影完全沒入房間。
司徒展走過來,伸手去撫安舒的額頭,“你還在擔心,是不是?”
安舒的臉上沒有笑容,許久悶悶地:“醫生怎麽說?”
司徒展靜默半晌,才道:“醫生說他肌肉拉傷,軟組織挫傷,要養上一陣子。至于是否有創傷後應激障礙,還要進一步檢查才能确認。”
安舒嘆息一聲,手背遮住眼睛,“讓我怎麽不擔心。”
司徒展俯身在他額頭上印下一吻,“不論如何,安忻算是安全了。反倒是你,為了支付他和經濟公司的解約金,把這些年做模特的積蓄全部投進去了。”
安舒慢慢地睜開眼,眸光脆弱卻堅定,“我不後悔。”
司徒展握住他的手,“你本打算再做幾年模特,攢夠了錢就徹底退出,進入大學完成學業。現在隐退的計劃不得不向後推延,将來有什麽打算?”
安舒笑了下,“一步一步走,總歸能走到頭的。”
司徒展靜靜地看着他的眼睛,一直看到他的靈魂裏去,許久,“我會陪你走下去。”
安舒微微一笑,眸光無比澄澈:“我知道。”
秦遠走入房間,來到床前。
安忻一動不動躺在床上,雙目失神。直到秦遠立在床沿,瞳孔才重新恢複焦距。
秦遠将自己的手覆在他手上,“感覺好些沒有。”
安忻側頭看着他,輕聲道:“好多了。”笑容勉強。
秦遠一聲輕嘆,“那日為何不向我求救。”
安忻怔了怔,沒有反應,“什麽?”
秦遠的手指沿着安忻掌心的紋路摩挲,嘆息般地:“你被段風劫持那晚,曾用手機打電話給我。明明身處險境,卻對劫持一事只字不提,只說些不相幹的事。那時,為什麽不告訴我實情,為什麽不向我求救。難道在你眼裏,我就這麽不值得信任,不值得倚靠?”
安忻撇過面龐,不忍心去看秦遠的眼睛。
他已經惹下太多麻煩,連累了太多人,那麽不堪。不論如何用顏料遮蓋過去,依然看得見最初幾道難看的刻痕和筆觸。就好像現在,他的身上,還殘留着被段風□留下的氣味,洗不掉,擦拭不掉。他已經腐爛透了,從內心到身體。
他向安舒求救,安舒會為了他,毫無原則地答應段風的任何條件。
他向秦遠求救,秦遠也會做出同樣的事。
可他舍不得再有任何一個人為他承擔責任了。
安忻慢慢呼出一口氣,終究沒有将心事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