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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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遠神情疲憊,喃喃地,“我對你說過,有事情不要一個人硬撐,你總是不聽。”
安忻撇過臉去,“你說得是,我做不到。”頓了頓,聲音低沉,“我不想再見到你了,你走吧。”
秦遠猛地擡頭,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
安忻不去看他,避免被目光灼傷,“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沒有關系,我想一個人過日子,不想和你再有牽扯了。”
秦遠半晌沒有說出話,眼裏滿是震驚和悲傷。
安忻嗓音幹澀,“我變不成你想要的樣子,我累了,你走吧。”将眼睛閉上,連同哀傷一起閉合。
房間裏沒有人說話,沉默得仿佛凝固。
床邊的人立起身,門被打開,又從另一面關上。短短的幾秒鐘,卻像經歷了幾十年那般漫長。
安忻睜開眼睛,四下打量一下房間。
這裏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的胸口一陣翻攪,身體在棉被下劇烈地顫抖,仿佛一場小型的地震。
痛苦的潮水在他的周圍越漲越高,他回憶起那個被人追殺的夜晚,他孤身一人倒在雪地裏,血液從身體裏一點點流失,感覺就像現在這般,從骨頭縫裏發着冷。
他一瞬間有下床去追秦遠,擁抱他的沖動,然而終究沒有動。
淚水在他的臉上留下慘白的淚痕,仿佛冰冷的雨水從玻璃劃過。
拾遺 二十九
第二日一早,安舒熬了藥粥,送去安忻的房間。
安忻空着眼,靠在床頭。
安舒四下環視一圈,不由道:“秦遠呢?”
安忻沒有開口,許久才轉過面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走了。”
“走了?”安舒驚疑,“怎麽會走了呢?”
安忻嘴唇蠕動半晌,“……我讓他走的。”
安舒嘆口氣,道:“你何必這樣折磨自己。”
安忻苦笑一聲,“誰都想找模特做情人,長得好看,帶出去有面子。可又唾棄模特這行,覺得髒亂,有錢就可以随便玩弄,沒人會真的和模特在一起。”
安舒臉色一黯,“你說的是什麽話,模特就可以任人作踐,就不配擁有感情?那蘇連悠和陸冉算什麽?”
安忻倚着枕頭,“我們在模特圈這麽多年,不也就遇見一個蘇連悠麽。”
“所以你就自暴自棄,把別人的真心也一同丢掉?”
安忻臉色頹然,“你我早年不也被經濟公司送給各路要人打通關節,從那個時候起,我就知道自己再也配不上別人的真心。”
安舒嘆息一聲,道:“那時我們太弱小,無力自保,才不得不任人利用。你何苦拿那些陳年舊事懲罰自己。”
安忻垂了垂眼睛,“因為它是個泥淖,一旦陷入,就再也無法全身而退。”又喃喃自語,“你有能力,有機會,大紅大紫,不愁名利,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樣。我也要在模特圈生存,不想被人随意欺侮,需要強大的權勢和資源傍身。從前是公司把我奉上去,後來是我自己主動送上門,我已經腐爛了,無藥可救。”
安舒面上隐隐泛出怒容,“你非要這樣想,任誰勸都不聽,才是真的無藥可救。”
安忻撇過臉去,不言不語,眼裏一片灰蒙。那是一種恐懼,怕自己配不上摯愛的人。
安舒心中一陣不忍。
安忻在他眼中,永遠是孤兒院裏那個瘦瘦小小,因為搶不到食物而躲在角落啜泣的孩子。他發過誓,要永遠照顧安忻,保護安忻。
安忻是他在這個孤單薄涼的世上唯一的親人,是他一輩子無法舍棄的責任。
安舒在床沿坐下,捧起弟弟的面頰,“世上的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煩惱,沒有誰的人生能夠毫無憂慮。你只羨慕他人的人生完美,卻看不見背後承受的艱辛。遭受挫折和打擊就自暴自棄,破罐破摔。要站起來,咬着牙流着淚也要向前走,不論周遭的人如何嘲笑,不論你心裏如何委屈,不論行走的姿态如何蹒跚。走下去,才能抓住你想要的東西,才能遇見視你為珍寶的人,才能更接近幸福。”
安忻仍舊悶着頭,“你和司徒展呢,也鬧過矛盾?”
“當然有過”,安舒道,“鬧得最嚴重那次,我半夜拖着行李從他家離開,滿心絕望,以為我們之間就此結束了。”
安忻略微吃驚:“還發生過這種事?司徒展那麽喜歡你。”
安舒點點頭,“我平日工作忙,阿展就勸我放棄模特工作,去他那裏做個閑職。我不同意,與他吵了幾句。當時想,我這麽辛苦,他卻不體諒,還看不上我的工作,覺得自己受了侮辱。那天下午我們一起去地産公司,想購置一套臨海的別墅。我當場看中一套,在半山上,可以俯視山腳下郁郁蔥蔥的樹木,再往前就是沙灘和大海,心裏喜歡得不行。一問價格,卻貴得驚人,我這些年的存款加起來也僅是勉強夠數。
“地産公司的經理說,這一區的房産相當熱門,空餘的別墅已經不多,想要的話最好盡快下手。我猶豫不決,阿展說他來付錢,不需要我出一分。我當然不同意,我有工作,有收入,為何要別人花錢替我置業。我愛他,當然要愛得有尊嚴。
“阿展不能理解我的想法,說喜歡的東西當然要立即買下,錢放在銀行裏有什麽意思。我說是啊,你這樣家境優渥的大少爺怎麽會理解普通人賺錢的艱辛。這筆錢對你來說不值一提,卻是我幾年來辛苦積攢下的。你嘗過零下一兩度拍攝夏裝的滋味嗎,你知道我每天T臺訓練走的路程加起來有幾公裏嗎,你什麽都不知道。你一出生就什麽都有,可我不是,我在孤兒院長大,連口吃的都要去搶,去競争。我沒有家族的支撐,賬戶裏也沒有用不完的金錢,我吃的是青春飯,卻要供養自己和弟弟後半輩子的人生,我沒有把多年積蓄全部用于買房的底氣。”
“後來呢?”
“後來房子當然沒買,我們開了很久的車回家,一路上誰也不理誰。晚上又因為一點瑣事起了争執,我積了一天的怒火和委屈一下子爆發出來,和他大吵。他說他不能理解我可笑的自尊心,我覺得無法再待下去,就收拾行李離開了。”
安忻輕輕地“啊”了一聲。
安舒笑了下,“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因為那次把話說開,原本悶在心裏的事情才得以讓對方知曉。”
安忻問:“你們怎麽和好的?”
安舒微微笑了下:“和好這事,無非是其中一個先低頭罷了。那時我參加一場走秀,前面打來的燈光太亮,以致我沒看見T臺邊緣,腳踩空摔下去。腦袋還很倒黴地撞到支架,當場昏迷,被救護車送進醫院。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阿展,已經趴在床邊睡着了,臉上滿是胡渣。我伸手去碰他,想跟他道歉,沒想到他立即醒過來,跟我說對不起。”
安忻說:“他倒識相。”
安舒聞言大笑,“是啊,他搶先道歉,我也不好把他怎麽樣了。現在想想,實在大大的狡猾。”
安忻也笑,又問:“那套別墅呢,究竟買了沒?”
安舒輕搖了下頭,“後來我打電話到地産公司,經理說那套別墅已經出售了。不僅是那套,整個區域的別墅都基本售罄。想想也是,那麽好的地段,那麽好的風景。”言語間頗為惋惜。
安忻眼睫垂了垂。
安舒換上輕松的表情,“你呢,和秦遠的事怎麽說,難道要抗拒他一輩子?”
安忻撇撇嘴,“我哪舍得。”
安舒摸摸下巴,“我也覺得他不錯。”
安忻忍不住地,“你統共沒見過他幾次,怎知道他不錯。”
安舒道:“那日我和陸冉去經紀公司談判前,已經布置好營救你的計劃。先委托段風的手下把你運出宅子,再讓秦遠在半途接應。當時情況緊張,根本來不及周密布置,每一步都是險棋,不能有一招出錯。我打電話給秦遠時已是淩晨兩點,讓他第二天上午務必趕到那個高速公路上的休息站。秦遠立即答應,半夜開車跨過幾個城市,早上七點就抵達,一直等在那裏,生怕你中途再出變故。”
安忻默默聽着,半晌沒有言語。
拾遺 三十
冬季的寒冷氣溫仍舊在持續,細小的寒風無孔不入,似乎要凍住整個世界。安忻朝掌心呵口熱氣,忍不住把手搓了搓。
連續開了六七個小時的車,太陽早已完全落下山去,公路四周籠罩在一片黑暗裏。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想的,等他反應過來,已經在高速上疾馳了幾百公裏。
他的內心,無比迫切地想見到秦遠。
他一直在回憶,從渾身是血倒在雪地裏的那一夜開始回憶,從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