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偏執

方瑾枝迷迷糊糊中總能聽見有人在她耳邊斷斷續續地啼哭, 又絮絮說了些什麽話。她睜開眼睛看見方家大夫人哭紅的眼睛。方家大夫人怎麽會在這裏?她來不及多想,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等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瑾枝醒過來了?”方家大夫人欣喜地望着她,“餓不餓?肚子裏的東西都吐空了一定餓壞了, 想吃什麽?哦不不……大夫叮囑了你現在還不能吃東西。我讓丫鬟給你倒杯溫水吧?”

方瑾枝嘴巴裏的确又幹又澀,她點點頭。

“快, 快倒溫水來。”方家大夫人忙吩咐了丫鬟端水。其實不用她吩咐,守在一旁的米寶兒見方瑾枝要水,早急忙轉身去了。

衛媽媽和方家大夫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方瑾枝扶起來。

“我來吧。”方家大夫人阻止了衛媽媽給方瑾枝喂水的動作,她從米寶兒手裏把杯子接過來。用指尖搭在杯子邊兒感受了一下冷熱,才把杯子探到方瑾枝嘴邊, 柔聲說:“小心着點喝,先試試燙不燙。”

方瑾枝低着頭大口大口地将碗裏的溫水喝了,嘴裏那種幹澀的感覺才好了一些。

“慢點、慢點,不急。還要不要?”瞅着方瑾枝将杯子裏的溫水都喝光了,方家大夫人忙問。

方瑾枝點了點頭, 米寶兒急忙又去倒了一大杯溫水回來。

方瑾枝趁着她轉頭從米寶兒手裏接水的時候,望向衛媽媽。衛媽媽皺着眉對她搖了搖頭。方瑾枝不由得心裏揪了一下。她偏過頭,望向床邊的大箱子。大箱子上面搭了一層裘毯,又在上面擺了繡花簍。好似這個箱子平日裏是當成床頭小桌一樣。

方瑾枝知道一定是她身邊的誰為了不惹人懷疑才這般掩飾的。

可是這不得不讓方瑾枝的心更加揪緊了。這個箱子本來就是特制的,一共兩層密實相貼, 在邊邊角角的地方镂着細小的如意紋。表面上瞧着是為了美觀,實則是為了透氣。因為兩層箱子的镂紋是錯開的,而那些如意紋又極小,所以從外面并瞧不見裏頭的情景。如今厚實的裘毯搭在箱子上, 竟是将那些為了透氣的如意紋全部遮擋住了。方瑾枝如何不心急?

她不曉得自己究竟為什麽會腹疼難忍,心裏萬分懼怕是湯圓或是軟酥糖出了問題。她昏倒了還有人及時給她找大夫,可是兩個妹妹怎麽辦?她現在甚至不能打開箱子瞧她們一眼。反而要用厚實的裘毯壓在箱子上面。

方瑾枝的眼圈瞬間紅了。

“怎麽哭了?是不是難受?來,再喝些水。”方家大夫人忙将水捧到方瑾枝唇邊,望着她的目光溢滿了疼惜和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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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瑾枝咬了一下嘴唇,大口大口地喝水。哭又沒有用處,只有她自己好起來了才能照顧兩個妹妹。

這一回,方瑾枝倒是沒有把杯子裏的水都喝光。

“謝謝夫人……”方瑾枝的聲音很小,還帶着虛弱的沙啞。

“別說話,可別再累着,合着眼歇一會兒也好。”聽了方瑾枝那般沙啞的聲音,方家大夫人眼中的疼惜和愧疚就更濃了。她輕輕摩挲着方瑾枝的臉頰,不由呢喃:“我可憐的孩子……”

“瑾枝醒過來了是不是?”小丫鬟挑起簾子,三奶奶和五奶奶一起進了屋。

“三舅母、五舅母。”方瑾枝用手撐着身子,想要下床。

五奶奶疾走兩步,給方瑾枝攔下來,心裏念叨:“都病成什麽樣了,快別起來。好好歇着就成。”

三奶奶輕飄飄看了五奶奶一眼,又将目光移到了方瑾枝的身上,笑着說:“幸好沒事了,當時那樣子可把我吓着了。還當是痢疾,幸好只是吃壞了東西。瑾枝以後可不許饞嘴哦。”

方瑾枝心下迷茫,表面上卻乖巧地點了點頭。

“不怪瑾枝,都怪我教子無方……”方家大夫人皺着眉,唉聲嘆氣。她将方瑾枝的手捧在掌心裏,溫聲細語地說:“孩子,不要怪你哥哥。是我沒有把他們教好,人我已經領來了,正跪在院子裏呢。”

“哥哥?”方瑾枝心中更加疑惑。

方家大夫人心中有苦說不出。她那二兒子方今歌最是偏執,見到方瑾枝穿着他的小妹方今謠的小鬥篷,又戴着原本給方今謠打的套镯。他便以為方瑾枝搶了方今謠的東西,雖然自己的妹妹去了,但是不願意別人住進妹妹的屋子,搶了妹妹的東西。

是以,當他聽說父母要收下這個小姑娘的時候,心裏不由生了歹意,在方瑾枝的糕點裏做了手腳。

這二兒子方今歌與他妹妹的事兒也複雜,一時半會說不清楚。方家大夫人只是握着方瑾枝的手,簡單地解釋:“是我二兒子,他……太調皮了。瑾枝不要怪他。他已經知道錯了,在外面跪着呢。還有他的弟弟也是知情不報,一并在外面跪着呢!”

一方面,方家大夫人心疼方瑾枝,另一方面,她又擔心方瑾枝對這兩個還沒有見過的義兄心裏有了隔閡。可是發生了這樣的事兒,方瑾枝心裏還怎麽可能沒有間隙?

方瑾枝是何等聰慧的小姑娘,她略略一琢磨,就曉得是方家的這兩位小少爺并不歡迎自己。此時她并顧不了那麽多,只是抓了緊要的事兒來問:“我、我……吃的什麽東西出問題了呀?”

“是茉莉脆糖。”方家大夫人有些歉意地說。

想來那位還沒見過的方家二少爺知道這些糖果都是給方瑾枝準備的,所以才會在糖果上下文章。若是在其他食物裏摻了料,指不定會害得方家的人誤食。

方瑾枝卻松了口氣,心裏懷了一種僥幸的欣喜。當時她也有想過帶茉莉軟糖回來給兩個妹妹的,可是茉莉脆糖太脆的,不易攜帶。若是放在帕子裏帶回來指不定要壓碎了,所以她才會選了軟酥糖帶回來。

這個選擇竟是僥幸地讓兩個妹妹逃過了一劫。

方瑾枝的目光不由望向床頭的大箱子,那裘毯真的太厚了,她心裏又不由為兩個妹妹擔心起來。瞧着外面的天色,這已經天亮了,她們兩個可別悶壞了……

“小孩子哪有不調皮的,我那屋裏就有兩個淘小子,整天調皮搗蛋。方夫人別往心裏去。”五奶奶在一旁打圓場。

三奶奶也說:“再說了,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咱們瑾枝哪裏會怪自己的哥哥。瑾枝,你說對不對?”

出了這麽個事兒,方家大夫人連夜趕了過來。她一方面将事情解釋了,另一方面也趁着機會跟陸家長輩說了想要收方瑾枝為義女的打算。

方瑾枝這才反應過來,她急忙用一雙大眼睛望着方家大夫人,真切地說:“您不要怪她們了。”

“你還給他們兩個求情!”方家大夫人心裏窩着一團火。幸好她在府裏及時發現了小兒子的異常,仔細盤問才曉得這件事,連夜帶了他們兩個過來賠罪。方瑾枝及時尋醫應該會沒事,可是這認親的事兒指不定就要泡湯了。

方瑾枝打了個哈欠。

“瑾枝困了是不是?怎麽着也得喝點清粥再睡。”三奶奶說。她又問衛媽媽廚房裏準備了沒有。

衛媽媽忙說:“廚房都準備了,香噴噴的清粥一直溫在鍋裏,只等着姑娘要呢。”

“我不要吃,我好累,想睡一會兒……”方瑾枝有些歉意地望着方家大夫人,“還辛苦您過來看望我,瑾枝心裏好過意不去。”

方瑾枝此時的小模樣也實在是憔悴得很,她本來流了很多冷汗,汗水黏在頭臉上,将她柔軟的頭發黏在一起,貼在蒼白的臉頰上,淺粉色的唇瓣以前總是盈了一層水潤,嬌嫩如膏,而此時也皲裂開,還有殘留的血絲兒。

她沙啞而虛弱的糯音一句抱怨都沒有,說的竟是關心別人的話,聽了更是讓人心疼。

“好,睡一會兒,睡醒了再吃。”方家大夫人扶着方瑾枝躺下,又仔仔細細地給她蓋好被子。

方瑾枝卻不肯閉上眼睛,她睜着眼睛望着方家大夫人,說:“您一定累了,去休息吧。瑾枝不用您陪着了。您已經陪了我這麽久,如果您還陪着我,瑾枝心裏會過意不去的。”

“走吧,你也在這兒也守了大半夜了,去我那兒歇一歇。”三奶奶拉起方家大夫人。

五奶奶也說:“再說了,咱們在這兒守着瑾枝也睡不好。”

她又叮囑衛媽媽好好照顧着方瑾枝,缺了什麽立刻去她那兒拿。衛媽媽都一一應下了。

方家大夫人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臨走前,又望了方瑾枝兩眼。

聽着下樓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方瑾枝的臉上還哪裏有一絲一毫的困意?

米寶兒急忙将門闩上。而衛媽媽則是匆匆将大箱子上的針線簍和裘毯都拿開,取了鑰匙将大箱子給打開。

“平平、安安……”方瑾枝費力地從床上下來,她身子實在太虛了,一雙小短腿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小身子一晃,險些摔倒,幸好衛媽媽及時扶了她一把。

“姐姐……”平平和安安縮在角落裏,眼角還挂着一絲淚痕。

“姐姐在!”方瑾枝望着兩個因為悶了太久而臉色蒼白的妹妹。她隔着大箱子,抓住兩個妹妹冰涼的手。

兩個小姑娘在箱子裏悶了大半夜,又時刻擔驚受怕。除了親近的人,只要有陌生人靠近箱子,她們就會恐懼。更何況,她們躲在箱子裏聽得見她們的姐姐病了,病得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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